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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让她坐在田埂上,而后挽起袖子,从竹筐里抓起一把秧苗,手一扬,全部挥出去。秧苗根上带着土,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在重力作用下落下来,稳稳栽在田里。
???
这秧还能用抛的?敢情她这几天被他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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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慈气急,沈著抿着嘴笑,在阳光下隐隐显出笑靥。他动作没停,抛秧不如插秧费劲,田也不大,装着秧苗的竹筐很快就见了底。
沈著一把带起空竹筐,再一俯身将她提起来。温慈身上的泥干了,贴在衣服上,一动就簌簌落土。
他们一路穿过错杂泥泞的小路,路旁是大好春光,光影斑驳,微风舒畅。从后山的竹林下去,就是婆婆的屋子。
婆婆见到泥人似的温慈,笑着从里屋拿出一套被洗得发白的衣服,还能隐约瞧出原本的花色。婆婆说这是她出嫁时穿的衣服,那时候这衣服被当做宝贝,轻易不拿来穿。
温慈换上衣服,意外合身。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又给自己编了两条麻花辫。
沈著不让婆婆干活,他亲自下厨,温慈坐灶台边上给他加柴火。
她听沈著说,婆婆十三岁时被人贩子带着,路过这村子时,被一小青年救下。那青年长得壮实,把人贩子打得爹妈都不认,婆婆就被他护在身后。
救下婆婆后,小青年要送她回家,可婆婆被人贩子养了十年,早已不记得家在哪儿了。于是不吭不响地跟着救她的青年,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走。
男未婚女未嫁的,小青年哪能看不出婆婆的意思啊,这日子久了,两个人干脆搭伙一块过了,很是过了好几年幸福日子。
可好景不长,后来青年外出打工,本来说好过年回来,谁知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一根钢筋从高空落下来,直直穿刺过青年的天灵盖,人当场就没了。
婆婆那时还年轻,人长得水灵,也没生孩子,村里有人劝她改嫁,婆婆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一守寡,就守了三十多年。
这三十多年里,婆婆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红扶桑》的人物小传我看过,和婆婆不一样。”沈著撑在灶台边,舀起半勺盐往大铁锅里放。
温慈坐在柴堆里,从身后抓过小捆,用火钳夹着扔到灶膛里去。火小了点,温慈把脸凑上去,鼓起腮帮子吹了吹。
完全不一样,婆婆没把生活看作魔鬼,对她来说,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安排。一切都是充满着希望的。
沈著把菜炒起来,盛在碗里,问她:“插秧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很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明明可以抛种,可她对这些常识不了解,真的就老老实实地去插秧。
沈著从篮子里拿了几只生红薯,扔到灶膛里煨着。温慈盯着滋滋作响的柴炭,用火钳翻了翻,将那红薯盖得严严实实的。
“你能感受到,晚红是个真正的人,”他说的晚红,就是《红扶桑》的主角,“她在每一个转折面前,都选择了那条最难的路。”
灶里的火光映红了温慈的脸颊,她抬头看向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她以为,那是她唯一的出路。”
沈著点头,眼底有赞许。
婆婆闻着味道进来帮忙,沈著双手捧起菜碗给她,紧跟着从墙上的橱柜里取出三个碗,在水槽里舀了一瓢水,仔细地清洗。
温慈沉浸在电影人物的内心中,没留神离灶膛太近,火苗飘出来,烧到她额前的头发。
她猛地往后,见沈著看过来,捂住额头的手迅速挪开。坦坦荡荡地让他瞧。
毕竟,她美。就算是烧秃了头,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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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显。婆婆听到动静,放下碗筷起身迎出去。
门口来了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大一点的是男孩,手上提着一篮子泛青的鹅蛋。阿多扬声说:“婆婆,我妈喊我给你送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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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是婆婆的邻居,平时互相照拂,家里的大鹅下了蛋都会给婆婆送来几个。
文秀听村里人说婆婆家来了两个客人,长得跟神仙似的。他们说看见一个大美人,天天在婆婆田里插秧,那男人就站在田埂上不动。
一看就是外省人,他们当地男人怕老婆怕得要死。
看这长相,可真是神仙眷侣。女孩子莫名想到家里那台年龄比她还大的电视,上面重复放着《神雕侠侣》,面前的哥哥姐姐比杨过小龙女还要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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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看傻了。
温慈一笑,放下筷子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来。
“你多大了?”
文秀张合着嘴,声音小得可怜。
阿多抢在先替她答:“她十五,我十七。”
“那应该读高中了吧?”温慈摸摸文秀的头。
女孩“腾”地红了脸,阿多欲言又止:“我们这里……没高中,但初中都是读了的!我们会讲普通话!”
阿多的表情满满都是骄傲。
温慈怔住,想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著搬过凳子,问两个孩子:“你们想读高中吗?”
阿多拼命点头,文秀眼里也都是期待。
“想啊!当然想,可是去镇上读高中学费太贵,家里……交不起。”
阿多刚从初中毕业,过了春就要到外地打工,供妹妹读书。家里总得有个孩子有书读,阿多愿意把机会让给妹妹,文秀成绩比他好多了。
“会有书读的,哥哥帮你。”
“不行,真不行,学费很贵的。”在阿多眼里,镇上高中一学期的学费就是他们家半年的花销。
“不担心,哥哥不差钱,只要你们争气,大学都能上。”沈著笑着说。
“真的?”阿多眼中迸发出惊喜,他紧紧拽住妹妹的手,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温慈拍胸膛补充:“别说大学,留学都可以,姐姐有经验。”
沈著看一眼她,然后笑吟吟地说:“确实,这个姐姐读过两次大学。”
温慈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他怎么知道?温慈神情古怪。
在纳木错时,南浦与沈著接触多,他装作无意地透露过温慈是如何考到英国去的,又是如何在毕业后去考戏剧学院,再又是为了谁跑去做演员的。
表情极其认真,语气特别诚恳。他从不主动推销自家妹妹,他只是真相的搬运工。
……
南浦!你个大嘴巴子!
沈著和温慈在小村子里住了十天,这十天温慈在沈著的陪伴下,学会了插秧、砍竹子、喂猪、摸鸟蛋……走的时候婆婆和阿多全家一直把他们送到村口,目送他们离开。
温慈有些舍不得。
既舍不得婆婆,也舍不得没人认识他们的这十天。临走前,婆婆还往她手里塞了几个烤红薯,特香特甜。
-
回去以后就是《红扶桑》的试镜,来的有一线花旦,也有毫无作品的新人,甚至连圈内唯一的三金影后丹青也来了。
温慈看了一眼试镜安排,来的人有老熟人秦棣,还有……白兰地。白兰地前段时间重新回到公众视野,却是借着整容失败的话题回来的。像这种自毁前程的艺人,出事后能有曝光就已经不错了,哪管好的坏的。
不过这次试镜,以白兰地的演技基本没戏,不说丹青,她连秦棣都比不过。估计是糊了以后拼命想打个翻身仗。
秦棣和白兰地顺序靠前,丹青在中间,而她……排最后一个。
逗她呢?
惨还是她温慈惨。万一试镜到一半,厉寒导演遇到合适的人选,直接拍板定下,那可有得她哭的。
试戏片段被发给在场演员,咖位最大的丹青和秦棣都还没来,剧本应该是提前发给了她们。这待遇,确实不一样。
试镜演员们拿到的是晚红的心上人执意要带她私奔,却被她用已嫁作人妇为由拒绝的片段。
温慈在感受纸上的人物最真实的情感。她全程坐在角落,默记台词。
刚记到一半,秦棣来了。她没和温慈打招呼,看到温慈在角落里背台词,便特意坐到她附近,清了清嗓子,也开始背起来。
她想干扰温慈。
温慈睁眼,觑着她。这秦小姐脸对着她,表情夸张。难道是有话要对她说?温慈取下耳朵里的耳塞子,听了听,然后面无表情地重新塞住。
无聊。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成熟一点行不行?
秦棣排在白兰地后面,白兰地自从糊了以后低调了许多,全身的棱角都被磨没了,也不主动找事,温慈看她顺眼多了,就是脸有点僵。
白兰地从舞台上下来,回到后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略有些沮丧。应该是没表现好,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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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慈重新开始准备,等到再一次睁眼时,正好轮到影后丹青。
丹青行程紧,但仍旧提前十分钟过来。她没化妆,连粉底都没打,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女神就是女神,四十岁了还能保持少女模样。
丹青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低调,为人谦逊,不耍大牌,这次来试镜就可见一斑。
后台的演员们收起剧本,在位置上端正坐好。丹青是她们最强大的竞争对手,万一导演直接定下丹青,排在后面的人就没有机会试镜,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发生。
不止是她们,温慈也屏息凝神,专注地盯着舞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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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嘈杂无比的后台,此刻鸦雀无声,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舞台那边传来动静,接着是一群人涌上去,丹青出来了。
工作人员在后台叫下一位演员过去。
所有人脑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断掉,虽然从影后表情上看不出情绪,不知道导演对她满不满意,但至少,导演愿意给排在后面的人机会。
其实厉寒在看完丹青的试镜以后,已经在她名字后面画上了一个圈。目前为止,只有秦棣和丹青表现比较好,当然,在丹青的对比下,秦棣的演技明显差很多。
只是,他还想再看看,能不能有新人可以带给他惊喜。如果没有,毋庸置疑“晚红”这个角色就是丹青的了。
后面的试镜选手没一个比丹青秦棣名气大,厉寒挨个看过去,演技都不行,他有些失望,真找不到能让他眼前一亮的新人了吗?
试镜花名册上只剩下最后两个演员了,厉寒并不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