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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了金府大宅,江城雪边走边物色酒楼饭馆。
贺熙朝跟在她后头,他忽而开口:“阿姐,我今天没有添乱帮倒忙吧?”
“怎么会这样问?”江城雪道,“恰在我最孤绝无缘时出现,我该谢你还来不及呢。”
倘若没有贺熙朝,她想用锁链困住金明池势必得费不少功夫。能轻而易举击溃金明池的信念,有他一份功劳。
少年郎闻言蓦地笑得眉眼盈盈,他总算有用了一回,随即搔了搔脑袋道:“那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
江城雪听见他说:“我可能没法陪阿姐用饭了。”
少年眼睫微敛着解释:“不是我不想和阿姐一起,实在是衙门里有不少积压的公文要处理,我得赶紧回去。”
“这算是什么要求。”江城雪道,“自然是公文更要紧。”
他们一个往前直走,另一个拐进小巷的岔口路,朝着两个不同方向。
接应江城雪的侍卫就在附近,霜棠一见着她立马跑上前问她情形如何,可还安好,又探头探脑地在她身后找旁的什么。
江城雪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贺熙朝会出现王府里,多半就是这小姑娘不听告诫,牺牲半个月甜点将人寻来的。
正打算装模作样地训斥她两句。
倏尔,江城雪神情一顿,秀眉不自觉拧紧。
贺熙朝……
她蓦然想起了什么,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僵持凝滞,当即转身,提起裙摆大步往回跑。
冰冷空气灌进咽喉,惹得肺腑泛起一阵刺痛,呛出数声嘶哑干咳。她却浑然顾不得,直至跑过两人分道扬镳的岔路口。
少年形单影只地行走在幽长窄巷中。
他右手搀扶着一侧墙壁,背脊佝偻出夸张的弧度,每一次伸腿都走得踉踉跄跄,举步维艰。好似耸立在狂涛骇浪中的桅杆,承受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随时会折断倾倒。
“愣着做什么?”江城雪瞪了眼身侧没动静的侍卫,气都没喘匀就急道,“还不快去搀着他。”
怪她疏忽了。
金明池刚把合欢散扔进香炉,贺熙朝便破屋而入。前者被药性折磨得神志不清,产生幻觉跳了湖,后者虽说先离了那乌烟瘴气,可归根结底又能好上多少。
江城雪事先服过解毒药方能安然无恙,贺熙朝却没有。
他必然早清楚自己的身体变化,因此才借口说都尉司公务繁忙,独自走小道。他求的事儿,需要赶紧回衙门是假,想支开江城雪才是真。
他求江城雪别回头找他。
“……真是个傻子。”
第 49 章
“真是个傻子。”
江城雪握住他的手, 触之烫如炭火,却覆着湿哒哒的一层汗,不可遏止地颤栗着。
身体被扶住的刹那,贺熙朝不由晃了一瞬神, 愣愣转过头:“阿姐……”
少年脸上也尽是汗液, 密密麻麻铺满额头与鼻梁。皮肤红得似敷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胜若晚霞绯艳。
江城雪抽出袖中丝帕替他拭去汗珠子,又倒出随身携带的解毒药喂给他:“别说话,先把药吃了。”
须臾之后,她问道:“怎么样, 感觉好些了吗?”
贺熙朝头脑混沌,残存的意识仅能使他听见外界传来的声音,却无法思考该怎么回答才最妥帖。体内似有一把太上老君的三昧真火, 将他丢进丹炉七七四十九天烧成灰烬, 凭着本能摇头。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 江城雪刚为他擦过的面庞又是一片热汗淋漓, 比之江河瀑布源源不断。
金明池还真没骗她,这合欢散只能抵御不能消解。一旦药性发作, 便是无药可解。
少年热得忍不住想撕扯衣物,但心底屹立着的礼教令他咬紧牙关,生生遏制住有辱斯文的动作。
他一只手紧握成拳, 五指狠狠掐进掌心。另一只手攀住墙壁,指甲抠过粗糙岩石, 尝试用痛觉恢复理智。
可人的指甲哪里比得过石墙坚硬, 修剪圆润平整的弧度很快迸断得参差不齐。
眼见再这样下去就要见血, 江城雪心头一缩, 命侍卫速速将人送到就近的客栈, 花重金买下全店最好的客房。
待到屋里时,少年里里外外的衣裳全都湿透了。又因被寒风吹得半干,像冰块一样粘在身上,瞧着寒凉至极,却半点儿灭不了他体内烈火。
太医已经去请了,但太医署那块匾下的人成日钻研长生之道。与其叫一声为郎中大夫,不如称之为方术道士更合适。除了能把五石散配出花儿,其余正经的病痛蛊毒能治几分,实在不敢保证。
于是病急多投医,又让霜棠去请民间大夫。她打小儿在市井长大,哪处药堂的大夫医术最好,应当是清楚的。
“公主,贺司马中的究竟是什么毒?”霜棠道,“我知道的详细些,才好向郎中描述。”
江城雪想起金明池藏药锦盒上的刻字,念说:“合欢散。”
霜棠倏地顿步,扶着门框探头道:“合欢散?这好解啊。”
“你能解?”江城雪微喜。
“我从前在赌坊里见过不少这种药,配方也许各有差异,但解法绝对完全相同。”霜棠朝她眨了眨眼,无端流露出来几分狡黠俏皮,“既然是贺司马中药的话,我肯定是不能解的。”
“……但公主能啊!”
小姑娘目光炯炯,眉飞色舞游弋在两人之间,江城雪哪里还领略不到她的言下之意,二话不说关了门,把人赶出去寻大夫。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江城雪与贺熙朝二人。少年躺在床榻上,面朝墙壁蜷缩成一团,身子抖得格外厉害。
粗重呼吸声此起彼伏,深深浅浅地弥散在空气里,直往江城雪耳廓里钻。饶是听着,也仿佛能感受到其中压抑的痛苦。
情不自禁就思索起霜棠的话。
她不是未晓人事的小丫头,也不受时下那套贞操礼教的束缚。当情分与气氛双双水到渠成,更无须避之不及。
当她坦荡地正视内心,她对贺熙朝的感情早已超乎了君子之交。
可男女之情是这世间最奇妙的堕落沉沦。
她怕欢爱似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催得万物野蛮生长。
怕食髓知味,怕贪得无厌。怕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却一日不见思之如狂。怕的是一旦尝过妙儿滋味就此耽溺,再也做不到利落转头,舍不得抽身离开,连回家的脚步都犹豫踟蹰。
但这晌,她眼睁睁瞧见贺熙朝深陷在极端的痛苦中,心底泛起一阵阵尖锐的疼意。
她想起自己忽悠金明池时随口说的话:
——若情深义重,自然见不得心上人痛不欲生。哪怕只是皱皱眉也忙不迭递出解药来,懊恼自己的罪过。
江城雪望着少年拧紧的眉头,终究情难自抑地伸出手去,揉了揉他汗涔涔的额发。
“答应我,等你清醒之后,这间屋子里发生的事要全部忘掉。”
她收回手准备宽衣解带。
然而腕部蓦地一紧,贺熙朝握住了她的手。
“阿姐……”少年嗓音沙哑得厉害,单眼皮微微上掀,吃力地从枕褥间抬起头看向她,“我不要你可怜我。”
江城雪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瞳仁黑如浓墨,色深得骇人,似荒漠中裹挟黄沙的飓风欲将人连皮带骨地吞噬。
她抿了抿唇解释:“我不是在可……”
“阿姐。”贺熙朝打断她,低沉话音格外强势,指骨也施加力气,不给她留半分挣动的空隙。少年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呼吸冰凉空气,以此拉扯出一丝冷静清明。他竟唇角上扬,低低笑了:“如果发生了,我一定忘不掉。”
“……也不想忘掉。”
“所以,我不要你可怜我。”
“阿姐,借我一方丝帕罢。”
江城雪顿时明白他准备做什么,细细叹了口气,点头答应。
贺熙朝同时放下心来,慢慢卸去手中力道。
“我在外头等你。”江城雪将干净帕子交叠平齐地放在他枕边,仍旧有些不安地看他一眼。
见少年抓过丝帕掸开,她才转身离开,替他合上屋门。
江城雪双臂撑着栏杆而站,视线落在周围与楼下,这会儿后知后觉发现,她情急之下跑进来的店铺,不是普通客栈,而是一家青楼。
幸亏此晌时辰尚早,夕阳未落,秦楼楚馆中少有贵客寻欢作乐,没有人认出他们。
这家店的老板娘也还算厚道,给的厢房配得上她付的银两。
况且话说回来,青楼也未必完全一无是处,就眼下的情形而言,万一出个万一,在青楼里好歹有条退路。
只是这里门窗的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低吟断断续续,或喑哑隐忍,或清亮宣泄,或绵软含了点哭腔,清晰传进耳中。像猫爪子轻轻搔过耳垂,酥【创建和谐家园】痒的触感沿着背脊一路钻到脚底心。
她方才还说自己不是什么黄毛小丫头,如今却是听点声音就面红耳赤,气息也随之凌乱了。
江城雪抬起冰凉的手贴到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可纵使这掌纹再寒冷,也浇不灭屋里的熊熊烈火。那声音压抑至极,饱受煎熬折磨,始终不得解脱。
江城雪的脸颊愈渐滚烫,脑海不受控地浮现出旖旎画面,如浮光掠影般,一帧帧挥之不去。
“公主。”耳边乍起一声呼唤。
江城雪肩膀下意识耸动,吓了一跳。
来人是霜棠,江城雪绷住表情,问她:“怎么样,大夫找来了吗?”
霜棠沮丧摇头:“我把东市出名的医馆都问了一遍,没有能治的。”
她话音刚落,屋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透过轩窗剪影,少年从床榻上滚到了地上。
再下一秒,江城雪见他拔了剑。
不由得心头揪紧,她想起两个月前在摄政王府,贺熙朝割脉放血,饮鸩止渴的糊涂事,霎时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脚踹开房门,让侍卫冲进屋里拦住他,并喊来青楼里的主事嬷嬷。
药石无医,只能人治。
主事嬷嬷很快上楼来,她早看出面前这群人非富即贵,揣着可掬笑容,殷勤道:“这位女郎有何吩咐?”
江城雪很清楚应该怎么办,但那话偏就在喉咙里哽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屋里头,侍卫械了贺熙朝的佩剑,屋内尖锐利器也悉数收缴出来。他们出来回禀时,碍于有外人在侧,匿了尊称回禀:“女郎,那药性实在过烈,贺大人又一直凭着心气强忍,再这样熬下去,恐怕会气血逆行……”
“暴毙而亡。”
咯噔一声,江城雪的心跳好似停了一瞬,面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几分。她耳畔嗡鸣不已,“暴毙”二字经久盘旋着,敲打她紧绷的神经。
终于,她一脸复杂颜色,焦躁地塞了锭金子给主事嬷嬷:“找几位姑娘来伺候。”
“越快越好,我家弟弟耽搁不得。”
主事嬷嬷收了银两立刻去办,有钱能使鬼推磨,很快就送了人进屋。
身材窈窕的姑娘关上门,他们分隔在厢房和走廊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