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瑞兽浅浅地吐香,盘旋成缭绕的烟。桌上堆满了奏折,皇袍帝王疲惫地撑着鬓小憩了一会。他在浅眠中也皱着眉,已经入了秋,额角却不由得渗出了汗,好像梦到了什么极为不安的场景。他轻轻颤动,一令下达百万枯骨的帝王竟然此刻脆弱得如同孩童。朱笔上的一滴朱砂落在了奏折上,红色的一滴恰恰落到了沈妙二字上,一下子就氤氲开了。
「不要!」
齐述猛地睁眼,眼角戾红,冷汗直流。
他向来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此刻倒显得殿里空空荡荡的。齐述微喘着气,脖颈之间青筋隐现。
「妙妙。妙妙。」他轻呼。
早听见陛下有异动的主管高俞乐急匆匆地跑进,小心翼翼地提醒这位做了噩梦迷迷糊糊的帝王。
「贵妃娘娘已经在西北啦。」
「噢!妙妙已经在西北了。」
齐述慢慢清醒过来,额角的冷汗滑过坚毅的下颌,他深吸了口气,敲定命令,
「西北八百里加急密令——」话说一半又改口,「不,来不及了,朕亲自去。」
「再把原太子那边直接封查了。不必留情。」
高俞乐弯着腰,对皇帝的命令不敢存疑,他跟了齐述好些年,不是因为他足够机灵,而是他向来不会逾矩,,不对皇帝的决定多加质疑。齐述的喜怒除了面对那位之外,其他时候真真是表情管理【创建和谐家园】,旁人揣测不了心思,可是现下他都能看出陛下的紧张害怕。
齐述怔怔地看着吐着香气的瑞兽。
高俞乐略显焦急地等待着年轻帝王的下一句吩咐,良久却等不到,风吹过这位内侍的下巴,凉的他一哆嗦。
良久,齐述轻轻地说,
「你说,朕是什么样的人。」
高俞乐心上冒汗,斟酌着用词,
「陛下乃是明君,朝堂纵横,四野莫不臣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年轻的帝王漫不经心地自述着,
」于名义,朕名不正言不顺而得帝位。于君主,朕血洗老臣以稳朝纲。于兄弟,朕囚禁兄长日夜监视。于国家,西北如今又起干戈。「
高俞乐听到开头就吓得跪下了,额头抢地,为自己听见这番言论惶恐不已。
齐述顿了顿,轻轻笑了笑,又嘶的一声,好像痛苦极了。
」为人夫君,处处想强求一个美满,可处处皆为亏损。「
他起身一脚踹翻案几,眼带戾红。
」可朕偏偏不信此命。「
————
我又做梦了,梦里感觉胸膛痛得要死。
我穿过一片白茫茫的雾色,站在了一座府邸前面,府邸里火光滔天,我看见里头混乱一片,府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我看见有羽林卫在火里杀人,我茫然地站在门口,穿着盔甲的羽林卫来来往往却看不见我。
他们的脸上带血,有个小丫鬟在我的脚边被刺死,血朝我溅过来,却穿过了我溅在身后」忠君报国「的石碑上,好生熟悉。我茫然地抬头,看见府名——沈将军府,这是我家,这是我家!!
大火烧起来,把所有的花和罪行都烧掉了。
天蒙蒙亮了,我看见鬓上簪凤钗的少女从马上跃下,朝着这一片断壁残垣跌跌撞撞地跑来。那是十七岁的沈妙。我曾经梦见过一样的场景,在我和齐楚恩爱一世的梦里,前一夜我被皇后娘娘喊到宫中去试嫁衣,一支九尾凤钗簪在我不胜娇羞的脸上。但在那个梦里,我回来时,府中仍然一片安乐,为我要出嫁而充满喜悦。
现下沈妙回来了,人人都告诉她是走水失火,将军府本来人丁简单,现在只剩梦里的沈妙一个人了。
她不肯信,老皇帝慈爱地摸着她的细发,安抚梦里的沈妙,」好孩子,你仍然会是楚儿的妻。「
她和齐楚说她不信,齐楚沉默了会,叹了口气说,妙妙,你只是太伤心了。我会娶你的,妙妙。
十七岁的沈妙孤零零地从上京的繁华走过,眼泪都流不出来,她的哥哥她的父亲,突然都没有啦。
她被人从后头扯住,沈妙下意识回头,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看着她。沈妙呆呆的,灯光流转,那人把脸上的面具轻轻扯下,露出一张含笑的面容。是齐述。可我分明记得,在不久前我做过的梦里,不该有齐述出现的。
他把一盏兔儿灯提到沈妙眼前,轻声说,」我信。「
沈妙愣住了。
他又耐心地重复一遍,」我信你。我帮你。「
沈妙哇的一声就哭了,将军府没了以来,她从没哭的这样放肆过。
齐述慌了手脚,我还向来没见过他这么无措的模样。
我像是一个旁观人一样看着他们的故事。约莫明白了些,在这个梦里,齐述是出现的,梦里的沈妙原来也搭救过他,只是不像我这样与现实的齐述陷入爱恋。
齐述也不曾当皇帝,他仍然是个不起眼的小皇子,可也在尽力为沈妙奔走查询。
沈妙嫁人了,嫁给了齐楚。齐楚是太子,大家都称赞老皇帝宅心仁厚,人走茶不凉,仍然让沈妙这个孤女做了太子妃。
沈妙嫁人那天,齐述在他的窗前坐了一夜,星星是那么亮阿,他一动不动的,好像定住了一样。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到鸡鸣三声天亮的时候,他动了下,一滴露从他的眼角落下。
」嗯,这样也好。「
他慢慢把查到的那些东西在烛火上烧毁,嗯,就让火把一切的吃掉吧。
齐楚当皇帝的时候,沈妙没有当皇后,皇后是个南蛮的公主,行为却比沈妙闺秀多了。道士批了四个字给她,叫」天生凤命「,果不其然,自她当了皇后后,龙凤呈祥,风调雨顺,民生安详。我看到皇后的脸,惊了一下,那不就是苏凝旖吗?只不过是身份不同了罢了。索性沈妙已成孤女,一支沈家军也早已被朝廷安排得妥妥当当,再无势力可依仗。
齐述被封了个闲的不行的王爷,却自不量力地想带沈妙离开。事情没准备到一半,人已经没了。真的很搞笑。
我看着在宫中像花期过了褪色了的沈妙,明明是同一个齐楚,同一个婚约,何以两个梦的差别如此大?
只有一个变数齐述罢了。
————
我从梦里醒来,痛的不行,胸膛上裂心的痛。
一醒来就看见沈知,我都要感动哭了,我说,
」哥,见到你真好,刚刚梦见你死了,骨灰都见不到的那种。「
沈知关切的表情一僵,咬牙切齿,
」你还是继续昏迷着吧。「
我哈哈一笑,牵扯到伤口还是疼。
」他是不是捅了我一刀?「
沈知摸了摸我的头发,
」已经帮你捅回来啦。「
我打量周围,这不是军营,也不是那座小城。
沈知得意地说,
」不错吧,这环境。前面有个湖,风景很好。你养病的,在这心情也会好一些。「
」那边的情况呢?「我注意到他虽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但发丝上还沾有血污。
」你好好养伤就够了,那边我来周旋。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你要做什么,你要去哪里,等一切结束了,哥哥都满足你。「
我不说话了。
他的时间也匆忙,要赶回去了,我轻轻和他告别。
他们什么都不和我说,但是我也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审视自己。
想想这二十年的时光,关于那些我爱过的、我恨过的、我忽视的、我做错的。
————
此处四面环山,又有清湖,哥哥留了侍卫和侍女给我,我恢复好一点了就会稍微下床走一走,有时竟忘了今夕何年。
因此也不知晓外面局势变转如同风云。
我捡到了一只喵喵,和我从前在皇子府里养的别无二致,一样乖顺。我笑嘻嘻地点着它的鼻尖,它软绵绵的,我却突然掉下了眼泪。
哥哥也不来看我了,大抵是怕露了自己的痕迹。我隐约觉得自己有点疲惫,好像和红尘切断了联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无意再去关心外界。
下了第一场大雪的时候,我正在睡觉,喵喵拱了拱我的脚,往门外跑了出去。漫天的大雪往下飞舞,荡在这个小山谷里。我赤脚踩着雪,冰凉凉的。乌黑的长发垂在我的身后,轻轻飘动着。
我往雪里奔跑。
我想起那年雪夜照灯读书的清瘦青年,想起了他满身白雪地捧着一只红薯叩响我的门扉,想起我在深宫里看雪一点点落在红墙,我最后喘着气停住,想起十八岁那次遇到伏兵万箭齐发时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少年。
我抬头看雪,感觉所有的感情随着大雪而来,渐渐如同大雪一般离去了。
一滴泪从眼角流下。
我感觉冰冷的赤足被什么温暖的小东西拱了拱,低头一看原来是我的喵喵。它咬着我的衣服,好像要把我牵到哪里去。我顺从地跟着它走,看到它笨拙的模样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但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它把我牵到了一个地方,薄雪粘在了他的脸上,那个人躺在地上,身上渗出的血把身下染的殷红,奄奄一息的模样。
我低头冷冷地看着他,看着雪落在他的长睫上,鬓发染白。
我轻轻笑了笑。
何其狼狈阿。齐述。
我抽出袖侧的短剑,寻思着哪里下手比较合适。齐述大概本来意识就不太清楚,此刻难得稍稍清明,费劲地半睁着眼,看到我、看到我手中的剑,他都没多问一句,却道了句,
「妙妙,你怎么赤着脚?」
我快要扎进他心头的短剑顿了顿,我晃了晃神,从前在皇子府的时候我就喜欢赤着脚,齐述就在房里和廊上都铺了西域进贡的细毯。
短剑到底偏了偏,又被我收起。理智回笼之后,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好的皇帝,而今西北不平,他作为万民天子,不可以死掉。
喵喵在他身畔,舔着他脸上的血痕。我把喵喵抱起来,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了一眼。
最终还是踩着雪回去,找了个侍卫把他拖回了住所,又遣了个人去和哥哥禀告。
但我还是心情不好,闷闷的,喵喵大概知道我的心情,乖乖地呆在我的怀里不出声。
等到夜半的时候,我感觉窗子有异响。下意识就去抽枕头下的刀刃。
来人却已经擒住了我,捂住了我的嘴巴。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肩颈处,我紧绷的情绪松了一点,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我再没有在旁的人身上可以闻见龙涎香的味道了。
我反手抵抗,却被他紧紧地抱住。我隐约感受到他的伤口又裂了,真是个疯子。
我还要挣扎,却感觉脖颈里落入了湿润的东西,一滴又一滴。你见过帝王之泪吗?他从没有在我眼前掉过泪。他把我抱得那么紧,好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居然任他抱了好久。隐约里可听见雪簌簌地从枝叶中穿行的声音。我的身后贴着一个热烫的身躯,血从衣服中渗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述在我耳后蓦地开口,气息蹭在我的耳边,痒痒的,
「我有想过让你离开。」
我静静地听着。他开口却不提出现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也不说外头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