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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后面看她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冷不防出声就是告诉棠冬,让她今天不用去了。
“你小姨是二婚,满旭城有几个二婚在中午办的,人家那都是天黑了,偷偷摸摸晚上办了就算了,这么招摇也不怕被人指点。”
“可是小姨说……”
孙萍打断她:“你外婆都没去,你不去怎么了?”看她身上的漂亮裙子,“上赶着替你小姨招摇是吧?真不知道谁养的你,你去啊,去了也好,去了跟你小姨亲亲热热,叫人猜,你小姨是不是有个私生女。”
她想用孙萍的手机打电话给小姨说一下,孙萍蹬上高跟鞋说不用了,她会跟小姨说,叫她待会就去看店。
本来不想脱下这身裙子的,但她想了想店里的环境,那张破旧桌子,遇到有餐饮店来拿货,她没准还要帮忙送菜。
不想弄脏新裙子,就换了一件长袖,在碱性洗衣粉里漂了太多次,布料发硬,杏色袖口有洗不掉的旧墨迹。
早知道今天周凛白会来,她就……
她不可能早知道的,而且知道又怎样,在他面前穿了新裙子又怎样?
她思绪万千地吃完一顿珍馐。
没有夸张,这是她第一次吃到肉丸子里添了蟹肉和蟹黄。
袋子里还有一个精致的盒子,用粉红的丝缎扎着。
“这也是给我的吗?”
周凛白回过神看她:“你小姨给你的。”
这种撇清关系的话,让棠冬讷讷咬住下唇,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下次说话一定注意。
周凛白和自己之间唯一的联系是小姨,都是小姨的关心,他只是为人继子,代为传达,她不能这样自作多情。
他可能也是反感自己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所以才会一再纠正。
棠冬拆开喜糖,剥了一颗费列罗给盼盼吃,然后自己吃了一颗水果糖,她递出盒子,让他自己挑选。
“你要吗?”
周凛白从一旁棠冬用红笔订正过的试卷上移开目光。
她的数学成绩怎么还是这么差?
他微蹙眉,看向那盒递来的喜糖,不知想到什么,眉心那股郁气更浓了。
“不用了。”他说。
棠冬讪讪收回来。
大概过了两分钟,他喊她。
“温棠冬。”
“嗯?”
她抬起头,一双杏眼干干净净,仿佛任人涂抹的画纸,他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会在里头留下痕迹。
莫名有预感,会是抽象画,她不会懂。
可他想说。
从今天她弟弟温睿阳用那副变声期的公鸭嗓喊他一声表哥,他就有了此刻的倾吐欲。
非常想告诉她。
“你小姨跟我爸结婚,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不会因此产生任何关系,你懂吧?我不是你的什么亲戚,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棠冬半懵半懂。
那一点失意和自卑在心里慢慢扩大,慢慢深刻。
刚刚嚼碎的水果糖,在舌苔上已经不留可供回味的甜,反复咀嚼他的话,只有一小股不知从哪儿冲来的气流,源源不断,叫她鼻头发酸。
她眨了眨眼,迟缓地点了一下头。
“我不会在学校乱说的,我懂,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论述题没有标准答案,一切凭自由反应的直观感觉,可这一刻,周凛白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他也无从纠正,她的答案里有哪一处不妥。
他有些烦躁,但习惯性隐藏,没说话,继续去看她的订正卷子。
刚入十月份的南方午后,依旧困倦,这条摊位拥挤的街道,此时行人无几,对面喇叭声也午休了,只有些风吹篷布的动静,鼓起,瘪下,怦然作响。
天上几朵阴云压得很低,是要下雨降温的兆头。
没过多久,店里来了一个年轻女人,买了两斤打折的西红柿和一捆豇豆,把凳子上看动画片的小女孩抱走了。
她跟棠冬说谢谢,顺手从门边的塑料筐里薅了两根小葱:“棠冬,晚上来我家吃烙饼啊。”
周凛白看到她冲女人笑笑:“不用了。”
视线一挪,他看见她后脑低束的马尾,她发质很好,细软柔顺,只是那根扎头发的黑色皮筋崩了丝,露一点出里面的橡胶。
他正盯着那个小白点,她猝不及防转了身,将脸猛的呈现在他视线里。
心口,鼓面似的一悸。
被她看着,他装镇定,又见她用笔头指另一个方向,有点尴尬地问他:“你还要继续看这个吗?”
广告之后,已经开始播放新一集的片头曲,小羊们乘风一般从青青草原上滑下来,风驰电掣,快快乐乐。
周凛白把那张已经默然扫过两遍的订正试卷递给她。
“11题,选C。”
卷子是学校发的,但班里后排男生有参考答案,他们平时抄答案应付作业,有时候也会借给班里的女生。
“答案上是选B的。”
“笔给我。”
棠冬从笔袋里翻出红笔,然后看着旭城一中最清风霁月的周凛白,在这条淹荠燎菜的街上,在她家陈七横八的店里,帮她订正一道错题。
棠冬看懂了。
他接到电话,由于坐得近,棠冬隐隐听到一些婚宴上的声音,很热闹,不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对面。
他很快也走了。
午后慵懒,街道里偶有声响也似催眠,关了小彩电,棠冬生出一点困意,趴在桌上,朦胧阖眼之间,看见勾挂在铁钉上的廉价日历。
红黑相间的簿子,薄得像半透明的玉米糖衣,微风一吹,数张薄纸哗哗窜飞。
今天这一张上,“宜”后面写着四个字:
诸事皆宜。
04石膏
做市井生意的菜店,并没有什么临晚促销的经济头脑,一般过了下午四点就没什么人来卖菜,附近有工地,再晚些,映出灯光的铺子只剩小百货和快餐店。
五点半,棠冬用钩子勾下卷闸门,落锁,手里抱着资料书和护在最里端的笔袋,往家里走。
温家原来住老菜市场旁边,为了解决温睿阳的学区问题,前几年,在附近买的二手房,之后租了门面,开了菜店。
棠冬也算因此沾光,不然按之前的区域规划,她不可能有被旭城一中录取的资格。
六层的双户楼,排挤排,栋挤栋,居民楼规划得毫不合理。
这一带住户素质都不高,私自加盖楼层、违规搭雨棚、圈小院子都是屡禁不止的常事。
因素质这种形而上学的东西,在为了鸡毛蒜皮能骂街赌咒的小市井,如果别人没有,指责无果,索性不如加入其中,一起丢掉。
本来就不宽敞的共巷,你家占一点,我家占一点,如今已经狭窄得不便通车。
上次周延生陪着孙若婚前拜访亲戚,到温家,进这巷子,车就被刮了。
棠冬听到声音赶去,只看到周凛白皱眉。
他应该很讨厌这里了。
她正想着某人,一打开家门,孙萍在客厅看电视,两个邻居来串门,刚好也聊到某人。
“大姑娘头婚也少见这排场吧,听说周家住在明悦小筑,啧啧啧,那别墅可不便宜,你妹妹以后是有好日子过了。”
孙萍嗑开一粒瓜子,冷笑道:“有没有好日子且瞧着吧,后妈可不好当,老子今天结婚呢,儿子半道就走了,宴席都快吃完了他爸爸才把人喊回来,三请四催,给谁甩脸子呢当人不知道?”
棠冬跟两位邻居阿姨打过招呼,去倒水喝,心里纳闷。
不是小姨让他来送饭的吗?
邻居只匆匆见过周凛白,就是车刮坏那次,他拿了许多礼盒来温家,夜色深深,掩不住少年光彩熠熠。
一回忆便忍不住感慨。
“老高的个子,又白,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那孩子长得是真好。”
另一个邻居接话:“有什么样的儿子有什么样的妈,他亲妈还不得跟天仙似的,摊上这么一个前妻,要是不省心,你妹以后日子也难松快。”
孙萍小声嘀咕:“倒是没听过他前妻什么事。”
“这能让你妹妹知道了?肯定是怕她不痛快啊。”
其中一位邻居看棠冬走近,忽的脱口而出:“好看怎么了,你们家棠冬不也好看吗?”
空气一瞬安静,衬得像是谁把电视音量猛然调高了似的。
孙萍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下来,挤出一点笑,哼哼说,女孩子嘛,长得好看做什么用,净惹事。
两个邻居夸过棠冬乖,又找补似的夸了一句温睿阳长得也好,递一递眼神,很快找理由走了。
棠冬屏住一口气,进厨房,打开冰箱,有她眼熟的打包盒,她今天中午才吃过古萃华府的外卖。
隔着半搭下来的厨房布帘,她扭头望向客厅,问孙萍晚饭要热哪些,好半天才得到应话。
吃过晚饭,棠冬回房看书。
夜深了,她从温睿阳那里要来手机,给小姨打电话,千把块的国产手机经不住他连续打手游的负荷,烫得像块铁板。
温睿阳恋恋不舍,叫她快点打,打完给他送回来。
她的房间很小。
两居室没有第三间卧室,她这间房是书房改出来的,窄窄一张床,窄窄一张桌,窄窄一扇窗,在这样的环境久住,仿佛心思也会被压得纤细敏感,束着手脚,时刻担心碰壁触礁。
她跟小姨聊着天,推开窗户,听见外头的急风,像是要下夜雨了。
“小姨。”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