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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算不如天算。
三天后,我发动了。
我发动得太突然,痛感几乎是立刻主宰了我的神志。
顾渡急匆匆地赶回来,官服还穿在身上。
我痛得快意识不清,只记得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小声喊我名字。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慌张过。
我想安慰他没关系的我能行,但是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疼痛像潮水般涌来,我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四肢百骸都被重锤碾过,就要溺死在这无边无际的疼痛里。
冷汗从我额头滑下来,打湿了我的睫毛。
房间外人声喧杂,有女人尖利而悲伤的反问,在旁人提醒后又渐渐小声了下去。
外面似乎有很多哭声,但又似乎是我的幻觉。
稳婆端着一盆又一盆水在产房进进出出,我知道,那里面有我的血。
浑身的热量似乎都随着血流走了,我清晰地看见眼前是白茫茫的冷光。
我好累,也好疼,我闭上了眼。
有人在我耳边不停地喊我的名字,让我别睡过去。
是顾渡。
他拿着帕子笨拙地擦拭我额头的汗。
手都在抖。
平素多镇定从容的一个人,怎么会发抖呢?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
透过睫毛,我看见他嘴唇都发白了。
「顾渡。」我喊他的名字,却只能比出一个口型来。
他却听见了,紧紧反握住我的手,眼圈似乎泛了点红。
「小舟,」他声音发颤,「你别睡,我跟你说件事好不好?我一直没告诉你,洛阳平乱那次,有宣王余孽来暗杀我,刀戟都抵在我鼻尖了,九死一生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的呼吸都乱得不成样子。
我想说顾渡你别慌,但我没有力气说话。
顾渡握着我的手贴在他脸颊,我感到有滚烫的泪水滴在我手背。
「我在想,我好不容易将小舟变成我娘子,我还没有和她儿孙满堂呢,我怎么能死在洛阳?」
我的眼泪也无声地滑落。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我耳边轻轻道:「小舟,我想和你儿孙满堂。」
9
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我睁开眼睛看四周,顾渡正躺在我身边。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看他睡梦中也皱起的眉头,看他随呼吸慢慢起伏的睫毛,看他眼下好深的青黑眼圈。
窗外有小蓝小绿蹦跶叽喳。
室内安宁,还有淡淡的熏香味道。
那铺天盖地的血腥气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立刻伸手去摸我的肚皮。
扁扁的,大概生完了。
嗯,我还活着。
只是这一个小动作,顾渡就惊醒了。
他醒来第一个动作是看向我。
他眼底还有血丝。
我和他面面相觑,好久,他沙哑着嗓子说:「你醒了。」
「我……」我才说了一个字,声音哑得不像话。
他伸手摸一摸我脸颊,倒杯水给我喝。
我就着他手腕啜几口,好半天,才想起来要说什么。
「是男孩还是女孩?」
顾渡把我喝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完了,像是渴极了。
「是对龙凤胎。」
当母亲的感觉非常神奇。
你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两个与你血脉相连、至亲至爱的孩子,而在你人生的前十几年,你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姓名、样貌与性格。
他们长着和你一样的眼睛和鼻子,长着你最爱的那个人的嘴巴和下巴,他们一见你就笑,肉乎乎的小手握住你就不肯放。
他们是顾时、顾见。
顾渡在窗边站着,侧身看我。
阳光打在他脸颊,他眉目清隽温雅。
「遥见舟中人,时时一回顾。」他说,「我希望他们记得,他们的母亲是如何拼死将他们生下的。」
我爹和我娘来看我,顺便看看外孙和外孙女。
我娘那天守在房间外,守了我一整夜。
小柳儿悄悄告诉我,说看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的时候,我娘脸都白了,却还记得捂住一旁快要晕厥的顾夫人的嘴让她别尖叫。
我在旁边笑得不行。
我娘瞥我一眼:「笑什么?替你撑场子,有什么不对?」
我小鸡啄米点头:「对对对。」
她转回头去,还有闲心指导我爹抱孩子的姿势不对。
「你托住她脖子呀,」我娘皱眉,「你紧张个什么劲哪?」
我爹咳一声,把手往襁褓后头藏一藏,一本正经道:「我这叫紧张吗,你那是没见顾文抱阿时时候的样子,跟捏豆腐似的。」
哦,这拉踩的语气。
据说,我爹今天用一种纡尊降贵的表情进了顾府,醉酒之后又跟顾大将军勾肩搭背了起来。
顾时和顾见扯着嗓门比谁哭得更大声的时候,两个人准备模仿桃园三结义当场来个一拜天地,将满座惊得张大了嘴巴。
还好他们尚存一丝人性,居然硬生生被孙女孙子的哭声震得清醒,甩开跟对方相亲相爱的手,就醉醺醺地过来抱他俩。
两位敌对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一人抱着一个奶娃娃,在老婆「你会不会抱孩子」的嫌弃目光里,仿佛忘记了手臂这东西该怎么用,两厢对视,头一回生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
嗯,这两个小小的、柔软的、带着馨香的孩子,将这两位宿敌大半辈子的龃龉消弭于无形。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就是这样玄妙。
满月礼那天,我见到了澹台星遥。
澹台星越走在他身侧,身后跟了个恹恹的边明远。
他眉眼是跟星越一样的英气勃勃,像劈头盖脸洒下来的阳光。
骄傲且耀眼。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身为太子,身份贵重,却无视了满堂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很自然地先过来同我们打招呼。
「久仰大名,」澹台星遥眼睛带着笑,「顾兄有眼光,有耐力,也很有福气。」
我只笑:「有些事也要多谢殿下。」
他意外地看我一眼,旋即将目光转向顾渡,像是诧异我对某些秘而不宣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顾渡沉静地一点头。
于是澹台星遥重新认真地打量我,而后微微笑了起来。
眼睛看着我,话却是对我身边人说的。
「顾渡,真想不到你会有今天。」
澹台星遥只露了个脸就走了。
这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他成为太子后很注意避嫌,从未参加过臣子的家宴。
从前晋王与宣王兄弟阋墙,结党营私,很是令陛下恼怒。
澹台星遥就很少这样,经常熬药侍汤伴君左右,似乎在专心做个孝子贤孙,替那一帮不成器的混账堂兄尽尽孝道。
我把目光投向另一侧,嗯,澹台星越。
她其实跟她哥哥一样,都很清醒又谨慎,非常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所以她表面上在附和那些淑女们的闲聊,但却不时向我投来求救的眼神。
我抱着顾时去解救她,笑眯眯地领她去内宅。
「喂,说说看,边明远今天看上去怎么这么丧?」
澹台星遥摸摸阿时的下巴,给他逗得哈哈笑。
好半天,她才应我一声,表情罕见地有些迷茫。
「他最近很奇怪。」澹台星越说。
边明远吧,是一个刻板的君子。
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