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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腹地,日悬中天。又一只野禽被箭矢射穿腹背,奋死挣扎了几下之后,呜呜咽气。
金明池收起长弓,举袖擦拭额间汗液,问身后随行侍从:“黑熊的踪迹有找落了吗?”
“属下自昨晚起就着人把整片猎区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黑熊出没的痕迹。”亲信抱拳回话,“如今,只剩东山还没搜寻。但东山是陛下严令的禁猎区,黑熊应当去不到那里。”
“东山。”金明池沉吟,“走!去东山。”
他话没说完,一阵踏踏马蹄声渐行渐近,倏然打断他的指令:“报——”
身穿禁军制衣的卫兵马不停蹄跑来,下马朝他行了一大礼:“报告王爷,卑职适才在西边后山看到了黑熊。”
金明池眉梢挑动,狭长凤眸在东西两个方向徘徊,短暂犹豫后调转马头:“走,去西山。”
整座皇家猎场大体可分为东后山,西后山与腹地深林三片区域。
正中央为腹地,由于草木纷杂,野生禽类与兽类的种类也相对繁多。物竞天择,最终适者生存。留下的,无不是动作敏捷的灵巧之物,或牙尖爪利的庞然大物。对狩猎者的骑术与射术,都是莫大考验。
恰因如此,江稷明反倒不喜在腹地狩猎。昏君那肚腩和四肢堆满肥膘,寻常大弓拉不开,轻便弩`箭射不准,就连骑马也至多跑个三两步,马还没累,他先气喘吁吁了,在腹地打猎委实损伤他的自尊心。
于是便命人把东面后山开发出来,特地放入一些家养的鸡鸭鹅鸽。猎物不会跑,他就不用跑,总之专供他自己孤芳自赏,禁止闲杂人等入内。
至于西边后山,天然地貌使得山石堆积,偶有巨物栖息,却少有猎物活动,是以寻常人大多不会进入西后山。
金明池思量再三,以为黑熊藏在西山石洞内,比闯入江稷明私人玩乐的东山可能性更大些。
“分开搜寻。”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左手握住腰间佩剑,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他一步步朝阴暗石窟靠近。
阴风恻恻,胯`下骏马没缘由地打了个激灵,脚步明显缓慢下来。
这是感知到未知危险的前兆。
金明池揉了揉它头顶鬃毛,安抚马儿情绪,驱使着它继续向前。
而许是骏马有灵,四蹄在原地踏步半晌,踟蹰着怎么也不肯走。
金明池隐约意识到前头形势不对,便是瞬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天巨响,声比闷雷滚动,吓得马匹登时逃离了山洞。
那轰隆响声犹如就在耳侧,震得众人鼓都发出嗡嗡尖鸣,恍如失了听觉一般。
连同他们脚下地震山摇,江湖激荡。大大小小的石块倾然滚落山坡,砸进湖面溅起百丈水柱。洞穴轰然坍塌,耸立在峰石上的松柏随之塌陷,枝条与根部被巨石打击折断,无一幸免。
烟尘灰土之中,满目狼藉。
金明池紧紧拧着眉头:“……怎么回事?”
“好像是东山传来的声音。”身后亲信思量道,“陛下应该就在那边,主上要不要过去瞧瞧?”
万一江稷明受伤或被困,最先赶到的人便是立了救驾大功。以昏君那贪生怕死的脾性,什么赏赐都不会吝啬,诚然是增添羽翼的好机会。
道理金明池都懂,但他仍是不耐地撇了撇嘴:“啧,真麻烦。”
倒是另一位晌午给江城雪送弩`箭的亲信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属下记得,二公主殿下似乎也进了东山。”
“你不早说?”金明池神色骤变,“清点人马,去东后山!”
话音未落,一人一马已经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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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正在东山石洞内的江城雪用衣袖捂住口鼻,背靠石壁,静待空气中的烟尘散去。
江城雪依稀记得,原书通篇鲜少剧情戏份,难得一场便是关于秋狝狩猎。虽仅有寥寥几笔,但书内猎场忽现黑熊,以及昏君兴致高涨将猎杀黑熊设为彩头的情节与眼下现实完全相符。
而那只成年黑熊之所以误闯皇家猎场,被守卫不费吹灰之力地制伏,也并非巧合。实则因为黑熊自身生了病,本该极度灵敏的听觉与嗅觉严重受损,致使行动变得迟钝。
江稷明正是看中这点,才宣称将黑熊放回猎场当作彩头。可实际上,他早已命令负责围场事宜的左右翼长把黑熊困在东山石洞内,等着他去猎杀,然后让群臣都看看,他有多么威风神勇。
从头到尾,只是昏君满足虚荣心的戏罢了。
江城雪敢与金明池打赌的原因,就在于此。
她知道黑熊栖息的位置,也知道这只黑熊不善战,将其俘获不会太困难。
还知道昏君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没算准自己的能力本事。哪怕身体负伤的黑熊就在他面前,他也射不中,甚至适得其反惹怒了黑熊,被大自然野性凶猛的生灵反扑,撕咬下大块皮肉,此后好几个月都没【创建和谐家园】常走路。
于是半个时辰之前,江城雪征得昏君允许进入东山。
本打算速战速决,孰料四周山石骤然崩出条条裂缝,大地震颤,她搀扶着身侧连成壁的坚硬巨石才勉强站稳。
不知过去多久,如雨而下的碎石总算停歇,天地归于平静。她抬起头,喉嗓因方才倒吸入烟尘低咳几声,再回过神,发现来时的路被落石严丝合缝地堵住,身后随行的两位宫人也被冲散。
环顾四周,她似乎只有两个选择。
摸着石头过河继续往山洞深处走,或者安分待在原地,等待随行侍卫唤来禁卫军援救。
可江城雪没法确定,她被困了,与她走散的两名侍卫就一定能顺利出去。倘若他们的遭遇和她别无二致,岂非孤立无援,葬送三条性命。
倒不若一路向前,没准能走出条豁然开朗的活路也未可知。
她很快做出决定,扶正头顶歪斜的冠发,掸去袖袍沾染的灰尘,径直往前走。
这里的山洞大多是天然形成,越往深处,离洞口越远,光线也越稀薄。江城雪擦亮火折子,时刻注意着火苗摇曳的方向和火苗大小的变化,走得小心翼翼。
转过两处拐角,前方出现一条岔路。
将火折子靠近左侧,烛火虽未熄,却也照样感知不到气流。而将火折子靠近右侧,地上蓦然倒映出一团黑影。
江城雪握着火折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受到周围石块倒影的影响,她看不清影子具体形状,但能够确定的是,这是一头正在挪动的动物,或一个人。
右手大拇指下意识放到弩`箭扳机上。
江城雪深呼吸调整心跳,下一瞬,她吹灭火折子,朝着黑影移动的方向扣下扳机。
“铛——”她听见刀剑相撞的铿锵声。
是人。
江城雪重新点明烛火,当她看清对方眉目,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怎么是你?”
“公主怎么在这里?”
狭小空间内,两道反问同时响起。
贺熙朝只身站在转角阴影处,手中用以挡箭的短刀尚没来得及收回。看见面前人,极度的惊讶在少年眼底稍纵即逝,换作了过望的惊喜。
江城雪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立即轻飘飘转移,目不斜视地绕过他身侧。
那如繁星灿烂的惊喜便又顷刻褪成了愁云惨淡,贺熙朝垂着眼:“公主……”
江城雪对他视而不见,对他的话也置之不理,自顾自地走。
贺熙朝痛苦地抿着唇,说道:“公主,这条路走不通的。”
他没有回头,但能够听见身后脚步声明显放慢了:“我刚从这条路过来,前面唯一的出口被爆炸震落的巨石堵住了,走不出去的。”
江城雪闻言凉凉一笑:“是吗?”
“贺司马有何证据能证明此路不通?本宫对贺司马的话,实在不太敢轻信呢。”她故意称呼他的官职,明里暗里提醒着他前不久的欺瞒。
贺熙朝的齿列死死噙着下唇,在不知不觉间咬出两处血印子。
他现在只恨不得给当初隐瞒官衔的自己两个大耳刮子,把脑袋里那头总踹他的毛驴打出来。
他转身冲着江城雪的背影道:“没有证据,但我保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可以发誓。”少年信誓旦旦,“如果我所言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五雷轰顶!”
江城雪还在他来时的路上不徐不疾地走着,贺熙朝只能再接再厉,想到一个词就往外蹦一个:“降官贬谪、发配蛮荒、断子绝孙、五马分尸……”
这誓没发完,人已经死上好几回了。
江城雪被他郑重其事的起誓逗乐,紧绷的脸色不由自主软化。意识到自己居然偷笑,又连忙压住勾起的唇角。
她终于回头,走上岔道左侧那条路,选择相信贺熙朝的话。
不仅仅由于他的誓言过分深重,更是因为在眼下这件事情上,贺熙朝没理由骗她。
他们都被困在洞穴深处,离开黑暗,寻找光的方向,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可江城雪往左侧小径走了许久,身后却始终没有贺熙朝跟上来的动静。不禁顾盼回眸,少年仄着眉头,绞尽脑汁想词儿的模样蓦地映入眼帘。
“噗嗤——”这一回失笑声没能憋住,从唇瓣间倾露。
贺熙朝因她的笑音掀眸,江城雪清咳一声聊以掩饰:“愣着做什么,本宫来时的路也被山石堵了。”
言下之意,如今仅有左边这条道能够一试。
少年旋即跟上。
贺熙朝颠颠落在她身后,与她始终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半分不多,半寸不少,像条乖顺的小狗尾巴。
江城雪眼尾余光微瞥,将他这幅样子尽收眼底,昨夜萦绕心头半宿的愠怒与失望悠然就散了大半,心平气和挑起话题:“你刚刚说,爆炸?”
“对。”少年谈及正事的神态与方才判若两人,认真道,“今晨禁卫军巡逻东后山时发现了少许硝石的痕迹,且这些硝石和中元夜在船舱内搜出来的为同一种。”
“又是西秦人的手笔?”江城雪猜测。
贺熙朝点头:“多半错不了。”
“昨夜俘获的西秦刺客呢?”江城雪追问,“可有从她身上审出什么?”
贺熙朝道:“略有眉目,她说,她说……”
本该衔接后话两个字在少年薄唇间辗转嗫喏了数遍,不见下文。
江城雪等了许久始终没听见回答,又看了眼前方遥遥望不到尽头的深长石路,耐心逐渐消耗:“贺司马这回又想编什么话来糊弄本宫?”
贺熙朝一听这话,顿时不磕巴了:“她在天不亮的时候咬舌自尽了,临死之前说……”
“大梁人能抓住她,但抓不住西秦勇士的血性。只要还有一个西秦勇士活着,就绝不会放过大梁皇室中人。”
山洞森凉,寒气渗透衣物攀满人的脊梁骨。
难怪贺熙朝起初话音犹豫,江城雪便是血统最纯正的大梁皇室。
这也能解释得通,中元夜画舫埋藏火`药,意图杀的是那夜登船玩乐的世家权贵。昨夜路遇刺杀,明摆着针对江城雪。而这晌引爆东后山,很显然,他们盯上了在东山狩猎的江稷明。
“……真是好大一盘棋。”
看来秘密潜入建康城的西秦杀手不在少数。
可西秦与大梁交战百年,侵略的本质往往并不复杂,是野心壮大后,对开疆拓土与掠夺资源的欲`望无限膨胀,而未必见得西秦皇室对大梁皇室有多么深恶痛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