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而论情意,臣爱你。”
“爱我?”江城雪缓缓反问。
“是,臣爱你。”云雾敛神情坦荡,真挚且又笃定地重复,“臣真心爱你。”
江城雪良久凝视着他的目光逐渐清澈,雾气散尽,瞬息之间变成一汪潭水,清澈见底,恍能洞穿一切。她再次启唇,嗓音低沉:“是真心地爱把我当替身吧。”
“什么?”云雾敛乍惊。
江城雪冷静道:“云相如此指摘王爷时,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想过云府书房内的那些画?”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傻到金明池说什么我都信,你说什么我也都信。傻到分不清画中人,是和我一母同胞,一同长大的阿姊。”
云雾敛彻底愣怔在原地,突然明白,她适才恍然大悟说的原来如此,以及她适才打量自己的眸光,都是为何。
他揭开金明池致命短板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揭自己的遮羞布。
面前的姑娘一点儿也不傻,甚至很聪明。
替身二字,让她瞬间反应过来此前的种种端倪。把她当作江云锦替身的人,不止金明池一个,还有他云雾敛。
归根究底来看,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怎么能够和金明池那样的人沦落相同,忙道:“公主听臣解释。”
江城雪隔着白袍握住他手腕,将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拿开:“本宫不听。”
云雾敛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指尖还残存着些许独属于她的温度,凉风一吹,顷刻散了大半,登时慌乱地收拢十指。好似这样,就能将想留的东西永远握在掌心。
“我和金明池不同。”他低垂着眼眸,“无论如何,除却画卷之事,我从未欺骗过公主。”
“虽我曾经的确在公主身上尝试寻找昭华公主的影子,可那仅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再后来,我眼中的公主便只是公主。我的公主说得每一句喜欢,都是真的。”
“可他金明池,至今仍将公主当成另一人的替代品。虚情假意,如何值得公主为他伤心。”
江城雪静静听着他歇斯底里的辩解,心道:恐怕不见得呢。
至少就在方才,他威胁林汀婉将她请来临仙居,却推说凑巧偶遇,这便是一次欺骗。可见,绝不止画卷一回。
狼来了的故事告诉我们,屡屡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城雪道:“云相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从前将我当赝品,如今不慎行差踏错,动了真心?”
“是,是动了真心。”云雾敛缓缓道,“但并非行差踏错,是臣甘之如饴。”
闻言,江城雪若有所思,像遇到了什么难抉择的事儿。
云雾敛便等着她沉吟,倏尔,她眼眸闪烁,宕然消失的光去而复返,话里行间隐隐含着几分明显的期待:“既然你能抛开阿姊的影子,喜欢上阿姊的替身,那就说明……”
“王爷也可以!”
“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她立马给金明池找了最美好的借口,“王爷如今喜欢阿姊的时间越长,意味着王爷越是长情,那么往后喜欢我的时间也会越长。”
云雾敛万没料到,她苦思冥想半晌得出的结论竟会是这般。
荒谬,痴迷,丧失理智。
“公主,你怎生还看不明白!”他语气不由加重,“一条路若真能峰回路转,早该有了岔口,何须等到山穷水尽、悬崖峭壁。”
“金明池心中没有你,不论昨日、今日、亦或往后哪一日,都不会有。”
“为何偏要对一条死胡同死心塌地?”
“本宫确实不明白。”江城雪道,“所以也想问问丞相大人,是否还记得本宫利用了你的情意,窃取了你在朝堂的筹谋。出卖、欺骗,哪一件都非好事。”
“你该恨我才对,却为何偏要对本宫这个恶人死缠烂打?”
问完她一如上回兀自站起身,不等云雾敛回答,掀开竹帘离开雅间。
身后男子果真没有再言,他徐徐抬起手,看着错综杂乱的掌纹,深深浅浅勒进皮肤里,分明不疼。可为何,当错综杂乱的心绪深深浅浅勒进血肉,偏就痛得压抑不能。
他也想问自己,为何。
不过情难自已而已矣。
除非江城雪死了,否则他绝不可能放手。
是不是只有金明池去死,江城雪眼里才可能容下他。
第 31 章(一更)
江城雪离开临仙居前, 又向店伙计要了两壶酒。无他,纯粹因为这儿的荷花酿味道上乘,清香绵柔,方才在雅间内没喝尽兴, 而今不必应付云雾敛, 总归无须装了。
云雾敛曾说金明池酒量极好, 千杯不倒。殊不知,江城雪的酒量也极有能耐。
不敢吹嘘最烈的烧刀子百碗不倒,但寻常果酒花酿百盏不醉,丝毫不在话下。
兴许是她朝店伙计买酒费了些时间, 登上安车将欲行时,车外忽然传来云雾敛吩咐车夫稍待的低沉声音。
他到底是当朝位极人臣的丞相爷,在江城雪这里求而不得, 到外人面前依旧凛若冰霜。轻飘飘一个眼神一句话自有不怒自威的冷意, 驱车宫人不禁躬身垂首, 给上九分厚颜停止驱车。
江城雪掀开帏裳, 午后阳光自青空洒下,倾斜着擦过青年白袍银线纷绣, 于地面拉出一道颀长却单薄的影子。
云雾敛经遇她淡泊漠然的眸色,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放下帏裳,取过身后僮仆手捧的檀木盒, 抬手递予她:“许久之前便说过,公主的咳疾还需再服用一味药方能根治痊愈。”
“总算, 近日制成了这味药。”
江城雪看着那只雕刻精致的檀木盒。
根治痊愈, 倘如她没记错, 这味药在原书中也曾出现过。
出现在原身被金明池送往西秦, 云雾敛助纣为虐的北上途中。为了防止原身呼救吵闹, 意图逃跑,金明池频繁喂她吞吃【创建和谐家园】,使人处于头脑晕沉四肢无力的昏迷状态。
可骏马疾驰,舟车劳顿,且越往西北方向,空气中风沙尘土越重。原主一向虚弱的身子骨哪里遭受得了这些,到后来即使不用金明池的【创建和谐家园】,原身也已然奄奄一息,几番不省人事。
两人唯恐她死在半途功亏一篑,云雾敛这才拿出此等灵药,治好咳疾,滋补气血,吊住原身苟延残喘的性命,把人顺利送到西秦单于的床榻上。
江城雪眼底瞬时划过一抹深深的恶寒。
云雾敛双臂举在半空许久,不见她有收下打算,上前半步:“公主不想收我的东西,就当它是天降鸿运,抑或者随意幻想成旁人所赠。”
“但就当为了自己的身体,收下罢。”
江城雪望着他色泽浅淡的薄唇细微抿作一条直线,竟有些想发笑。谁能想到,眼前这卑颜讨好之人,会是金銮大殿上那位叱咤朝纲,六亲不认的丞相大人。
她缓缓伸出手去。
云雾敛面上一喜。
就在江城雪看似要收下药的刹那,云雾敛松开拿着檀木盒的手,与此同时,江城雪也与他一样松开五指。
“啪嗒——”猝不及防的闷响,木盒掉在了地上。不曾上锁的铜扣弹开,药丸瞬间滚出来。
骨碌碌地滚到云雾敛纯白靴边,还有些滚到漆【创建和谐家园】轮旁,悉数裹上灰扑扑的尘埃。
“公主?!”云雾敛错愕出声。
江城雪云淡风轻的嗓音隐含着不屑:“这东西,本宫早用不上了。”
“还有这些……”她从车厢中也拿出一只木盒,与云雾敛适才递给她的用料相同,表面雕刻图案也相同。
身后僮仆一眼认出来,这是郎主此前用来装盛赠予二公主灵药的器皿。
江城雪眼睛都不眨一下,再度松手。
越发多的药丸滚落地面,她道:“还给你,本宫都不需要了。”
极度的震惊凝成云雾敛眉心仄痕,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公主的咳疾……”
“早便好了。”江城雪冷声打断他。
“在一人倾付真心时,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作谋求私利的替身,却在我满口谎话时说什么梦寐以求。在一人性命垂危时,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事不关己的草芥,却在我身体康健时给什么灵丹妙药。”
“相爷,世间事不兴这样的道理。”
一人是原身,而“我”才是江城雪。
可惜云雾敛不会听明白,唯有早已百孔千疮的心又被撕扯下一块皮肉,血淋淋的。疼得近乎麻木,心神恍惚。
他一双腿似被巨山压着,钻心刺骨的沉重令他人迈不开脚步,僵硬定格在原地。
等回过神来,江城雪的车驾已经走远了。帏裳落下,严严实实遮住车内倩影。
数多药丸被车轮碾碎,泥泞模糊,面目全非,少数残存的完好也被扬起的灰尘又落了一层。
向来厌脏喜洁的人却不在意地弯了腰,慢慢蹲下身,拍拍木盒上的灰,然后将脏透了的药一颗颗捡回锦盒中摆放整齐。
“郎主。”僮仆不忍提醒他,“这些药就算捡回去,也没法用了。”
云雾敛手里动作不停,每捡拾一颗甚至放到袖口轻轻擦拭。白袍染上几块突兀的污垢,他复继续照顾已被碾烂的那些药丸。
僮仆眉头紧蹙,又劝:“您快些起来吧,这里终归是东市繁华之地。若被有心人瞧去,还不知金党那些人会如何编排您。”
云雾敛置若罔闻,衣袂与衣摆脏得无比狼狈也视若无睹。
就连他朝思暮念的人都是金明池的,其余编排又有什么值得在乎的。
中秋节前降了一场雨,点点打落梧桐芭蕉叶,声声淅沥扰得浅眠之人长夜不宁。夜半惊醒又闻寒蛰叫声不断,平添意乱心烦。
这雨一直下到皇帝出行围场的前日,终于放了晴。江稷明大笑着称为化雨为虹,天公作美。此番祈福必能使大梁繁荣昌盛,更使他顺遂长生。
君王圣驾,公主銮驾,妃嫔香车,群臣华盖。车马仪仗犹如一条长龙,浩浩荡荡。
清晨天光大亮时从宫城出发,到了午后申时抵达围场。
皇帝还没下车,平素负责围场事宜的左右翼长当即携一干臣属上前行礼跪拜,道是前些时日忽有一只成年黑熊闯入围场,已被众兵将制伏,实乃吉兆。
又道行宫内已备下美酒佳肴,丝竹歌舞,为陛下及诸贵人接风洗尘。
惹得江稷明心情大好,广袖一挥:“赏!重重有赏!”
江城雪自从参加过几次宫宴后,便一直不太喜欢这般场合。归根结底来说,无非是上位者吃喝,伶伎者唱跳,来来去去只有这四件事儿。
如果非要再添一件,那便是聊聊这家年轻郎君,说说那家温婉女郎,聊说出几桩姻亲婚事,顺道请陛下赐婚,门楣生光。江稷明在朝政上毫无勤勉可言,对于撮合姻缘倒颇为热衷积极,不当个冰人真是屈才了。
江城雪若在席间,难免有人把眼光放到她身上。不如干脆称病不出,少些麻烦。
而同样不喜被族中长辈议论婚事的,还有那些放浪不羁的纨绔子。柳初新一身花枝招展的打扮比殿前献舞的舞姬还明艳,随意扒拉几口酒菜就伺机离了席。
郑砚南和谢益谦看见他走了,忙不迭也紧随其后溜得没影。
抬手就往柳初新肩头一搭,大剌剌道:“最近这是怎么了?一个多月没见着你人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愁眉苦脸的,国公爷又叨唠你了?”
“跟老头子没关系。”柳初新道,“我在读书。”
“读书?不对啊。”谢益谦惊诧挑眉,“我前几天还问过我祖父,他说你一个月前就不去弘文馆了。就连二公主,也告了假。”
“别提她!”柳初新突然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