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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坚硬如铁,棱角锋利,中间有个凹槽,似乎是个锁头。
聂虚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红线,上头挂着一个圆形铁环,取下来后摁上去,盒子啪嗒一声打开了。
我伸长脖颈望去,也不知聂虚父母留了什么巨大的宝藏,能有我海里的家底多?
盒子里是块墨玉,通体莹润,上面刻着「元」字。还有一封信,信里让聂虚去京城落叶归根。
哦,原来聂虚不是务虚村的人,他是京城里来的。
可是,京城在哪里?京城周围也有海吗?
远处灯火通明,火光冲天,喧嚣声不绝于耳。
已经有人开始寻我们了。
聂虚牵着我的手挑了条人迹罕至的曲径,夜色幽暗,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眸子亮得惊人。
我们宿在了离务虚村最近的城镇里的一家小客栈,店家是个好人,见我们狼狈不堪,也未怪我们夜半敲门。
聂虚以打鱼为生,赚的只是将将够自己生活,精打细算存下的几两银子还被大伯娘诓骗去了,故此,积蓄是半点皆无。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我见他偷偷在屋内的桌上留下了颗鲛珠。
哪怕这里离务虚村很近,村长也不会派人出村来找我们。
他们似乎从不踏足旁的地方。平日里的日常所需都是托了城镇上的一个对接人按时送去的,所以我们在这里很安全。
聂虚将鲛珠当了,从当铺出来时跟着几条尾巴。
我拐着弯拉着聂虚往人少的胡同巷子里去。
地痞跳出来时还直夸我上道。
上道是什么?我只想送他们上路。
「你、你们……莫、莫……伤害……伤害……阿若!」他将我拦在身后,偷偷摆着手让我赶紧逃。
地痞讶异了下:「哟,还是个结巴!结巴还想英雄救美?」
对面的人笑作一团,我只见到聂虚攥紧了拳头,耳根涨红,双肩微微耸动。「不许……不许……伤……害……阿、阿若!」
「把银子拿出来好商量!」为首的地痞伸出手来甩了甩。
我瞄到一旁零落在地上的碎石,挑了块大的掂了掂,虽不是那么趁手,倒也可行。
电光石火之间,刚刚还眼鼻朝天,无所畏惧的地痞们纷纷倒在了地上,哀号声连绵起伏。
聂虚慌乱地丢掉我手上沾血的碎石,上下翻动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小结巴白担心了,我怎么可能会受伤?我可是……
我是什么?
印象里我好像很厉害,可我究竟是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忘记了。
我有些烦躁,抽回了手,聂虚有些委屈,抿着嘴:「阿、阿若……厉、厉害……会、会、不会……嫌……」
「不会嫌弃你,放心吧!」我拍了拍聂虚的肩膀,以示宽慰。
自己挑的小菜鸡,我还能怎么办?
我按着地痞的脑袋让他选择留手还是留钱?几句恐吓后,心满意足地拿到一笔意外之财。
这倒是个来钱快的好方法,怪不得地痞如此中意。
我的眼神晶晶亮,心思微动。
聂虚拉了拉我:「阿、阿若……不、不可。」
小结巴惯会扫兴。
有了银子自然解决了温饱。海底只有鱼生,聂虚的手艺又平平无奇。
我还是第一次尝得如此美味的饭菜,几天下来吃了个肚圆。
聂虚问我想不想去京城?我问他京城有没有海?他还会不会打鱼?
聂虚也不知道,我们找了个路人打听了番,原来京城没有海,甚至周边也没有。
但是京城很繁华,是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
我有些不乐意去京城了,虽上岸大半年了,可我还是喜欢大海,而且,离海越远,我就越虚弱,最后只能变成和聂虚一样的普通人。
小结巴太弱了,我要是变成了普通人,谁来保护他?
聂虚告诉我,我不去,他也不去。
我想了三天,在海里时,我也想知道自己是谁?现在聂虚大抵也是想知道自己是谁的。
小结巴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意。
我给自己编了个理由,京城里有更多的美食等着我去品尝,所以我愿意随聂虚去京城。
一路上,果然,离海越远,我的身子骨越泛起懒来,走三步,喘两步。
聂虚又当了颗鲛珠,替我雇了辆马车。
路途遥远,不耽误我还顺带拉着他看了一路的大夫。
各种大杂烩般的药材下去,到了京城,聂虚的结巴总算有了丝改善。
从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听得我难受,现在好歹能两个字一起往外蹦了。
京城街道繁华,人声鼎沸,攘来熙往。
聂虚赁了间院子,在城南街上。旁边有家做桂花糕的铺子,香糯甜腻,甚是合我胃口。
自打来了京城,他每日早出晚归,托着人打听元姓家族。几日下来,毫无音讯。
而我则在街上四处乱窜,腰间别着聂虚留给我的钱袋子,吴大娘的豆腐脑、周大头的茯苓糕、城西小巷口的混沌……一条街吃了个遍。
京城里还有许多有意思的节日,上元节是我过的第一个节日。
娇俏的姑娘、俊逸的郎君都会在这天出现在街上,整个花市灯如昼,漫若朝炬,热闹非凡,倒是有趣。
聂虚送了我一盏兔子灯,说是嫦娥的玉兔。我看着手里那只惟妙惟肖的纸灯笼,嘴里回味着信缘楼的麻辣兔头。
小结巴说,他要是找不到家人了,我可不可以做他的家人。
我犹豫了,倒不是不愿意,只是这辈分上我有些吃不准。
我的年岁该有几千载了吧?他唤我姐姐,还是唤我祖宗才好?
聂虚见我垂着眼不说话,神色黯然下来,黝黑的眸子像失了色的星子。
我心一软,立马同意了,就当养了个小辈孝敬自己得了。
聂虚豁然抬头,嘴角漾起的笑在漫天绚烂烟花的映射下格外耀眼,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眸光清润,瞳仁墨色沉沉,像是要把我拉着共沉沦一般。
阿若是他给我取的名字,结巴稍有好转,他便不厌其烦地在我耳边阿若阿若地叫着。
我深觉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尚好,小结巴命短,活不过我,等我送走了他,又可以回到海里去了。
冬去春来,树上枯枝冒新叶,天气正是乍暖还寒。
他在信缘楼做了个小厮,虽讲话不利索,但手脚勤快,掌柜的很喜欢他。
我不解,明明鲛珠还有许多,为何撇下我去辛苦做事?
聂虚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簪子来:「阿若……是、阿若……的。我的、也是……也是、阿若的。」
他还瞒着我,偷偷将当出去的鲛珠赎了回来,藏在了他父母留给他的盒子里。
聂虚的家人始终没有找到,直到后来,他在酒楼里替一桌达官显贵上菜时,被拦下。
腰间挂着的玉佩惹了他们注意。
当晚聂虚回到家,想带我回务虚村,他说,我要是不想回去,随便去哪里都好。
我想回海里,他又不能在海里陪着我。小结巴水性虽好,也不能长久在海底生活呀。
不过,他在哪,我就在哪,说好了要给他送终的。
我们终究没有走掉,门口呼啦啦聚了一帮子人。为首的男人嘴角噙着笑,眼神闪烁,意味不明。
他说,聂虚是他的兄长,他是当今三皇子。
兄长?所以聂虚也是个皇子?
聂虚揽着我,神色冰冷,执拗地拒绝道:「不是。」
元澄以扇作指,指向他的腰间:「这枚玉佩是当初父皇赏赐给兄长的,奈何贼人将兄长偷走后,玉佩也不知所终。聂兄说不是,那这枚玉佩为何在兄长这里?还有……为何你和我如此相似?」
我凝神望去,的确相似,貌似五分,剩下五分是气质和神韵,元澄阴暗冰冷,聂虚清冷淡雅。
他见聂虚不回答,便将目光转来:「这位是兄长的……」
「妻子!」聂虚脱口而出,我唬了一跳,诧异回头。
妻子我懂,要替夫君洗手做羹,持家过日子的枕边人。
但我与聂虚从不睡一起,我也不会做饭,也不会持家,这些活计,都是聂虚在做。
真要论个明白,小结巴该是我妻子才是。
元澄失笑:「这位姑娘还未挽发,尚未嫁人吧?兄长的话有点言之过早了。」
「我不是。」我也点点头,小结巴才是我妻子。
聂虚双眸黯然,失神间,我又补充道:「聂虚是我的妻子。」
「呃……」元澄愕然,聂虚瞪大了眼睛。
前者摸不着头脑,后者胸腔震鸣,欢快的笑声挤在喉咙口。
我们终究没走掉,元澄将我们带进了皇宫,他说皇子不能流落民间,何况,聂虚是先皇后的独子,按理,该是元朝的太子。
我在晨微宫等着聂虚父子团圆回来,元澄好奇地打量过来,我不喜他眼中的兴味,像极了海底的食人鲨,充满了血腥与嗜杀,那意味着麻烦。
「你是他什么人?」他把脑袋凑了过来,将桌上的糕点推近了些。
我坐远了些,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凑那么近,小结巴会不高兴的。上次隔壁的阿德请我吃了盘桂花糕,惹得小结巴一天都没理我,最后还是我把桂花糕给了他才作罢。
聂虚说,无缘无故的示好就是心怀不轨,我要小心那些故意讨好我的人。
皇宫里的糕点比我过去吃过的都要精致,我吞了吞口水,暗中数了数,正好一碟子三块,聂虚一块,我可以吃两块,元澄吃腻了,就不给他了。
「家人。」我见他如此大方的分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眼珠子却胶在糕点上。
元澄扑哧一笑,向一旁站着的仆从摆摆手,示意再去小厨房端几盘子过来,我对他印象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