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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妙妙吗?」
我含笑称是。
牧久将军细细打量了我一会,叹息道,
「不一样了,真是不一样了。」
我讶异地看着他。
他说
「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蛮劲儿没有咯。」
我笑着摇摇头,但凡在宫里走过一遭的人,什么意气风发都能被消磨完。
牧久将军又将视线移向齐楚,我不知道做什么介绍,难道说一个没有名分的前太子吗?
齐楚大大方方地一拱手,自称是我的副将。
牧久将军噢噢了两句,又好像回忆的样子,大约人老了话就多还喜欢回忆,不禁感叹道,
「我记得妙妙从前也有个副将,功夫倒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和大姑娘似的老跟着妙妙。战场什么也不管不顾,每次就帮妙妙挡箭挡枪,自己倒落了一身的伤……」话到一半,沈知轻轻咳了咳,这个粗心的将领才想起来,当初的副将已成皇上,再不可轻易妄论。
齐楚微笑着听着,好像听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一般,什么也不回答。
接风洗尘之后,哥哥和齐楚就就与他们议事去了,我不大擅长权谋兵法,就爬到那棵熟悉的老枣树上去看月亮。
看着看着就想起来和齐述在一起的日子了。我一开始没有喜欢他的,我那时候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心底藏了一个小小的人,却不是齐述。可是呢,如果有人在漫天的雪花和箭雨中义无反顾地挡在你面前的话,你也会动容的吧?小城气候干热,很少见花,但他来了以后每次清晨总有一支滴溜溜的花躺着,他陪我在大漠里纵马奔驰,和我躺在沙上看漫天的星星,那种夜晚是那么清澈。我向来知道自己生了副好面容,可是在长安却是最最不讨男儿郎喜欢的姑娘。他们太没有眼光啦!!
那是在蓝盈盈的夜空下,十八岁的沈妙和十九岁的齐述一同枕着胳膊看星空,草扎得人有点疼,明明天气凉凉的,可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等我转过头,发现齐述已经侧过来不知道看了我多久。我有点不好意思,又凶巴巴地问他干嘛。齐述温柔地看着我,告诉我说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光。我怔怔地,一不小心就红了整张脸。齐述的额头抵过来,温热的气息吐在我的脸上,我的心跳得那么快,一个吻要落在我的额上的时候,我一把躲开。我吓他说,
「我可是齐楚的未婚妻,你不要乱动哦。」
我站起来就骑上我的小红马,简直是落荒而逃。
我后来躲着齐述,也不见他的踪迹,只是窗前的小花真是雷打不动的到达。
有一日,花没有啦,我有些失望地推开门,见到长身玉立的青年倚着树,齐述和齐楚风流的长相不同,是不同风格的俊朗。他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不说早安也不道歉,第一句话就是笑意盈盈地问我。
「沈妙,要不要嫁给我。」
要不要嫁给我?
齐述。我不要。我永远永远不要。十八岁的沈妙,你千万要记得说不要,知道了吗?
很久以前,我是以为他很喜欢我的。那我也勉为其难喜欢他一下好啦。可是到头来却显得我好蠢一样,但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我看着大大的月亮,听见有人叫了我的名字,往下一看,是我的哥哥沈知。他拍了拍手,也爬上了这棵老枣树。
哥哥是个武将,但是长得斯斯文文,和个文官一样,不过他确实多是参与制定策略的环节。
我从没有和家人说过我在宫里的情况,这是我自己犯的蠢,凭什么叫家里人平白为我难过。但是我哥哥确实是宠妹狂魔,他不像我父亲常年戍边,还是很多时候都在朝里的。他这么一个注重利弊得失的人,却为了我的事情当众指着齐述鼻子骂了好多次。
当然也是有后果的,比如说我父亲一出事他就马不停蹄地被抓到牢里了,这就是和上司处不好关系的下场。
「父亲的事我已经着人在查的,你不要过多担心,父亲轻易不会有事的。」
我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谁都没讲话,默默地看着月亮。
哥哥冷不丁地说了句,
「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嫁给他的。」
我转过头,看着哥哥。
沈知的眼神这么温柔,
「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我的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南边的珍珠北面的纱,什么好东西都应该配你。那个什么姓苏的女人,就她也配是什么天生凤命吗?倘若当真有命这种东西,那么天生凤命必定是你。很久以前呢,你闯的祸我都在后面收拾,你揍过的世家子们我就跟着在后面再揍一遍威胁一遍。那时候先皇给你和前太子订了婚,我气的当晚就翻墙揍了他一顿。」
我忍不住笑。我说呢,齐楚怎么总是看我苦大仇深相看两厌的,原来还被我哥揍了一顿。
「我气他明明和我妹妹订了婚,还故作风流四处留情,不守男德,即使是逢场作戏也不行,这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阿。后来呢,你喜欢上了个最最不受宠的齐述。我看得出来,那时候他对你极好,可是呢妙妙,你这样好的姑娘合该他对你千好万好,但他也配娶你吗?我和父亲急得嘴角长泡,可是你这个脾气,是自幼我给宠出来的,能怎么办呢?我最后悔的,就是同他做了一笔交易...」哥哥说到这,突然顿住。若无其事地接了下去,「我沈家的掌上明珠,万万这样委屈的道理。」
我晃了晃我在空中的腿,垂着眼帘说道,
「没事的。哥哥。一切都过去了。」
沈知嗯了一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
哥哥陪我看了会月亮,就跳下了树,离开了。他事很忙。
我正打算再看一会就回去了呢就。结果走了一个沈知来了个齐楚。
好家伙,组团观月可还行。
齐楚大约刚沐浴完,还氤氲了点水气,长长的黑发落在月白色的袍子上,像是从雪里开出了花。暗香浮动,月下美人。
俺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齐楚的手指穿梭过他的乌发,一双桃花眼潋滟着月光。
「我早该来到这里的。」
我迷迷糊糊地没反应过来。
齐楚的声音泠泠的,像淬过了月光,
「三年前,父皇本是派我来此的,是年适逢水患,我亲近的麾下被曝出【创建和谐家园】赈灾粮款。我不得不滞留,亲自查清楚这件事。齐述这才代替我来安抚军心。」
他嗤笑一声,「我向来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却千万算漏了一个你。」
齐楚转过头,琥珀色的眼底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影,「小沈妙,他跨越千山万水,就是为你而来。」
我又要哭啦。笨登西,你以为谁真的喜欢你啊,一开始他千里迢迢奔赴,就是为了这支沈家军呀。你呀你,怎么就看不通透。
齐楚轻轻地说,
「我那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什么是失去,你知道当年的我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气。我说让他一次又何妨,没想到他这一去就拐走了我的小姑娘。我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收集聘礼,我白叫你兄长打了一顿,我真应该让他看看什么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南乌珠红珊瑚,在我的聘礼箱子中通通有。你离开长安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要耐心,要等一等,等等这个傻姑娘。后来红叶落下的秋天,你回来了。我等到你了。可是。」
我看着他,我知道的,那个秋天,我回来了,我用军功换了退婚,后来又嫁给了齐述。我从来从来不知道,齐楚曾经真的想娶我。
他凑近我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妙妙,你本该是我的妻。」
世上最痛苦的两个字一为等待,等待的后头往往都是错过,二为本该,本该本该,意味的还是错过。
————
我以前很少做梦的,晒完月亮之后就做了个梦。
梦中没有出现齐述,或者说出现得很少,只有在宫学上课的时候才有他的戏份。
梦中的我梳着双髻,和齐楚天天吵吵闹闹。我没有和齐述有过纠葛,在我的记忆中甚至记不住这么个人。我从未帮他分毫,无半分干系。
中途我远去西北,又凯旋归来,听说有个皇子薨了,但不过是茶余饭后最不值得提的谈资了,我那时候满心欢喜地缝制嫁衣,要嫁给齐楚啦。
齐楚还是那个样子,风流得意,我时常因为他太受欢迎而烦恼,但是还是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他。
后来先帝驾崩,我又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后。齐楚当了皇帝后,不功不过,但是各地太平得很。有个道士同我说,我是天生凤命。我从来不信这种东西,而且人家都是皇后了说这个未免可笑,我差点笑掉凤冠,连臭道士欲言又止的话都懒得听。
眼下有痣,性格肆意,我和齐楚是这么相似,好像就该是天生一对的模样,朝野乃至民间都夸赞帝后琴瑟和鸣、龙凤呈祥。
我和齐楚极少吵架,他生的多情,手段又温柔,一起和睦地白头到老。
梦里的我寿终正寝,我这一生,时人谓之圆满。
我从梦中醒来,好像过完了另外一个自己的人生,一摸脸却发现满脸的泪。我闭眼回想那个梦,却不由得地想到,
那个薨了的可怜皇子,究竟是谁?
————
鞑靼这次的势头还挺足的。好在我和哥哥的到来很是鼓舞了军队的士气。
齐楚和我配合的相当不错,从前我和齐述在鞑靼有个很值得我吹牛的名头叫双刹,现在其中一刹已经成了齐楚。从前的时候齐述很是满意双煞的这个名头,好像把我们俩的名字放在一起就是最值得他高兴的事情了。但是世事变迁流转,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在大战来临的前一夜,我迷迷糊糊地从睡中醒来,竟然无端心悸,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座小屋前,我一直怕触景生情,从不愿意再踏足齐述从前的这间房子。自他从西北走后,这间屋子也一直空着。
我轻车熟路地从门旁的青砖缝里摸出个钥匙,咔哒一声就门就解锁了,手却悬在门上几度落不下去,一直舍不得开门。我记忆里一直有个披着大氅的清俊青年在灯下看公文,我冒雪而来,他闻声抬头,满是欣喜又不免责备地叫我一声,「妙妙。」
我伸手推开了门扉,窗户疏疏地漏进月光,这里没有灯光,没有清香,自然也没有一个齐述。我把手中提着的一盏油灯放在桌上,屋子里亮堂了些。他向来是喜欢干净的人,案桌上落了厚厚的灰。我什么也没有做,就静静地看着,无端轻笑了一声。
我走进拉开一个隔层,很久以前我总是落了我的东西在他这,什么发绳什么小玩意阿总是忘在这,他总是把那些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这给隔层里头。我拉开,却见里头空空荡荡,也许是带走了也许是丢了,我无所谓地想,正要合上的时候,发现角落里有张布帛。上头绘画了些我看不懂的符,通篇都是沈妙两个字,珍之重之,好像是用尽所有心思和眷恋,我不忍看,伸手就把它翻覆了过去,却看见反面潦草地写了两个字。
「窃 命」
窃命,窃的什么命,谁窃了谁的命?
谁窃了谁的命!
我把布帛胡乱地拢入袖中,跌跌撞撞地起身,茫然地环顾了这间小屋,一时间从未如此看不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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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嘉鱼谷,敌军现下节节败退,正是趁胜追击的好时候。
可我却有些心悸,很是惴惴不安,脸色有些难看。齐楚策马向前,凑近询问我的状况,我摇摇头说是没事。我抬眼看向那嘉鱼谷斑驳的红字时,突然想起来,这是当初齐述阻止我前进的地方,是那年他替我挡箭的地方。
我张了张嘴,有点退缩,想说回去吧。
齐楚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温声说道
「经此一役,鞑靼元气大伤,只差这个收尾的时候了。妙妙,你在犹豫什么呢。是什么阻止了你前进的脚步呢。不要怕,后头有我。」
我哑口,我只有凭端的心悸,他说的不错,这就是最好的追击时刻,待他们重回腹地,行军休整而来,又是一场苦战了。
我勉强点头,但是对上次齐述的情况心有余悸,还是决定率小部分精锐人马先入,留了大部分于外待令。齐楚和我一起,谷内静悄悄的。我略放下了心,正要派人去传令。
历史再次重演,漫天的箭雨落下,我急喝后撤,好在带的都是精锐,又入谷不深,保全大体撤退还是很可行的。
我一面挡着破空而来的箭,一面想和齐楚交待些东西,还不等回头。
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我茫然痛苦地低头看,冷如雪的刀尖穿透了我的铠甲,露出一个染血的尖。这剑我认识,我曾经拿着它跳过剑舞,现下穿过了我的腹部。
越春剑。是越春的话,那么是谁握着它,毫不留情地从背后刺向了我?
是谁和我说,后头有他?
箭穿透了我的箭头,腹中的越春被抽了回去,我从马上往下坠,又被谁揽起。
谁凑在我的耳畔说,
「两清了,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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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勤政殿。
瑞兽浅浅地吐香,盘旋成缭绕的烟。桌上堆满了奏折,皇袍帝王疲惫地撑着鬓小憩了一会。他在浅眠中也皱着眉,已经入了秋,额角却不由得渗出了汗,好像梦到了什么极为不安的场景。他轻轻颤动,一令下达百万枯骨的帝王竟然此刻脆弱得如同孩童。朱笔上的一滴朱砂落在了奏折上,红色的一滴恰恰落到了沈妙二字上,一下子就氤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