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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贺熙朝松开她的耳,江城雪旋即抬手想要触碰。可指尖将要摸到耳垂,腕骨蓦然被少年攥住,不轻不重的力道包裹着她,并不令人厌恶,却也恰好制止了她想摘取耳上物什的举止。
只能纳闷反问:“你给我戴了什么?”
她凭借着直觉感受,好像是一枚耳铛。
贺熙朝沉声道:“生辰礼物。”
“是我亲自取材和打磨的。”他说,“所以,阿姐能不能不要摘掉它?”
江城雪的手腕仍旧被他钳制着,好像只要她一刻不答应,他就一刻不松似的。
少年温柔嗓音中藏着几分韧劲,温热掌温中蕴着几点执拗,催得她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可贺熙朝还觉得不够,反复求证:“阿姐身为公主,可要一言九鼎啊。既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
江城雪简直拿他没办法,眉目无奈得染了宠溺:“只要它不丑,我保证永远戴着,这样总行了吧。”
“好,永远。”
贺熙朝慢慢松开五指,然后语气坚定向她保证:“不会丑的。”
江城雪命溪竺将妆匣内的小铜镜取来,在瞧清自己模样之前,她先看见了一片白雪,落在镜面正中。继而,是两片、三片……
“下雪了。”她仰头望天。
南方的初雪不比北地那么轰轰烈烈,晶莹雪花好似蒲公英的花瓣儿,轻盈随风,翩跹起舞,最终盘旋着飘落。万物都镇不住舞姿,最终拜倒在它的白裙下。
“我记得母亲说过,我出生那日,也下了一场雪。”江城雪摊开掌心,任由冰凉雪花坠落在她掌中,被她手心的温度所融化,“应当比今日的雪更大,满城飞絮。”
“阿姐的名字便是这样来的么?”少年问。
江城雪不清楚原身的名字有何深意,但自己的名字确实如他所言,满城飘雪。
贺熙朝见她默认,低吟道:“我之前听说,初雪是天神降临到世间最纯洁的美好。”所以阿姐也是。
话音恰如其分地戛然而止,不矜不盈。
江城雪仿佛没能听懂其中深意,只见飘雪有逐渐张扬之势,她从秋千上站起来走向暖阁:“但愿有你说的美好吧,我如今只盼着瑞雪兆丰年,接下来的事情都顺利些便好。”
而她语罢,不知是不是贺熙朝的话得了应验,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停在明秋殿的墙头。
鸽子仰头伸长脖子,黑豆一般圆溜溜的眼睛转转悠悠,像是在寻找目标。
突然,发出绵长叫声:“咕咕——”
随即迅速飞到江城雪与贺熙朝跟前。
二人不由得对视,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抹心照不宣的默契。
待环视四周确认过隔墙无耳,这才拆下绑在白鸽小腿上的木筒,倒出藏在里头的信笺。
“是好消息。”江城雪道,“西秦如今尚能作战的兵力不及以往五成,其中老单于的九皇子占了半数有余。阿姊的意思是,她已经和那位九皇子达成交易。只要大梁派兵襄助他登基,他愿意让西秦向大梁称臣,岁岁朝贡。”
“有西秦皇子做内应,大梁兵马就可以在秦境内畅通无阻。”贺熙朝道,“能最大程度降低我们兵力折损。”
“此事刻不容缓,等不到下一次大朝会了。”江城雪敛眉道,“熙朝,需要辛苦你去御书房面圣请旨。只要皇兄一个点头,铜州节度使即刻出兵就不算先斩后奏。”
“好,我换身衣裳,现在就去。”贺熙朝大抵能明白她的打算,全权听从吩咐。
然而少年刚迈出去两步又回过脑袋看她。
“还有什么问题?”江城雪问。
“阿姐。”贺熙朝忽然叫她一声,格外的一本正经中带着点儿试探,“你刚刚叫我什么?”
江城雪微怔,顿了顿道:“自然是叫你的名字。”
少年对她这个回答并不认账,直勾勾盯着她眸光闪烁的眼睛:“我想再听一遍。就一遍。”
恳求深切。
江城雪朱唇动了动,那声称谓并非她本意,只是思绪专注于其他事物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过于亲昵了。
她努力抛开杂念,尽量使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用咳嗽清润嗓子:“熙朝……”
声如蚊喃,但小郎君顷刻眉目盈盈,眼底装盛了璀璨星芒。江城雪便知道,他听见了。
贺熙朝走后,她望着菱花镜倒映出的女子,面色红润,左右耳垂分别吊着耳铛。
坠子乃由菩提根所制,如玉莹白。形状则呈方方正正的六面体,边角稍稍圆润,六面各自镂空刻着一到六的骰数,不难认出,这是一枚【创建和谐家园】。
与寻常赌桌上的【创建和谐家园】不同,此物空心,正中央镶嵌了一颗色泽彤红的物什,使得六面镂空的骰数皆映着艳红。
江城雪指尖反复摩挲,没有摘下来,却隐约猜到了里头的东西。
玲珑【创建和谐家园】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 46 章
翌日清晨, 江城雪起了个大早。
江云锦需要大梁充足的兵马粮草,最捷径的路子便是从西秦邻州铜州调动。而铜州节度使是金明池一党的人,江城雪的目标很明确,出宫后直奔摄政王府。
将才两日没见, 金明池气色明显大不如前, 一副仿佛许多天没睡好的模样, 下巴胡须也露出长短不一的茬儿。
见到江城雪,他深深镌刻眉心的仄痕松弛开来,眼睛微亮,主动接过管家捧来的茶盏, 亲自放在江城雪面前。
“茶就不喝了。”江城雪的声音淡漠。
“不想喝,便不喝。”金明池接过她的话,如今巴不得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
原本几次三番在江城雪那里撞南墙, 他已是心烦意乱, 没想到江城雪今日竟还肯主动来找他, 便以为她也同自己一般, 其实始终惦念着往事和情意,莫大欢喜:“公主前日说的话, 我已认真想过了。”
“兴许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没那么在意当年究竟何人救了我。但这不妨碍,我真正在意的事。”
“又想说你如何喜欢我?如何爱慕本宫?”江城雪冷不丁打断他, 眉宇间透露着浓烈的不耐烦。
金明池恍若看不见她的神情,活脱脱只听自己想听的那一部分, 兀自道:“是。我喜欢公主, 在不知公主是当年救我之人的时候, 就喜欢上了公主。”
“与少时候的恩情无关, 与昭华公主的容貌更加毫无关系。只是我, 对公主动了情。”
“听起来好像挺感人的。”江城雪面无表情地敷衍,倏然眉梢一挑奇怪道,“但既与恩情无关,与阿姊无关,那么和本宫又有什么瓜葛?”
她摸了摸耳垂下挂的红豆耳铛,墨发因她的动作倾落到前襟,颇显得有几分妩媚。而后她丹唇微张,吐露着不同于这副美艳外表的残忍。
“是我表达的意思不够清楚?还是我说话的声音不够清晰?王爷不妨回忆回忆,本宫从未说过喜欢你。”
她字正腔圆地强调:“我不喜欢你。”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男人狭长凤眸密布着一层浓稠暗色,瞳孔巨缩,似死死钉在江城雪身上,企图找到说谎的裂缝,哪怕一丝一毫。
可惜,女子少施粉黛的容貌将每一分神色都清晰刻画出来,最大程度展露着她的不为所动,一切都无懈可击。
好像横空出鞘的一把刀贯穿过肺腑,钝痛使他失声。金明池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遍,才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像含了一口大漠黄沙,干哑得不像话:“公主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还在气我认错了你们二个人,记错了你们的生辰,对不对?”
否则,她怎能说出这样冰冷且违心的话。
江城雪懒散地耸了耸肩,道出那句最经典的渣女语录:“你非要这么想,本宫也没办法。”
“本宫今日来只想说一件事情。”她开门见山道,“王爷若不想听,我这便走。”
金明池见她真的站起身,忙道:“我听。”
江城雪目色讥诮地瞥他一眼,坐回椅子上。
她指尖搭在桌面轻轻敲着,端着例行公事的语气:“月前王爷曾说,本宫在秋狝时打赌赢得的三个条件仍然作数。这话,王爷可还认?”
金明池点头:“公主需要我做什么?”
“本宫想要王爷书信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铜州节度使手里。”江城雪提起要求来直截了当,半点儿弯子也不绕,“望他以最快的速度整合所有可调用兵马,并全权听从昭华公主调遣。”
金明池渐渐皱起眉头。
“怎么?王爷办不到?”江城雪单手托腮。
金明池望着她:“公主的要求就是这个?”
上回替贺熙朝求解药,这回替江云锦讨兵马,为的都是旁人,要的都是死物。就像她刚刚说的那个词,瓜葛。这些东西,和江城雪有什么瓜葛,和金明池又有什么瓜葛。
她心里想着念着的事,都与他们之间无关。
江城雪故意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书信一封罢了,对王爷来说应当不难吧。”
“王爷放心,陛下已经知晓此事,也点过了头。虽未曾下旨,但最多等到下次大朝会,必定与群臣商议。只要把控好都城和铜州两地传递消息的时间差,也不算私自调兵。”
“私自调兵,抗旨不遵……”金明池轻嗤一声,“这点罪名,公主以为我会放在眼里吗?”
寻常人眼中的杀头重罪,放在他面前实在不值一提。早在当初他就能逼迫江稷明违背祖制,封他为大梁历史上史无前例的摄政王,何况羽翼丰满的现在,一个小皇帝压根奈何不了他。
他眉梢微吊,压着一点邪肆低笑:“公主如此思虑周全,孤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公主在担心我?”
“王爷这话,勉强也算说对了一半。”江城雪看见男人双手撑住桌案,上半身朝她徐徐前倾了几分,非但不慌张,反而落落大方地不置可否,“本宫确实是心有忧虑。”
她掀眸笑道:“忧的是这一场仗能否大获全胜,虑的是阿姊能否平安归乡。”
金明池身形一顿。
江城雪扫过他握住桌角的手指发颤着攥紧,仿佛指甲都要抠进木料里,凉声续道:“王爷还有什么问题吗?”
金明池眼角那抹浅笑不觉僵硬出苦涩感,比哭还难看,魂不守舍地失语低喃:“没有……”
“没有最好。”江城雪满意道。她扬声支使府里管家:“来人呐,上笔墨。”
“对了,将你家王爷的印信也一并拿来。”
她说一句,便要求金明池照着她的措词写一句。同时为了防止送信过程中出现不可控的意外,相同内容的信笺誊抄了两份,最终各自加封火漆印。
金明池以为自己顺应她的心思把事情办好了,他们总该可以相对而坐,平心静气地说些话。
可江城雪却一把将信件抽走,揣进了袖中,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摄政王府,无论金明池怎么挽留都步伐不停。
她亲自送信驿站,避免一切容错。
金明池走出庭院时,天空飘起了零星湿意。
他抬头,瞧见细濛濛的雨丝中夹杂着几片不起眼的雪花,落在皮肤上,沁出半身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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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夹雪接连下了数日,偏有人不畏寒似的,轩榥大敞,任由斜风细雨打湿窗棂。而他一袭秋衣,风盈满袖。
院中玉兰凋尽了,留下一片枯木朽株。
白玉棋盘也在几日前不慎摔落坠地,崩裂出无数道难以修补的瑕疵。
七进七出的偌大府邸阒寂无声,唯有时而几声嘶哑咳嗽,出自他自己的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