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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澄扑哧一笑,向一旁站着的仆从摆摆手,示意再去小厨房端几盘子过来,我对他印象大好。
「聂虚和你是家人?先皇后只生了他一个,哪来的第二个?」
不是说了小结巴是我的小妻子了吗?这人还拐着弯儿往兄妹上绕,我有些不快,抿着嘴拒绝回答。
他摇着扇子,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大冷天的扇扇子,嗯,约莫是脑袋有泡。「要不是聂虚,哦不对,他该叫元旭,要不是元旭刚出生就被抱走了,他现在该是这元朝的太子,也落不到二皇子头上了。父皇与元旭虽从未见过面,但一直对他有份愧疚,你说,这【创建和谐家园】来了,他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吗?」
「不能。」
原来海底那对夫妇不是聂虚的父母啊,是他们抱走了他吗?可我好像记得,他们对聂虚的爱是真的,既如此,为何将他带到了偏僻穷苦的务虚村?
聂虚只会打鱼,没什么野心。
「为什么不能?」元澄惊讶于我的坦诚。
「因为你想做太子。」我的话让他成功变了脸色,倏地一瞬就恢复正常。
聂虚回来时,我正悄【创建和谐家园】地捏着块糕点往嘴里塞,元澄则笑眯眯地盯着我瞧。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冷峻,送走了元澄后,便迫不及待将我搂进怀里,糕点的碎屑掉了他一身。
「阿若……你……走……我走。」
「我不走。」我将爪子上的糕点快速吃干抹净,仰起脑袋认真说道,「聂虚,元澄说你本该是太子,现在的太子是二皇子。我们走了,二皇子会不会追杀你?」
二皇子元傅我没见过,但想着若是有人跑过来跟我说,我那些个鲛珠都是他的,我只是个鸠占鹊巢的,想必我也会不开心,我不开心,就会放食人鲨吃了他。
设身处地,我和聂虚就是那两个被赶鸭子上架来抢夺人家地盘的侵略者,没准前脚刚出了皇宫门,后脚就死在了大街上。
聂虚冷着张脸不说话,手里的力道加重了些。
次日,皇上昭告天下,天佑元朝,大皇子元旭被寻回,赏赐一箩筐地往殿里堆。聂虚问我喜不喜欢?我点点头,虽不及我在海底的积攒,倒也说得过去,他欢喜地命人将东西全都锁进库房,并把库房的钥匙交予我。
宫里头的太医医术精湛,倒比民间的好用多了,几日针灸下来,聂虚可以将语句连接起来了。
吃了几天的糕点,我有些怀念以前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宫里头见我不知是何身份,却可以在聂虚身边肆无忌惮,有些个眼红的开始给我下绊子。
今儿唤我洗衣,明儿唤我打扫。我只当没听到,转头就向聂虚告状去。聂虚发了好大一通火,将里里外外的仆从换了个遍。
清明渐至,宫里平添了不少冤魂,我能感受到那股子阴暗黏腻的死气,缠得我浑身不舒服,因此整日龟缩在殿内浑身恹恹。聂虚不知道在忙什么,比在信缘楼做小厮那会儿还要繁忙,整天早出晚归,好似他父皇给他指派了什么任务。初来乍到,他没什么信任的人,暗中阻扰的人倒不少,有些是二皇子的,有些是那个笑面虎三皇子的。
每个人都见不得他好,许多次,他回来时,脸上都带着一脸疲色。
宫里最近有很多宫女失踪,朝堂上言官参了聂虚一本,说他贪恋女色,在殿里头藏了个妖女,那些个失踪的宫女就是被我吃了。
他胡说,我不吃人,只吃糕点。
聂虚据理力争,奈何人微言轻。皇上垂坐高堂不语,谁也摸不准他的态度。
三皇子晃悠过来时,特意把这件事告诉了我。顷刻,我觉得手里的糕点不香了。
「阿若,要不你跟我走吧。我那里也有许多糕点,不比这里的差。」他循循善诱,伸手过来想摸摸我的头。
被我脑袋一偏躲开了:「不去。聂虚会不开心。」
「元旭马上就要顾不到你了,你再在这里待着,迟早被那些人吃了。」他吓唬道。
所以皇上又给他派了很多活计吗?我深觉他将聂虚找回来的缘故是多个任劳任怨的劳动力。这深宫虽说无聊了点,但聂虚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谁敢吃我?」我龇着牙,故作凶狠。敢吃我的人肯定先被我的浪拍死了。
可是我忘了,京城离海十万八千里,我现在和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毫无分别。
元澄扇子掩面,闷闷地笑着,随即正色道:「元旭要被派去东洛练兵了,东洛你知道吗?那边四面环海,南蛮人好水,经常从那边进攻,我朝海上开战,十战九败。」
「为什么?」我怔愣不解,皇上不是找了这个儿子很久吗?为什么要送他去死?
元澄深深看了我一眼:「是元旭自己要求的,今儿,他自己在朝堂上揽下了这桩差事,说他好水性,想去一试。」
他好水性,但兵不厌诈,水战也会死人的。我在海底那会儿,海面两军交战,人群像下饺子般往下掉,血腥味引得食人鲨搅得海水一团乱,一想到没准聂虚也会掉进海里,睡在那冰冷的淤泥中,漂亮的脸蛋逐渐被海鱼啄食,身躯慢慢溶解,只剩枯架,我就眼里涩涩的,泛着疼。
「他这是自寻死路,你跟着我,我保你后半辈子无忧如何?」
元澄年岁不大,口气不小,我的后半辈子?我都不晓得我的后半辈子还有多久呢。
「他不会。」我斩钉截铁。
聂虚回来时,并未与我说起要去东洛的事宜,一如既往地询问着我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被欺负?
欺负倒是没有,只是不知谁从宫外头请来了个道士,沿着殿外的墙脚下撒了一圈令人作呕的香灰,那腥人的味道将我【创建和谐家园】得食欲大减。
「阿若,你在这里……开心吗?」
「聂虚开心,我便开心。」我回答得没心没肺,「不过,有海,我就更开心了。」
聂虚若有所思,他抚着我的头沉思不语。
我开始昏昏沉沉了,那道士倒是执着,天天紧着我这边撒香灰,宫里对于我是妖女的传言日渐汹涌,将那些个行差踏错而死的宫女全部算在了我头上,这里头也不知有多少是故意的,又有多少是其他宫里的替死鬼。
聂虚刚刚回宫,我要是把事情告知于他,难保他也会怀疑我是个妖女,他会害怕吗?朝上分为了两拨人,一拨是支持先皇后之子上位的,一拨是力保贵妃所出的二皇子,现今的太子元傅的。三皇子的人在底下浑水摸鱼,好不欢快。
我知晓元澄将聂虚找回宫是为了将他摆在明面上与二皇子对抗,中宫正统所出的身份,足以让聂虚有一争之力,就算他不想,先皇后派系也会推着他去争那个位置。
最初,妖女的传言是从乐嫔那儿传出的,她说她的丫鬟小桃消失在了我的院子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乐嫔是贵妃提拔上来的人,最后捋成一条线,就是二皇子的主意。
她们想将聂虚变成个孤家寡人,我是他留在宫里的动力。可她们不知,聂虚在这里,所以我才在的。
误打误撞之下,假道士的香灰倒是有点用处,本就已成凡人的我,逐渐羸弱下去。
聂虚见我脸色逐渐苍白,人也日渐消瘦,在殿里伴着我的时间更多了。他揪着太医院里的太医替我诊治,但终究杯水车薪。
假道士被二皇子举荐成了国师,慈眉善目,一身道袍、一把拂尘,看着倒是风光。
聂虚似乎在筹划着什么,我的萎靡不振加速了他的计策。而我被香灰困在了这殿里头,他已经两日未归了,我怀疑是不是二皇子先下手为强了。只是,如今我这身体状况,也为他送不了终。倒是我食言了。
假道士进殿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股浓稠的阴暗在他周身缭绕,翻滚的血气像黑云般罩在他头顶。
嚯,这个假道士比我更像妖啊。
「妖女,你还不束手就擒!」一记拂尘打来,我只觉得有些阴森,情不自禁哆嗦了下。
「你说我是妖?你怎么知道?」我倚着门框,很是好奇。
「呸!你周身绕着那么多索命的冤魂!你不是妖,那就是恶鬼!」
「你见过恶鬼能站在阳光底下?」我走出一步,将身子暴露在明媚的阳光下,周身暖洋洋的,「而且,我见你更像妖。」
假道士面皮一冷,一把浸了黑狗血的铜钱往我身上砸来,闭眼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将我拢在怀里,铜钱全砸在了他身上,丁零当啷掉了一地。
是聂虚!两日未见,他的眼底泛着青黑,嘴唇干裂,眼底的血丝细密可见。
「哪来的妖道!跑我这里撒野!」他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悄悄将上涌的鲜血咽了回去。
「大皇子?」假道士假笑着行了个不甚规矩的礼,「自打这个妖女进了宫里头,有不少的宫人已经被祸害了,我也是为皇上着想,不得不除了她。」
「阿若,不是妖!」
「大哥,你宁愿拒了礼部侍郎的嫡女,也要护着这个妖女吗?」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玉冠束发,器宇轩昂,只是眼角向下微垂,笑与不笑都透着股阴沉。
「我的妻子是阿若。」聂虚攥着我的手一字一顿。
这是那个便宜太子吧?他也不恼,颇有闲心地上下打量了番我:「大哥,你知道的,来历不明的女子不能为妃。我派人去务虚村打听过,她手里捏着条人命,在那里本就是个祸害。大哥,我是为你好。」
「你为了什么,心知肚明。」太子的举动惹得聂虚很是不快,那条硬赖在我手里的人命,估计还是聂虚的大伯吧,村长那个老头子倒是执着又认死理。
假道士空明趁我不备又撒出一把香灰来,聂虚一甩袍袖扇了回去,顺势将腰间的佩剑抽出,寒光凛冽的剑刃直指空明的面门,他吓得顷刻呆立在原地,冷汗迸出,嘴里慌不迭地讨饶。
「若有下次,我就不会先礼后兵了!」
空明诺诺,低头擦汗,眼神不自主滑过剑柄上的络子,那上头有颗鲛珠坠在上面,摇摇晃晃,煞是好看,我替聂虚编完后,他爱不释手。我见他眼神眯成了一条缝,贪婪、邪恶、欲念夹杂,就连看向我的眼神都变成了浓浓的占有欲。
「滚!」聂虚挡在面前呵斥道。
太子面色不霁,冷哼一声抽身离开,空明紧随其后。
方才还声色俱厉的聂虚骤然吐出一口血来,向后仰倒,晕了过去。
我慌忙将他连拖带拽地安置到了床上。这里的奴仆惯会看眼色,平日里就对我爱理不理的,见空明到来,早就不见了人影,以至于我现在无人可用。
我不会医术,想找个人叫太医来,奈何小结巴手还紧紧攥着我的衣袖,抽也抽不出,也罢,我瞧他呼吸匀畅,还未到需要我送他上路的时候。
昏睡中的聂虚眉头紧蹙,眼皮跳动,似乎有些不安。我靠过去,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头,直到见他逐渐平稳下来。
正想离开之际,突然感受到了那股久违的吸力,既熟悉,又陌生,竟带着我的内丹一并在震颤。我将手放于他胸膛摸索了一番,半颗透亮椭圆的内丹凭空而出,带动我体内的内丹也一并出现。
一些被我遗忘的记忆霎时明了。
原来,聂虚体内躺着我的半颗内丹啊。
聂虚父母曾在多年前抱着昏迷中的聂虚来到海上,他们主动献祭自己的性命求我救他一命,我收了人家的命,同意将半颗内丹置于他体内,庇佑他。
所以,我被聂虚捞起不是天意?是内丹的吸引?
我把那半颗内丹送回了聂虚体内,缔结下的契约须得一方死亡才可消散。看样子,还是得替聂虚送终后才能拿回来。
搞清了缘由后,我看小结巴格外顺眼,难怪乎我记性总不大好,忘东忘西,七情六欲去了七七八八,口腹之欲倒是格外突出。
元澄听闻了这事后,竟舍得主动上门来探望了。
我嫌弃地看着他空着手就进来了,没好气地将桌上的茶水撤了下去,他哑然失笑。聂虚宠溺地看着我,也不觉得失礼。
「阿若,要不你还是跟着我吧,我那儿不比这里差,有吃有喝,你瞧你跟着大哥多遭罪,小脸都瘦了一圈。」元澄摇着扇子啧啧叹息。
「你要是不会说话,出门右拐。」聂虚瞪了他一眼。
元澄只当没看到,笑嘻嘻地自顾自坐了下来:「阿若,大哥要是娶妻了你怎么办?父皇为了补偿大哥,替他甄选了好多世家嫡女,可怜我二哥也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阿若,我不会娶别人。」聂虚紧张得耳朵通红,两指指天。
小结巴不娶妻?莫不是还未遇见那个意中人?
这种事我也不懂,只晓得不可强求。海底还躺了不少殉情的痴儿怨女呢。
「嗯。」我点点头。聂虚松了口气。
「三皇子,先皇后是怎么去世的?」我突然想到了聂虚的生母,听说是个温柔贤淑之人,心地柔弱,端庄大气。
「我不知道……」元澄一怔,落寞地摇摇头,「先皇后是忽然暴毙,当晚过后,就连大哥也不见了。」
聂虚有些失望。
临走时,我将元澄送到院门口,他望了眼倚在门框上虎视眈眈一脸嫌弃的聂虚,轻笑一声:「他倒是看得紧。」随即又正色道,「务虚村的人全部被杀了,因为他们本就是先皇后的部下。」
「是他?」只有太子去过那里。
元澄点点头:「暴虐成性,也不知他上位是幸还是不幸。」
「你为何告诉我?」
「我带回大哥,不只是因为想让他回归正位。先皇后心善,我母妃生下我不久后就积劳成疾去世了,我在荒废的殿里靠那些个拿我取乐的奴才赏些吃食度日,是先皇后无意间发现了我,她第一次发火,就是惩戒了那些虐待我的奴才。所以,也是她将我从雾霾中救起。」
我懂了,元澄是念在先皇后的面上在示好,哪怕最初的确掺杂着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