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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与禁军副统领的一番话,才真正使得他隐瞒官衔之事败露。
江城雪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司马大人怎么不说了?大人觉得,本宫应该知道什么?”
“是知晓你那枚鱼符上刻着司马都尉大将军的篆文?还是知晓你三言两语就能令城门守卫大开城门的原因?”
贺熙朝发懵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他大脑一片空白,头顶皎洁月亮似乎化作苍白的几个字——
完了。
死到临头了。
“不是,不是的……”他支吾哽涩,不受头脑意识控制地语无伦次起来。
江城雪好整以暇看着他:“贺小将军难道要说自己不是都尉司大司马?”
贺熙朝当即摇头,脑袋如拨浪鼓晃了两下又觉得不对,紧接着开始点头:“是,是的……”
他小声嘀咕:“……可公主刚才明明说过原谅我,不怪我了。”
“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江城雪好笑。
贺熙朝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甘不愿地继续摆头,所以他们刚刚究竟牛头不对马嘴地沟通了些什么。
一阵山风吹过,树叶沙沙声散尽,空气在须臾间变成死一般的阒寂。侍候一侧的禁军亲信看出了气氛透着不同寻常的诡异,识趣退到远处。
少年战战兢兢地抬头,眸光望见江城雪唇边冷冰冰的笑意,脖颈一抖,刚抬起的脑袋又瑟缩了回去。
他原先也曾在心底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的结果,自己找个合适的时机铺垫坦白,或者就像适才一样,江城雪猜出苗头的时候,立马认错道歉。
可独独没想到,会是眼前这种情形。
满天星辰也化成了凄凉文字:完了,完蛋了,彻底完蛋了。像幽灵一样围绕在他头顶。
他如果假装应敌时不慎负伤中了毒,能不能博点同情?
算了,贺熙朝手动掐灭这个不着边际的念头。只怕现在的江城雪根本不会信他,极有可能请来太医把他里里外外诊看一遍,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嗤道:骗子。
短短几秒钟内,心思已经转了千百回。而江城雪就在他浑浑噩噩的沉默里,翻身上马。
贺熙朝吓得忙不迭道:“公主,您听臣解释!”
这一回,江城雪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纵着马头也不回地窜入密林,少年见状只得乘上自己的马匹往前追。
一路直追到行辕前,眼见窈窕倩影就要消失在营帐后。顾不得周围宫女太监的注视,贺熙朝脚踏马镫借力,凭着轻功跻身进半开半合的帐帘之间,指尖攥住江城雪衣袂后摆。
“阿姐,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他语速匆忙,恨不得把心里话全部呈到江城雪面前,生怕晚一秒就会被拒之门外:“我不是有意隐瞒身份的,最开始在玉坊遇见公主时,我确实出于某些原因不得已扮作骁骑卫……”
“你叫我什么?”江城雪停住脚步打断他。
她转头猛地把袖子抽回自己手中,嫌脏似的掸了掸衣袍:“你还有脸喊我阿姐?”
贺熙朝半张着嘴,神色僵硬。
江城雪嘴角扯动,牵出一抹奚落冷笑:“我原以为你与他们不同,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她话音顿了顿,不知是在对贺熙朝说,还是发自肺腑的心寒齿冷:“……都一样。”
语讫,厚重的帐帘轰然落下。
呼啸冷风摔了少年郎一脸,砸得他鬓发飞扬模糊双眼,扑得长风盈袖钻进衬里,凉得他陡然打了一个激灵,遍体生寒。
贺熙朝知道江城雪口中的“他们”指代何人。
她曾经说过,越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越是位高权重大权独揽的人,瞧着衣冠楚楚,受尽追捧。可光鲜亮丽的皮囊下,往往潜藏着最腌臜不堪的灵魂。
金明池如此,云雾敛亦然。
如今,他也一样不堪。
少年缓缓垂下脑袋……
江城雪大步流星回到帐内,端起桌上茶壶倒满杯盏,仰头便喝。
溪竺忙道:“公主快放下,这茶已经凉了。茶寒伤肺,公主稍等婢子重新沏一壶来。”
“不必。”江城雪抬袖拦住她的动作,淡淡道,“你们都退下,本宫想独自待会儿。”
凉茶入喉,从路遇刺杀的惊惶当中,和得知真相的诧异当中冷静下来,一时涌上颅腔的愠怒逐渐平息,取而代之在心底无限蔓延的,是一种无法形容又无与伦比的失望。
她深知这个世界充斥着欺骗与谎言,因此冷眼凝视着萦绕在身侧的利用与荒诞。她没法轻易相信任何人说的任何话,是以对难得纯粹的热忱格外珍重。
因此当她发现少年郎君对她动了别样心念,在本该彻底一别两宽的情形下,还能当做没发生过,给尽了宽容。
却没承想,连贺熙朝也在骗她。
从相识至今,欺骗了她那么久。
白瞎了她把人当朋友相待,白瞎了她无保留的信任,倒还不如丢去喂狗。
“滴答——滴答——”
窗外芭蕉传来窸窣细响。
江城雪眼皮子轻抬,只见淅淅沥沥的雨丝飘进卷帘小窗,给营帐布面溅上一层更深的颜色。
溪竺进来关窗,她将凉茶撤去,换上热茶:“公主,贺小将军一直在外头站着,您看……”
“什么贺小将军。”江城雪收回落在窗边的目光,凉飕飕插话,“记住了,以后要叫贺司马。”
溪竺一愣,她作为深宫中当差的小宫女,自然没法得知外边那位贺将军是什么身份,只晓得自家公主与之关系颇好。但见此情此景,哪怕再愚钝也该猜出两人生了嫌隙。
她不敢多言,专心做手中差事。
没一会儿,这场雨下得越发大了,细叶发黄的枯竹被风雨摧折。
江城雪倏尔叹了口气:“让他回去,一个外臣大半夜杵在本宫的行辕前像什么样子。”
溪竺低着头回话:“婢子劝过了,可贺小将……贺司马失魂落魄的,似乎听不太进去劝。”
说着这话,她瞥见自家公主一双长眉明显蹙了蹙,察言观色又道:“这秋雨寒气重得很,依婢子看,不如让外头宫人给贺司马送把伞?”
“送什么送,由着他去。”江城雪没好气道,“他既喜欢淋雨淋着便是,又不是你我让他站的,真受寒烧热了还能怪到我们头上不成。”
溪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闭嘴,默默伺候公主更衣歇息。
已过子夜,明月被稠云遮着缓慢往西边挪移。江城雪躺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分明疲累得很,双眼紧闭却莫名睡不着,仿佛胸口积郁着一团气儿,压得人闷闷的。
一道惊雷划破天际,白光刺目,震耳欲聋。
江城雪腾地坐起来:“溪竺,人走了吗?”
在外间值夜的小婢女顷刻清醒,掀帘去外边询问,末了回话:“不曾。”
江城雪纤长指尖烦躁插入额发,往后随意一抓,不耐啧了一声:“去给他说,堂堂司马将军像条落水狗一样站在姑娘家的闺阁前,若被有心人瞧见了,他不在乎脸面,本宫还要名声呢。”
“如果这还不肯走,就让巡防禁军那边给他找点事情做一做。”
溪竺一一记下,出门去办。
身后随即又有声音传来:“再有,雨……”
“婢子明白,婢子这就将伞给贺司马,并找一件适合郎君穿的斗篷给贺司马送去。”溪竺立即接话。
江城雪没有应声,却也没有反驳,便是默许她的做法。很快,溪竺踩着雷雨交杂声回来,告诉她人已经离去。
堵在心口的烦闷不由褪去。
伴着雨打芭蕉,浅浅入眠。
翌日清晨,乌云散尽,碧空如洗。草叶挂着如南海珍珠般圆润斗大的晶莹露滴,摇摇欲坠。深吸一口气,湿润的清新霎时盈满鼻腔。
江城雪一袭骑装英姿飒爽,坐在马背上爱抚似的拍了拍马脑袋。
“二公主请留步。”一名侍卫跑到她面前。
江城雪眼熟此人,是摄政王府上的亲兵。
那侍从拿出某样东西递予她,板着面无表情的脸道:“主上命属下前来传话,主上说他答应和公主的赌约。”
“这把弩攻速快,威力猛,公主曾经用过,应当还算顺手。主上将弩`箭送给您,希望公主不要输得太难看。”
江城雪垂眸睥睨,淡淡扫过弩`箭,确实是她在金府别院猎场中练手过的那把。
“替本宫谢过你们王爷,这弩`箭本宫便收下了。”说着,她接过物什,拿在掌心把玩,半晌后拇指突然用力扣动扳机,钢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
一道鸟鸣哀嚎与破空声响起,凄厉嘶哑。
林中无数鸟雀扑棱着翅膀逃窜,唯独某一只,瞪着眼珠子直直坠下枝头,而它的身上插着一支钢箭,是发自弩机的钢箭。
“果然顺手。”江城雪眉眼微扬,咔擦一声将弩机紧扣在腕部。
她神情倨傲,望了眼在远处正给马儿喂草的金明池,策马从他身旁经过时张扬一笑:“还请王爷全力以赴,本宫的赌约可不是容易做到的。”
第 35 章(双更)
袅袅香雾中, 一袭白衫如仙风道韵。
云雾敛席地坐在帐中,听着号角声声、擂鼓阵阵,而他丝毫不为所动,顾自抚琴。
骑射属君子六艺, 乃王孙贵族自幼必学之技。云雾敛是江稷明的伴读出生, 见过最儒雅的文, 最神威的武,皆来自太子少师少傅,耳濡目染数年,骑射本领不可能鄙陋。
只他做文臣太久了, 久到叫人忘了,他其实也能力挽雕弓如满月,也能一骑绝尘百步穿杨。
云雾敛也乐得如此, 猎场不是朝堂, 用箭羽多射几头牲兽如何, 争个头筹激得圣心大悦又如何, 顶多赐些金银宝物,动摇不了任何人手中实权。金明池爱玩这些噱头, 便由着玩去,他懒得同金党那些五大三粗的莽汉较长短。
更何况,【创建和谐家园】凶猛, 与虎搏斗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事。倘若有个万一,在密林深处丢了性命, 谁又能说得清楚。
帘帐忽被掀开, 渗入几缕清风。
云雾敛指尖抚过琴弦, 淡然启唇:“事情都办妥了?”
“是。”僮仆走到案前, 低声禀报, “已经依照郎主的吩咐,在西边后山埋好火`药,只等金明池中计。”
他话音落,耳畔流淌过琴弦的乐声逐渐急促,如铁马冰河,金鼓齐鸣,滚滚而来暗含杀气。
云雾敛长睫遮住眸底的漆黑,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江城雪提及金明池时,那双明媚杏眼中盈满溢彩流光。会看见她对金明池信手把玩的佛珠视若珍宝,却对自己赠予千金难买的良药弃如敝履。
还看见她昨夜早早离宴,提着桂花酿进了金明池的寝帐,孤男寡女在团圆节独处一室,不断有笑语传出营帐。
“铮——”琴弦寸断,锐响刺耳。
切口尖利,划破男子莹润的指腹,鲜血嗒嗒滴在琴面上,沁入桐木。
云雾敛抬眼,一片寒意砭骨:“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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