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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从旧茶几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报纸,递给他。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报纸,但头版头条的字眼还是很清晰:「男子因妻子提出离婚而杀人分尸,目前已被警方逮捕。」
陆严怔在那里,片刻后,他猛地抬眼向我看过来。
我惨白着一张脸,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蜿蜒淌下。
「陆严,这个被分尸的人,就是我妈妈。」
12
在我从小到大的印象里,爸爸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他不抽烟不喝酒,但也一直没赚到什么钱。我妈风风火火了二十多年,家庭工作两头跑,硬生生靠一己之力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
她也把我教得很好,所以我跟她的关系,比跟我爸亲近很多。
毕业前夕,我在微信上发消息给妈妈,让她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一直到晚上,她才回复我:「这几天工作忙呢,走不开。」
起初我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打算毕业典礼结束后回家一趟,甚至在高铁上,我还盘算着,等回去工作后,我要找个时机去问清楚,陆严到底还是不是单身。
然而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回去后才发现妈妈不在家,只有我爸闷头坐在沙发抽烟,他跟我说:「你妈去外地出差了,工作有保密性质,不让她和别人联系。」
一连三天,她不接电话,不回微信。
疑虑和执着带来的不安在心头横冲直撞,直到那天下午我洗完澡收拾浴室时,在地漏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块碎肉。
那上面甚至还带着半片指甲。
我打开花洒,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然后在让人肝胆俱裂的惊惧中报了警。
警察局里,一贯沉默寡言的父亲按着桌面,用力到额头青筋突起:「她要跟我离婚!她还去和别的男人见面!这么多年,我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就是因为我没有大本事,她要跟我离婚!」
他说着,忽然坐下去,捂着脸边流泪边大笑:「没错,是我亲手杀了她,她休想离开我再去找别的男人。」
我站在门外,听着他的声音。
一字一句,像是巨大的风暴,掀翻又毁灭了我前二十二年的人生。
那之后的一切,像是黑白电影里的画面,在我的心头反复撕裂又重组。
警方在城市的四个角落,先后找到了妈妈的尸体,并从她关系要好的同事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在距离我大学毕业还有一个月时,她提出了离婚:「贞贞即将走入社会,是个大人了,我不用再为了她忍耐你。」
我爸当然不同意,但我妈意向坚决,还跟同事一起去参加了联谊会。
她跳舞到深夜,还告诉同事:「等尤贞毕业回家,我就当面告诉她这件事。」
说着,她叹了口气:「希望她能接受。」
但她没有等到我回家。
因为那天半夜,她回家后,就被喝得醉醺醺的我爸举刀砍断了大动脉。
那之后的大半年,我什么也吃不下,整个人几乎瘦脱了形。
在我心里,生命的意义变得异常虚无,最严重的一次,美工刀已经切进手腕半寸。
是上门问我借钱的舅舅发现了我,把我送进了医院。
做完一系列检查,医生递给我一张诊断书,那上面写着,我患上了重度抑郁。
我拎着医生开的一大袋药,坐在医院的病床上,听着舅舅絮絮叨叨,讲述着生活的难处,末了他说:「尤贞啊,反正你妈走后,舅舅就是你最亲的人了,你家里的钱,现在应该都是你收着了吧?」
睫毛颤动两下,我慢慢抬起头,把还缠着纱布的手腕递到他眼前,笑着说:「好啊,你杀了我,我立遗嘱把钱都留给你,好不好?」
他后退一大步,惊惧地看着我,骂道:「疯子!跟你爹一样有病!」
他落荒而逃,钱也不借了。
出院后,我把枯黄的长发全剪掉,只留下到耳朵的一点长度,然后拎着行李箱离开老家,回到了大学所在的城市。
我找了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起码能养活自己。
我甚至会假装妈妈还活着,每天下班回家都会跟不存在的她打个招呼。
看起来,我好像在努力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但我心里很清楚,我身体里的一部分,永远地死在了某个时刻。
13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只吃虾……」
我流着眼泪说:「因为其他任何肉类,都会让我马上吐出来。」
我甚至会在路过菜市场的肉摊时,不敢直视那些被码放在冰面上的、切割整齐的肉块。
它们总是会在一瞬间就把我拖进回忆里,回到那个我跪在浴室清理地面的下午。
后来警方陆陆续续找到了尸体,我去认领时,看到我妈的脸上甚至还有残留的妆容。
她是如此坚决地想要奔向新生活,却永远留在了黎明的前夜。
如果不是我。
如果没有我。
她早在二十年前就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他。
陆严不说话了,他坐在沙发上,好像变成了一具沉默的雕塑。
我擦干眼泪,语气决绝地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陆严站起身来,我以为他要离开,灯光沿着他的轮廓照过来,一瞬间将我包裹住,连同他温热的怀抱一起。
他没有走,反而走过来,轻轻抱住了我。
这个拥抱与白日里悬在空中时的感觉并不一样,房间里没有风,只有夏日闷热膨胀的空气,一片安静里,能听到陆严清晰的心跳声。
他涩声说:「尤贞,我不知道。」
我闭上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温润的、泉水般清冽的声音,汩汩响在我耳畔:「如果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找到你,抱住你,然后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
尤贞,这不是你的错。
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终于忍不住扑在陆严怀里,声嘶力竭地、惨烈地哭了出来。
从他带有强烈安抚意味的眼睛里,我恍惚间看到了许多过去的画面。
一瞬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小学时,有一次放学回家,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妈,鬼使神差顺着楼梯一路往上,来到七楼的天台,看到她正站在天台边沿,一边抽烟一边望着云朵发呆。
我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妈妈」,她回过头,缥缈的眼神划过我脸颊,好像又一瞬间落到了实处。
她笑着对我说:「贞贞,你爸爸不让我抽烟,你不要告诉他哦。」
我说好,下楼的时候,她一直牵着我的手,问我:「贞贞,你喜欢爸爸吗?想和他一起生活吗?」
「当然了!」
九岁的我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怔然间,我感到陆严的指尖轻轻落在我脸颊上,擦掉了眼泪。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吻就落在了那里。
「尤贞。」他郑重其事地说,「我也一直喜欢着你,现在你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去未来,好不好?」
14
这天晚上,陆严就留在我家。
他 188 的身高,蜷缩在狭窄的沙发上,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我想把床让出一半,却被陆严很绅士地拒绝:「你睡吧,我现在还不困。」
不知道陆严几点才睡着的,但第二天我醒来时,他已经起床了。
家里的窗帘被完全拉开,阳光灿烂地照进来,地板和窗户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桌子上的煎蛋和牛奶甚至还冒着热气。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望着我:「尤贞。」
我怔在那里,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事实上,在我的印象里,陆严这个人可以用不食人间烟火来形容。
他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清冷气质,也不怎么爱说话,搭配那张好看的脸,就烘托出恰如其分的疏离禁欲感。
但此刻,他带着新做的早餐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我好像又被他一瞬间拽回了烟火繁茂的人间。
我坐下来,沉默地开始吃早餐。
陆严轻声说:「尤贞,不在一起也没关系,但我想照顾你。」
「但我不想欠你人情,陆老师。」
我吃掉最后一口煎蛋,抽出纸巾擦嘴,然后抬眼看着他,扯了扯唇角:「所以,我们还是谈恋爱吧。」
陆严黯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像是落在人间的星星。
可我的生命里,还会有星星吗?
我不知道。
重逢后的第三个月,我和陆严终于谈恋爱了。
他开始更频繁且正大光明地来接我上下班,周姐每次看到我们都笑眯眯的,倒是林旭心有不忿,在公司里散布谣言,说我傍上了一个开凯迪拉克的有钱男人。
「真是没见过世面,凯迪拉克也有不到三十万的车啊。」
我把这事当做笑谈讲出来后,陆严倒是冷哼一声。
我笑着,用脚尖钩着小腿一晃一晃:「陆老师,禁止凡尔赛。」
事实上我并不在意任何外界的评价,在那个早晨,下定决心和陆严在一起之后,他就成了我摇曳人生中唯一的浮木。
但陆严很在意,第二天下午他就专门开车过来,拎着两大兜奶茶,给全部门的人每人送了一杯,感谢他们对我的照顾。
周姐趁机跟大家科普:「小陆跟尤贞还是我牵的线呢,看到年轻人甜甜蜜蜜的,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