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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周,姨父的儿子,对你好吗?”
小姨淡淡一笑:“我总归不是人家亲妈,算好了。怎么叫起‘姨父的儿子’了,你俩不是好同学吗?”
“才、才不是,”棠冬一下急了,“我跟他只是一个学校,不熟的。”
小姨疑惑道:“不熟吗?之前他家司机撞了你的腿,他天天接你一起上下学,我以为你们早就是好朋友了。”
“不是。”
她怎么可能成为他的朋友,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至于车祸,那要从更早的时间说起。
那时候棠冬读高一,文理没分科,周凛白的班就在隔壁,他的座位靠后排走廊的窗,棠冬每次去打水,会下意识、远远地朝那个窗口看一眼。
等走近了,她就不敢再看了。
目光笔直似一条线,演心无杂念,从他窗边路过。
他们第一次眼神有交汇,在春日暮色里,他逆着光从车上急匆匆跑过来蹲在她身边问:“你哪里撞到了?手腕吗?还是胳膊?”
那一刻她是真不觉得疼,后来医生跟她说那是因为即时创伤,身体没反应过来,所以痛感会延迟。
她被那一下撞得有点懵,手撑地,尝试从马路边起来,一下被他按住。
“不要乱动,你骨头可能伤到了。”
棠冬低头一看。
脚踝吹气球似的肿得老高。
等到了医院,缓过劲,她已经痛到坐立难安,了解完情况,医生知道他们都是一中的学生,让尽快通知家长过来。
棠冬有点发晕,模模糊糊看见那道穿着校服的身影凑近,带着清冷的淡淡木质香,合衬朗朗少年气,叫人凛然难忘。
他声音很轻。
“你记得你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拨出去的两个电话都打不通,温德明无人接听,孙萍正在通话中。
冥冥之中,命运轻轻推动一格齿轮,将他们往另一种更近又更远的境地里牵引。
仲春天气,中午甚至隐隐有入夏的烘热,她躺在医院的小床上,却冷汗直冒,痛得发抖,面色惨白,连话也说不全。
他担心地喊她:“温棠冬,还有别的电话吗?”
“我……小姨。”
病房安静,暮色映在窗上,只剩最后一丝余晖,手机号拨出去,一声接一声的嘟响。
通了。
“喂?谁啊?”
不可名状的委屈和难受倾巢而出,她一合眼,眼角断线珠子一样溢出泪,洇得耳边绒发温热潮湿。
她说不出来话。
抖抖索索那会儿,耳边的手机被人轻轻抽走,她听到一道熟悉声音,就在她身边。
“您好,我是温棠冬的同校同学,她被车撞了,脚部受伤,可能是脱臼,现在已经送到市二院急救室,她现在一个人在医院,需要人陪,您可以尽快过来吗?”
孙若很快来了,一眼看到周凛白。
因他嗓音清冷干净,语速不急不缓,有着让人安心的条理感,辨识度极高,一说话,孙若更是确定了。
“你就是刚刚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同学吧,谢谢你啊,真是好同学,是你吧?”
周凛白平淡回答:“是我。”
孙若焦急起来:“我家棠冬呢?”
“去拍片子了。”
孙若跟着他往里走:“就脚踝脱臼,别的地方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吧。”
“没有。”
得知棠冬已经接受治疗,并且没有想象中严重,孙若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只有零星几个医生护士来往,不见旁人,孙若立马怒从中来。
“那撞我家棠冬的王八蛋呢!人在哪儿?都不为这件事负责吗?人呢?是哪个王八蛋?”
周凛白平淡回答:“是我。”
随即周凛白向孙若解释,今天放学路上,因他家司机突发急性胃痉挛,紧急踩了刹车,但已经来不及,才不慎撞到棠冬。
他们会负全责。
鉴于刚才孙若怒斥王八蛋的气势,周凛白给了第二个方案:“如果您觉得私了不能平忿,也可以报警,那段路应该有监控,车上也有行车记录。”
孙若好半天才意识到,刚刚电话里,他说过,他是棠冬的同学。
“你没有家长吗?他们不来处理吗?”
周凛白说:“我爸在赶来的路上了。”
就这样,二十多年前的初恋,在嘈杂的医院猝不及防地重逢。
周凛白跟他风尘仆仆赶来、抓他胳膊担心他也有个三长两短的爸解释自己没事。
“这是温棠冬的小姨,赔偿的事——”
他爸异样的神情截断了周凛白的声音。
对面温棠冬的小姨,也在他爸的注视下,局促起身。
他爸定定看着,年深月久,又情深意长地喊了一句:“孙若?”
对面也报他大名来。
“周,周延生?”
到底是女人敏感,孙若快速转去看了周凛白一眼,笑得七分客套,三分牵强,“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啊?”
大人们去外面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聊车祸赔偿的事。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
她脚踝上已经固定了石膏,挪动不便,两只手朝后撑着,在小小的病床上左右寻看。
“你要什么?”
棠冬抬头看他,她的皮筋不知道什么时候崩断,不见踪影,现在一头乌浓长发散在肩后,遮在两颊,微微有点乱,发红的眼眶瞧着人,里头漾着玉色一般,水盈盈的,默不作声的样子像一樽易碎的琉璃,脆弱无人护,晶莹不堪折。
不知道他在愣什么,棠冬鼓起勇气,才小声说了第二遍。
“……我皮筋不见了。”
“能买到吗?”
二十分钟后,他去而复返,手心摊开,是一个坠着鲜红小樱桃的黑色皮筋。
再之后,她带着石膏伤腿,周家换了一个新司机,周凛白负责接送她上下学。
他们在学校迎面碰见,会默契地闪避目光,谁也不认识谁,放学铃一打,等学生走完,他们又会上同一辆车。
这天,棠冬上车后,司机刚要启动车子,她想起数学试卷落在教室,老师让自行修改,周一要检查。
她腿脚不便,周凛白帮她回班去拿。
等他再回来,上了车,手里是一张8开的卷子,他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红叉,凝重表情似乎是难以理解这样一张普普通通的单元测试卷,温棠冬是怎么把分数将将考到及格线边缘的。
“你平时都不学习吗?”
话脱口而出。
棠冬一怔,顿住两秒,一股红热立马从她脸颊蔓延到脖子根。
她去扯他手上的卷子,指关节绷得很紧,可那股劲儿用在拉扯上的非常少,倒像在用力按自己的手指,低声道:“还、还给我。”
棠冬垂下眉眼,抿住唇。
可能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车内安静片刻后,周凛白主动开口缓解气氛,音质疏疏清冽。
“我们高一开学见过,你记得吗?”
高一开学典礼结束,潮水一样的新生朝气蓬勃从礼堂涌出来。
那年市里出的中考卷子刁钻且超纲,难倒大批尖子生,周凛白以断层般的总分第一被旭城一中敲锣打鼓迎进来。
开学又恰逢建校五十五周年,典礼办得格外隆重,地方台有两个记者来校采访,想着一男一女,画面好看,刚从礼堂出来的棠冬,莫名其妙被拉去配合。
女记者热情一推,她就手僵脚麻地站在了周凛白身边,他个子高,在她慌张的余光里,只能看见他穿着蓝白校服的周正肩膀。
“女孩子再站近一点,先拍张照啊,看一下镜头。”
镜头一闪,拍照结束。
简单交流后,男记者举着采访话筒明知故问周凛白的中考总分。
男记者像刚刚才知道似的惊叹。
他回答之后,话筒不出意外地怼向棠冬。
那一年旭中计划招生一千三百人,没有招满,棠冬就是后来那小批幸运的切块生,所以进校成绩排名是倒数,吊车尾本尾。
她报出低了周凛白快一百分的成绩,电视台的两个记者都呆住了,不知道怎么接话。
因为采访脚本上写的总结词,不仅对仗工整,还颇有种少年得志、凌云瞰山的意气风发。
正常流程被打断,棠冬看到记者临门一脚把稿子上的“傲视群雄,谁与争锋”,峰回路转改成了一句险些结巴的“大家都有,光明前程”。
这丢脸旧事,他问她记不记得,她当然不可能忘,可棠冬实在不想再提。
回避似的扭开脸,她望着窗外后退的风景说:“不记得了。”
之后又是安静。
棠冬说车子不好开进去,就让司机在路口停下,一边下车一边同他说:“下周一不用来接我了,我明天去拆石膏。”
“明天几点?”
背后响起的声音,叫站在车外的棠冬脊背一顿,她拉起胳膊上滑落的书包肩带,低声说:“不用你陪。”
说完,一瘸一拐走远。
棠冬觉得,他嫌她笨,肯定也会嫌她笨手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