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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是庶出,最卑贱通房所生的孩子。
……上不得台面。
金明池眼中的佳节不是良辰美景,不是阖家欢乐,而是他被遗弃在晦暗阴潮的角落里,看着金屿轩众星捧月。
常听阿嬷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月圆之日,便是月神倾听凡世【创建和谐家园】之时。
幼年的金明池深信不疑,他虔诚焚香,他静心许愿,希望月神带他走出阴暗,可从未成真。
哪怕连一丝一缕的光亮都吝啬施舍。
神仙是假的,大道是假的,得道成仙也是假的。祈福是假的,国运是假的,真龙天子也假。
他宁愿相信佛祖的慈悲是真,用慈悲之眼看俗世疾苦,用慈悲之耳听尘寰哀嚎,怀揣慈悲之心高高在上。慈悲地觉得,红尘之中爱恨嗔痴皆肮脏,唯有极乐是净土。
他已然许久不曾想起这些与过往相关的事。
自他诱得江稷明晋他为太尉,逼得江稷明封他为摄政王。他高高在上,他冷眼藐视着脚底垂死挣扎的蝼蚁,漠然置之。
他就是最慈悲的佛。
涅槃成佛才是真的。
可江城雪却在他最厌恶的佳节里,他最厌弃的月神下,让他忘记爱恨嗔痴。仿佛她知道他埋藏心底所有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金明池慢慢拿起酒坛,喝的速度也比第一口缓慢。浊酒入喉桂花清香顷刻铺满舌苔,而后一点一点浸润肺腑。
生平第一次,万家欢喜的团圆佳节日,他没有沉溺在黑暗长夜和无边怨恨中,反倒从心底深处生出一种释然。
直到酒坛见了底,江城雪道:“现在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金明池没有直言,但他深埋在眉眼之下的阴戾悠然散尽,唇边那抹有温度的浅笑便是答案。
江城雪看着他:“如果现在我说想和王爷打一个赌,王爷应当不会拒绝吧。”
“什么赌?”金明池抬眼默许。
“皇兄设下的彩头今日应当还无人猎得,我想和王爷赌一赌……”江城雪眨了眨眼,呵气如兰,“你与我二人之间,猎杀黑熊者为胜。”
金明池眉梢挑动,俨然来了兴致,追问她:“赌注呢?”
“我还没想好要什么,不如赌一场大的。”江城雪道,“输者,需要答应赢者三件事情。”
她强调:“没有任何限制的任意条件。”
掷地有声的话嗓敲得烛光曳动,映出男人深邃眸底隐蕴的兴味跳跃愈高,流转愈浓:“哪怕是杀人纵火,哪怕有违伦理,乃至有违律法之事,公主也自认能做到?”
“杀人放火对王爷而言,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儿吧。”江城雪沉吟,“至于违背伦理律法之事,王爷平素里难道做得少了?”
言外之意,她不会输,只会赢。
金明池蓦地低笑出声:“如果孤没记错,公主的箭术似乎不太出彩。”
他指的是那日别院猎场中,江城雪使用速度更快的弩`箭射了两发,才勉强射中囚徒的大腿。更枉论遇上奔跑速度远大于普通人的黑熊,凭什么与他赌。
江城雪不置可否,盈盈眉目微仰起瞧他。
妙龄姑娘点染明媚口脂的朱唇挂着绝对自信,也分外张扬的笑意。恍似在无言之中提醒着他,莫不要忘了,她虽手无缚鸡之力,那晚在含璋宫却照样使他遭了跟头,失了抗衡之力。
而今便单以骑射箭术轮输赢,未免片面。
女子清冽的嗓音仿佛包裹着勾魂摄魄的魅力,如带有短小指甲的猫爪挠过心口,细微刺痛过后是无尽的【创建和谐家园】。
“王爷,敢与我赌吗?”
第 33 章(双更)
吹到一片秋香, 清辉了如雪。
皎皎月光似一笼轻纱自上而下罩着人间,勾勒出青山姿影、草木参差,或浓或淡各相宜。也勾勒出站在辽阔旷野上的少年英姿挺拔,及腰马尾高高系在后脑勺, 末梢参差错落, 随风飘曳。
听见远处帐篷传来动静, 少年沉寂的眼眸倏然淬入几点波光,快步上前。
江城雪看着他肩头坠了霜露微潮,说道:“你今夜值守?”
贺熙朝闻言微怔,愣了片刻才回忆过来, 他先前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用模棱两可的语言隐瞒下自己司马都尉的官衔。因此在江城雪眼里,他仍是普通骁骑卫。
少年抿着唇, 缓慢点了点头, 而后又道:“不过已经换值了, 接下来的整晚都没有差事。”
他伺机转移话题:“现在正想去城中逛逛。”
江城雪反问:“建康城内?”
“嗯。”贺熙朝解释, “中秋夜城里很热闹,百姓们会在江边捣秋衣、放水灯, 持续一整晚。和宫里讨得兆头差不多,还有越晚睡就越长寿的说法。”
“……公主想去看看吗?”
他描述得生动,江城雪想起书中曾有言:贵家结饰台榭, 民间争占酒楼玩月。
吟的正是中秋盛景。
行宫盛宴的穷奢极侈,她早已看厌了, 倒不如民间最质朴的烟火气引人向往。
“那就劳小将军稍等我片刻。”江城雪莞尔, “我会帐中换件常服, 马上就来。”
“不着急的, 公主准备多久都行。”贺熙朝笑得眉眼盈盈, “我去替公主牵马。”
冷霜披洒了一地,似水月华下。两道策马奔腾的身影如流星飒沓,欲将万顷银河甩在身后。
他们到达城外,恰是城门下钥时辰,守门士兵齐心拉回横亘在护城河上的栅桥。江城雪见状,猛地夹紧马腹,双手扯动缰绳的同时上半身前倾压低,形成一个向前的冲力。
骏马登时纵身跳跃,一举迈出十数步。
趁栅桥彻底收回前,马匹的四蹄重重踏在木板上,顺着下坡倾斜的幅度俯冲至城门口。
可即便如此,也没能跑过城门闭合的速度。
最后一缕光亮被木门封锁其后,江城雪紧急勒马,在城门外堪堪停了下来。她拿出公主令牌自证身份,守门士兵当即放下长`矛,跪地行礼。
然而行礼之后,依旧不曾打开城门。
江城雪秀眉凝起:“这是何意?”
士兵低头请罪道:“公主恕罪,司马大人有令,陛下狩猎期间城中值守务必格外【创建和谐家园】。超过城门下钥时辰,任何人不得进城。”
“连本宫也不行?”江城雪沉声。
“军令不可违。”士兵板着一张脸,埋首更甚,“哪怕摄政王与云相来了,小的也必定冒死拦住两位大人。”
“你们司马大人治下倒是严明。”江城雪的语调听不出情绪,“罢了,起来吧。”
她心里清楚,再怎么为难一个小士兵也不会有结果。军令是司马都尉下的,她想进城,只能回猎场向那位司马大人或者江稷明讨要手谕。
这一来一回,太麻烦了,也太消减兴致了。
她眉眼间难掩失落,转头看向身后少年,无奈耸了耸肩:“我们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贺熙朝迎上她眸中神色,想也不想就道:“不会白跑的。”他斩钉截铁:“可以进。”
音落,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到士兵跟前。
不知是不是江城雪的错觉,少年郎的体态仿佛瞬间挺立起来,雄姿英发。但由于他始终背朝着自己,以至于江城雪只能看见贺熙朝掏出怀中鱼符。
分明是别无二致的动作,守门士兵的反应却似乎不尽相同。士兵待贺熙朝俨然更敬仰,也更虔诚。纵使没有下跪行大礼,可背脊弯曲成与地面平齐的直线,大有唯命是从的架势。
而当贺熙朝又说了句其余什么,城下士兵立即朝楼上的同僚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城门大开。
二人被恭恭敬敬地请进城中。
那位恪守军令、油盐不进的士兵甚至主动提出替他们饲马。
前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态度急剧大转弯,胜比翻书还快,江城雪不免疑窦丛生:“你同他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贺熙朝答得含糊其辞,同时把鱼符往衣裳更里处推了推,似乎想极力掩藏住铭文上的字样。
江城雪想到那日七月半在画舫上,他也是拿出了鱼符,就把那位粗鄙无礼的油腻男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骁骑卫的权势虽说确实比其他卫队更大,但总也没到这么神的地步。
一时间,怀疑更甚,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她道:“没什么他为何敢违抗上命,前一秒还对本宫一点儿通融也无,却偏偏肯卖给你面子?”
“我……我……”少年被她逼问得有些急了,在江城雪犀利目光的注视下屈指抓挠后脑勺。
末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刚刚其实说谎了。”
“起因是我和他们司马将军私底有点交情,正好先前某次机缘巧合听到过他们的对接暗号,于是就试着死马当活马医,把暗语说了出来,假装成进城的口谕。”
仿佛害怕江城雪指责他的不诚实,少年摸着鼻头讪道:“兵法里说出其不意嘛,好歹我们现在进来了不是。”
江城雪眉宇间的疑云逐渐散开,被他话中的逻辑说服。
至于诚实与否,若换作她知晓暗号,她适才也会做出和贺熙朝一样的选择,并不觉得随机应变有什么错。
在两人身侧的街道旁,有着形形【创建和谐家园】的摊铺。其中犹属一个简陋的推车前最为热闹,孩童们踮起脚尖围着它,而那支摊的则是个背脊佝偻的老人。
江城雪本就是下山来玩的,很快将城门外的插曲抛之脑后,被生意红火的小摊吸引去目光。
只见老人往纯木模具中盛了一舀米粉,又加入少量芝麻糖,最后再添加米粉合上木盖夯实。
几只相同模具放到小火炉上,层层垒高,白腾腾的热气顿时如烟云腾升。没一会儿的工夫,米糕甜香溢出来。摊主揭开盖子,双手各捻一只模具倒扣在纱布上。
一块块米糕子出炉,在旁边眼巴巴等了许久的孩童一哄而上,顷刻抢了个空。
江城雪的食欲被勾起来,她问贺熙朝:“那是什么?”
话音出口却没有得到回答,江城雪便以为是四周人潮涌动太过嘈杂,没听清也难免。她遂转过头去看向身边少年,不料,这一眼叫她发现贺熙朝双目空愣愣的,像是在发呆。
她抬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少年恍然回神。
“在想什么呢?”江城雪把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我瞧着那摊子上的米糕似乎挺好吃的,你可知是什么?”
贺熙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民间许多小吃都没有特定的名字,我记得这东西就叫蒸儿糕。”他说着,唇角弯了弯,笑出两颗微尖的小虎牙道:“我去替阿姐买。”
他风风火火跑到摊边。
前面一炉糕子已经全部卖完了,需要等摊主做下一炉。
他站在那里,思绪便不由又回到了刚刚走神那会儿。他心想,自己当初一定是脑子被毛驴踢了,包括适才在城门口也是,才会隐瞒身份。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何况这么不牢靠的谎,哪里都是漏洞,迟早会拆穿的。
可见那毛驴定是施展出十八般武艺,重重地踢了他好几脚。否则,他但凡没有糊涂透顶,怎么可能对江城雪撒谎。纵使他能欺成千上万人,也不该骗江城雪一个人。
毕竟,那可是阿姐啊。
摊主的蒸儿糕熟了,他付了银两,在心底暗下决定。一定要坦白,要解释,还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