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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咳嗽了一声,在雨里和这个我向来瞧不起的奴婢隔着雨帘相望。
最后我低笑一声,匍匐下身子,准备伸手去够这把竹伞。我平生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偏偏现下我确实毫无办法。我期冀见到齐述,亦是十分需要讨好他的心上人苏凝旖,毕竟她的一句话可以抵得上我的一百句。
我的手指冰凉僵硬,就要够到那柄竹伞的时候,碧桃走下了台阶,一脚踩在我的手上。她低下头唇畔含笑,语气畅快。
「昭贵妃娘娘,我家主子脾气向来软,心思也简单,这才在您手下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可是奴婢斗胆提醒娘娘您一句,现下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后宫前朝都仰仗皇上的鼻息存活,皇上一句话,我家娘娘就是天生凤命。您觉得,您有什么底气和资格,瞧不起甚至折辱我家娘娘呢?」
她伞沿落下的雨砸进我的眼里,倒像是我落泪了似的。
碧桃碾了碾脚尖,我吃痛地咬唇,总疑心嘴里都是血腥味。
「譬如现下,身为奴婢的我,因为服侍了宸妃娘娘,此刻您就不得不——忍着。」
我好痛,痛在心里。
此时,有声音穿透了雨帘。
「你们在干什么?」
碧桃一愣,停在我手上的脚也忘记碾了。然后下一瞬她被一脚踹飞了,我证明,真的是踹飞了。齐述踹的,可见他有时候还是能干点人事的。
我已经趴在地上了,他混着泥沙把我抱起来,明黄色的龙袍被蹭上脏污,齐述赶得急一会功夫也已经被雨淋透,发冠束着的头发也散下来一些,一丝蜿蜒在他的下颌上。自从他混的好了之后,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了。我竟然莫名想笑。他的眼角泛红,眼里有些慌张,我竟以为他有些紧张,他涩着声音一遍遍唤我的名字,
「妙妙,妙妙,你怎么样了。」
我不说话,灵台一片混沌。
齐述看得气急,走上几步,一脚踹上了碧桃的心口。她大约被第一下踢得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下又猝不及防地被踢了一脚,一口血从唇角溢出,哑哑地封住了那个未出口的「皇上」。
「狗奴才。「
他的内侍总管高俞乐撑着一把伞迎了上来,正正当当地撑在了齐述的头顶,被齐述一个眼刀过去,十分有眼色地把伞移到我的这边。
齐述腾出一只手帮我分开糊得满脸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我脸上的雨水。被我的体温一惊,把脸贴到我的脸上,温度传递过来,
「妙妙你别怕,我在。我在这里呢。」
呵呵,就是因为你在我才这么惨。
我恨极了,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脸,他的脸颊瘦削,咬的骨头硌得我牙疼,但是我还是重重地咬下去,高俞乐在旁边看得嘶一声但到底还是没出声。齐述也不抵抗就任凭我咬,只低低闷哼两声。
等我松开的时候,牙上已沾了血。却流了满面的泪。
齐述说,
「怎么咬人还自己哭上了呢?」
「陛下!「有声音传来,苏凝旖素手撑着伞,一身青衣楚楚地立着。
齐述头也不回,声音像是被冰淬过一样,
「账朕会和你算的。」
然后他抱着我大步离开了。
————
我发烧了,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靠着我的小轩窗写着信笺。窗外的芍药开得艳丽,像是要燃烧的火云。
我那个时候已经和齐楚订婚,两个人处于相看两厌的阶段,他嫌我舞刀弄枪不如他的温柔乡,我嫌他吟咏风月没有男子气概。
虽说我是沈家的娇娇,但鉴于我的性格张扬,朋友并不多,但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住在宫里头,我不方便总是进宫,就经常给他写信,告诉他我今天又得到什么兵谱啦又被哥哥表扬啦某家的小姐真讨厌之类的话。
其实不是我需要齐述这个朋友,是他需要我,年少无知的我以为他一定很孤独。
那个时候的齐述混得是真惨,你有见过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的皇子吗?他就是。
宫中开设了学堂,我被强制要求去上。我从没有见过一个少年的身姿可以这么落魄,在这权贵云集的学堂,他坐在皇子的位子上,却衣服都磨破了好几个洞,我当时都惊呆了。扯着我的未婚夫齐楚同学不可置信地问,你们皇家这么穷的吗?
齐楚同学翻了个白眼,都懒得理我。
后来我发现这个齐述有点东西阿,夫子晦涩的问题他能逻辑紧密地答出来,对比我们这些读书废物真是气死人。
过度露出锋芒是不好的。所以他下学的时候被揍了。还是群殴。我那时候话本子看得太多,一直有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梦,这下路见不平,于是二话不说地抽出我腰侧的小鞭子,根本不需要我上,那些纨绔子一看见我就跑了,不好意思之前揍他们太多次揍出阴影了。
我走上去高高兴兴地准备接受齐述的感谢。没想到那个被打得靠在角落的瘦削少年一句话都不说。慢慢地把散落在地上的书本收拢,又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就准备走了。我拿着鞭子在地上一甩,发出啪嗒的声音。他逆着光回头,冷漠地看向我。眼睛黑的像黑曜石一样,侧颜如神塑,不耐烦地抿着薄唇,我莫名其妙就红了脸。
美色祸人,古人诚不欺我。
我昏昏沉沉地,明明是相当美丽的场景我却难过得头疼欲裂。
「妙妙?妙妙?妙妙?」
谁一声声在唤我,我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的是齐述。
他下颌处多了一道咬痕的痂,下巴上冒出了许多青茬,眼睛泛红。说的上是憔悴了。
他好像不知道说什么,看起来倒是挺高兴的,但是出口的也只有妙妙两个字。
「妙妙。」
齐述握着我的手,把下巴往我的手上蹭了蹭,我下意识地抽回了手。他的手空了,喜悦的表情一顿,眉眼也落了下来。
曾经竭力也想要拥抱的人,现在只是相碰就让人难以忍受。
我移开目光,床帷是明黄色的,我的小床是樱粉的。越过他身后是案几,几上堆满了奏折,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噢,这是他的寝殿啊。
我已经很久没有踏入过了。很久以前我还是王妃的时候,我和他就没有分过房,他只有一个小书房用来处理事务,但他是很少去的。他说最喜欢和我待一起啦。我有一只喵喵,经常他在读书做事的时候,我就在榻上和我的喵喵滚做一团,而他时不时含笑地抬头看我一眼。我对寝房里的东西陈设都一清二楚,可是谁能够想到,三年后,什么都成了最陌生而恼人的情景。
我别过眼去,涩着嗓子说,
「齐述,我不做皇后了。你别动我沈家。」
其实沈妙这个名字现在就是大齐的一个不可说笑话。因为建朝以来,从没有哪个皇帝上位了之后把自己原来的正妻封位成贵妃的,也没有哪个皇帝抬举一个采茶女成「天生凤命」的。
这个皇后位子,本就应该是我的。
但我说我不做皇后了。
往宫里走一遭,最最要紧的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了又想,觉得大约是我挡了苏凝旖的位子,这是我拿的出最大的筹码了。
齐述静默了一会,然后说,
「不行。」
我猛地看向他,不行??
他看着我的眼睛,眉眼疲惫。
「至少现在不行。妙妙,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
我的心拔凉拔凉的,给你什么时间?等我爹畏罪潜逃的罪名正式成立?还是看我哥在狱里被屈打成招?亦或是让我的怀孕的嫂嫂和母亲在牢中受苦?
茫然无措、痛苦不堪一下子涌上我的心头,脑袋里一下空空的,几乎头疼欲裂。
齐述伸出手想要靠近我,
「妙妙,你信我。」
我无比厌恶地说,
「可你骗我的次数何其多。我宁愿我从前不曾认识过你。」
齐述想要摸我发的手顿在空中。他垂下眼,手机不断蜷缩又竭力张开,好像想挣扎着抓住什么。最后他抬头的时候,长眉入鬓,目光沉静,隐有帝王威仪。
他平静地说,
「但你没有办法。沈妙,这辈子,你都会在我身边。」
我冷笑。
高俞乐的声音从门口传起,
「陛下。王、陆二位大人等候已久,称有急报。」
齐述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我现在脑子昏沉,但是心里明白,皇帝这条路是吹了。我心一沉,那剩下那条是啥,苏凝旖吗。救命。
————
我把盒子推给苏凝旖,懒懒抬了眼。
苏凝旖坐在我对面,碧色拢纱的宫裙,眉眼点了一点红,娇俏可人。
她笑着摇摇头,
「贵妃娘娘,我劝不动皇上的。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您找我算是白费工夫了。」
「倘若你的枕头风都吹不动的话,又有谁能说动他呢?」
苏凝旖一怔,打量了一会我说
「娘娘当真这么觉得?」
我都懒得理这个婆娘,压着心底的不耐烦,
「你打开看看。」
她矜持地接了盒子过去,打开了盒子。她虽然原先是个采茶女,但是跟着齐述一年来见过的好东西也多,也算见惯了世面。可是现在却被惊艳得有点失神。
精致的盒子里装的是一支九尾凤钗,金凤欲飞,更添蓝紫云彩作饰。每一处都精致得不得了,让人不得不称赞一句巧夺天工。
她失神了好一会。
这是应该的。我自幼在富贵乡里长大,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但是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首饰。
是齐述。齐述送的。在他发动兵变的那一夜。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地就被他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他银丝甲上都是血,小心地帮我挽发,插上了这枚九尾凤钗,真真惊艳。我从铜镜中窥得他的表情,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与欢喜。
他俯身,在我耳畔说,
「我会给你所有最好的。妙妙,你别后悔嫁了我。」
其实我觉得和他当划水皇子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候,反倒是当了皇帝之后我这个原配是越过越糟心。
回到现在。我看向苏凝旖。她从这支九尾凤钗的炫光里回了神,见我神色平静,反倒显得她小家子气,微红了脸庞,但是我估摸着她是很喜欢这个钗子的。
不然怎么手扣在那个盒子上松都不松的?
苏凝旖扶了扶她的发鬓,故作淡然地说,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扯了扯嘴角。这是逼我表态呢。虽然苏凝旖一进宫就是天生凤命的人设,但是苦于我这个挡路石,故而到现在也没能实现麻雀变凤凰的成就。
我轻笑,我说。
「都给你了。」
这支九尾凤钗,这大齐皇后,这写在史册上的位子,还有齐述。我都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