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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武功如此厉害,就算比起多数世家郎君也能更胜一筹,怎么从前不曾听说过。”他主动开口找话题。
“不曾知晓么……”江城雪早知他会有疑惑,哪能不提前编好理由,边走边道。
“但想必柳郎君应当听说过,我自小身子弱,纯靠汤药吊着命,就连太医署的御医都无法断言我能活到几岁。母后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在我还很小时,便亲自教我武功,强身健体。”
她懒声不甚在意:“一桩宫闱秘闻罢了,外人不知,也是正常的。”
原身的母亲,便是昔日母仪天下的徐皇后,而今深居玉虚观的徐太后,乃将门虎女。未嫁入宫闱之前,她曾随父兄上阵杀敌,化解西秦攻城之困。
江城雪这个解释既合情合理,又让人无从考证,只能相信。
话里话外暗示着,她身上叫人猜不透的秘密还有很多,所以不要总想着耍心眼子试探她,容易马失前蹄,摔个狗啃泥也只能自个儿认栽。
柳初新起初还能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攀谈,到后来,西市街头巷口的环境实在糟糕透顶,每走一段路就会闻到奇怪异味,或从垃圾堆里发出来的,或是乞丐棚里散出来的,臭气熏天。
自幼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哪里经得住这些,蹲在地上就开始干呕。
江城雪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柳郎君此前从没来过西市吧?今日怎么突发奇想,跑到自己受不了的地方来了?”
柳初新饶是心思再浅,也听得出这是试探。
蓦地想起上回安排【创建和谐家园】偷窃银钱的伎俩被江城雪识破,结果在大牢里蹲了整整两天两夜。遍地的老鼠蟑螂,生满虱子的薄被,还有直往骨头缝里渗的潮湿寒气。
要不是他娘心疼他,求了舅舅动用人脉关系把他捞出来,只怕半条命都得交代在里头。
那种体验,这辈子都不想再有第二回。
吃一堑长一智,他这次学聪明了:“我哪里是自己想来。还不是因为,因为……”
刚开始说话又是一阵干呕,不敢放肆呼吸,于是解下腰间成串的香囊塞住鼻子,缓过劲儿之后续道:“还不是因为看见公主的牛车突然拐进西市,觉得奇怪,这才跟上来一探究竟。”
“没承想,果真被我看到了不轨之事。”
“只可惜我功夫太差,没能帮上公主。”
这话乍听勉强合理,仔细一想则满是漏洞。
譬如,他如何能确定一辆毫不起眼的破车,为公主仪驾。再譬如,既察觉奇怪,为何不报官,不求助巡逻骁骑卫。明知自己的武功不过三脚猫水平,却赤手空拳地跟踪。
但江城雪并不准备拆穿。
她很清楚,哪怕验明真相,再把人送进京兆尹大牢,最极致的惩戒也不过是三两日牢狱之灾。且他背后有卫国公府的权势,还有外祖家撑腰,除了狱中环境差点,牢头压根不会亏待他。
不痛不痒,重见天日了就继续寻欢作乐。
浪子不回头,和原身经历的痛彻心扉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江城雪眼底晃过丝缕冷意,刹那间褪尽,流露出一塌糊涂的柔和:“无论如何,本宫都该谢谢你。”
柳初新抬头,望着她隐有笑意的脸庞在春晖下恍如玉色温润,便以为她打消了怀疑,悄悄松出一口气,好似西市的空气都没那么难接受了。
慢慢站起身,又拆下另一只香囊递给她。
江城雪瞥过上面绣着的红花绿叶,不知是哪位青楼红颜送的信物,没接:“你自己留着用吧,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我从小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没那么矫情。”
柳初新掌心拿着两只香囊,翠青色和藕粉色各占一手。
……这很矫情么?
凑近鼻腔,馥郁脂粉浓香直冲天灵盖,顿时甩手丢开。
矫情,确实矫情。
以前怎没发现这么矫情。
他努力跟上江城雪的脚步,愣是隐忍地走了一炷香,熬到面色煞白,也没敢再停下来埋怨或干呕。
第 9 章
过了分隔东西市的长街,道路变得宽敞干净。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江城雪当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用公主令牌拦下一队正在巡逻的骁骑卫。命他们协助着寻找自己带出宫的随行侍卫,并前往西市,逮捕那四名身体负伤跑不远的人牙子。
说话间,她特别留意了几眼骁骑卫的为首之人,发现并非上回在玉缘坊遇见过的小将军,竟无端有些许遗憾。
而一旁的柳初新打自看见骁骑卫,脚底就像生了根似的,僵硬如木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肢体不受大脑控制地想要后退。
又听见江城雪借着话头询问先前抓过他的那位将军,青年双肩遏不住打了个哆嗦。
怪就怪在上次那人下手委实忒狠,分明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可谁能想到,居然完全不把卫国公府放在眼里。不仅给他双手双脚都缚上铁链,更有甚者,把他推进牢里的那一掌——
掐得他肩膀生疼。
后来柳初新脱掉衣服看过,两片巴掌大小的瘀青,丑陋贴在皮表,生生将养了十天才消褪。
想不产生心理阴影都难。
江城雪朝他走过去:“你被下降头了?干站在这里发什么呆?”
柳初新慢半拍回神,下意识去看她身边的骁骑卫。
江城雪察觉他的视线,回头望了眼已经走远的卫队,仿佛顿时有了什么新奇的发现,惊诧道:“你该不会是,害怕骁骑卫吧?”
“怎么可能!”柳初新忙不迭否认,整个人都险些跳起来,语气急切,“我怎么可能会怕区区骁骑卫!我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江城雪歪了歪头反问。
柳初新平素最好面子,尤其在女子面前,且是他正在追求的姑娘面前,薄薄一层脸面撑得比天还高,挖空心思也绝不肯让江城雪看出他的窘迫,遂绞尽脑汁想说词。
“我只不过看到前头那家酒楼生意红火,突然想起来这会儿已经是正午了。”他灵机一动道,“公主殿下有没有用膳的打算?”
江城雪听着他拙劣的借口,唇角噙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嘲弄,懒得多费口舌拆穿他。
不过自己倒确实有些饿了。
适才拳打莽贼大汉,又走了这许久的路,消耗不少精力。
她向来不喜欢委屈自己,如今又顶着公主身份,更没有饿肚子的道理,大大方方道:“走吧。”
柳初新遍地乱飘的面子顿时重新捡了起来,什么骁骑卫全部抛到九霄云外,满心只剩江城雪愿意同他吃饭这一个念头。
建康城内小负盛名的酒楼食肆颇多,柳初新就没有不常来的。常言一回生二回熟,渐渐就和店老板攀上私交。
因此哪怕此时大堂人满为患,也丝毫不妨碍他要求店家速收拾出全店最好的雅间,轻车熟路报了一大串菜名。
色香俱全的菜肴上了半桌,柳初新摆弄了几下他的折扇,明眼瞧着又要开始口若悬河,被江城雪绷着脸,用一句“食不言寝不语”堵了回去。
青年立马听话闭上双唇,把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堪堪咽回肚皮里,心不甘情不愿地憋住了。
江城雪很清楚,柳初新如今频繁地往她面前凑,在她身上大费心思,这些与江云锦已然没多少关系。他和云雾敛不同,后者倾覆毕生痴妄追逐白月光,纵使疯狂执拗,却不得不承认其对昭华公主独一份的专情。
可柳初新就没这么长性了,感情在他那里是有保质期的。感兴趣追求,得手后抛弃,然后迅速投身进入下一段追求当中,周而复始。至于保质期,单纯取决于从追求到得手,从有趣到无趣的间隔时间长短罢了。
如果说深深吸引着云雾敛的是皎月霜华,反之诱惑着柳初新的则是新鲜【创建和谐家园】。
从前的新鲜是昭华公主名满天下的风华,现今的【创建和谐家园】是江城雪不冷不热的态度,乃至是她不讲情面地把他送进都尉司大牢。
他在江城雪这里经历到的求而不得,是众星捧月贵公子过往十数年生命中从没碰过的壁,也是他习惯了寻常小娘子的嘘寒问暖之后,猛然一落千丈的待遇。
与其无谓地细究柳初新如今有几分喜欢江城雪,不如简单认为他在跟自己较劲,争一口气,不达目的不罢休。
被这样的心态驱导,便容易在不知不觉中遗忘自我,他会开始探知江城雪的喜恶,观察江城雪的情绪。会情不自禁做出能博取江城雪展颜的事,同时规避招她蹙眉的事。
比如现在,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再像个寻常侍卫似的送江城雪回宫。
只是这个护卫的仪表实在有些惹眼,从头到尾打扮得像只花孔雀。饶是在锦绣云集的东市,也分外独树一帜。再加上江城雪今日的打扮刻意贴近昭华公主,无形中透露着不言而喻的身份。
二人同行,不免引来路人侧目。
这般高调,不是江城雪想要的。是以她刚走出酒楼没两步,脚底步伐倏尔陡转方向,拐进深巷中一家车马行。
象征性问过价钱后,她往柜面上放了一贯钱,雇下牛车和车夫。
她轻车简从出宫,为的就是避免传出她与丞相交情匪浅的流言。同理,自然也不愿和柳初新沾染上瓜葛。
“安车狭小,本宫便不与柳郎君同乘了。”江城雪落落大方地摆手,眼里闪着一点狡黠,“就此别过。”
她轻快转身,存着些许戏弄柳初新的心思,没注意到有条黑影从车马行内冲出来。如一阵飓风,刮过江城雪身侧,披散后背的长发猛然吹起又轻飘飘落下。
那黑影其实是一名衣衫破旧的少女。
她手脚并用,慌乱爬上旁边的轺车,用力甩动马缰绳。
轺车是马车,比起青牛拉动的安车速度更快。却也更颠簸,且车座敞开无四壁,没法遮风挡雨。时下高门贵族出行多乘牛车,唯有匆忙赶路或野外踏青时,才会用马车。
此时,少女在诸多安车中盯准轺车,俨然做的是逃跑打算。
但江城雪并不准备多管闲事,她不过一名过路人,没法确定这个姑娘究竟是偷窃了店内财物的小贼,还是遭受不公虐待亡命出逃的可怜人。拦与不拦,都有可能好心办坏事。
她淡淡扫过一眼,右手扶住安车边沿,径自上车。
在她身后,车马行内的伙计很快追出来,未经租用的轺车轮子栓有铁链,少女没能顺利逃走。这姑娘瞧着身量虽瘦小,身手倒是敏捷,像条泥鳅似的躲开店伙计,随即一个侧空翻,抱住了江城雪的腿。
手劲恁大,钳制得江城雪动弹不得。
这下是想走也不能了。
“贵人救我……求贵人,救救我……”少女仰起头,稚嫩的脸庞化着粗糙妆容,渗出晶莹薄泪晕红眼眶。
店伙计连忙向江城雪赔礼:“店里帮工不懂事,扰着您了。我们这就把人带回去,好好管教。”
话说得格外客气,摆明了让她别管这桩事的意味更是明显。
江城雪看见少女的颈侧有五道抓痕,透着血色,像是新添的伤。顺着脖子曲线一直蔓延到肩头,直至被残败的麻布衣遮挡住,若有所思。
店伙计见她没动,伸手便想要去抓躲藏在她身后的小姑娘。
蓦地,柳初新一甩折扇,拦在伙计和江城雪之间,沉声开口:“把你们东家叫出来。”
两名店伙计顿时眼露难色,相互对望一眼,面面相觑,讪笑道:“柳郎君,咱几个知道您的规矩。但这事儿,它不一样。”
“您听小的一句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掺和,省得闹起来不占理,伤了您的颜面。”
柳初新依旧没收扇子,不满啧了一声:“如果我说,我非要管呢。”
“这……”店伙计脸色愈发难看,嗫喏吞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拿不定主意就喊你们主事的来,就说本郎君要见他。”柳初新打断他们,撇嘴放话,“顺便告诉他,今天这事儿要是不顺着我的意思解决,我保准马上带人把他这逍遥阁端了。”
店伙计嘴角的僵笑彻底绷不住,说了句“郎君稍等”,恹恹跑回店里面。
柳初新转头看向江城雪,抬腕合扇的动作一气呵成。难得有一回,江城雪没在他的举止间觉出自命风流或刻意炫技的嘚瑟。这人仍是一袭黛紫色锦衣镶金戴玉,环佩琳琅,却少有地显露几分深沉。
“公主先回宫吧,这里的事交给我来处理。”青年开口,竟是不带丝毫调笑的正经口吻,“不会让她出事。”
江城雪没动,任由小姑娘继续紧紧抱着她的大腿。
当那两名店伙计用一副熟稔的语气对柳初新说着“您的规矩”“闹起来不占理”,加之她在少女身上看见的斑斑疤痕,江城雪便隐约猜到了一些腌臜勾当,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别问了。”柳初新眼神飘忽,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底划过一丝不齿,“市井之事,恐污了您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