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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雪顺着他的打量,在扳机位置放了良久的手指骤然按下去。
比适才更用力,威力也凶猛许多。
有过第一次的试手,这回没射空。
但似乎准头仍不太行……
钢箭插在囚奴大腿根部,不致命的伤势,但鲜血直流。疼得人躺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大腿直打滚。塞嘴用的抹布也掉了出来,一声声痛呼环绕在围场上空。
“王爷听见了吗?”江城雪道,“地道的京城口音。”
不是那批铜州人。
金明池手里动作一顿,不知是惊诧她能不眨眼地利落射箭杀人更多些,还是讶异她一早看出这些人身份更多。
江城雪笑道:“王爷若真有心杀他们,前日子夜何必多此一举相救。不如直接在山林中放一把火,烧得玉石俱焚,骨灰尽灭,还能捎带几个云相的手下亲卫。”
“想来王爷不是喜欢平添麻烦事儿的人。”
“公主很了解孤。”金明池指间的葡萄终于剥净青皮,吃起来没甚么甜味,让人撤了。
“了解倒算不得,只是遇事习惯多琢磨一些罢了。”江城雪道,“比如王爷劫人再杀人,实属给自己添麻烦。但反过来,如果是原本到手的东西突然被半途劫持,这时会不会出手灭口,便不好说了。”
原本率先掌握铜州人证的是云雾敛,藏不住证据,就干脆毁掉证据。
金明池目光一凛,霎时听懂她的话外之音,想再说什么,江城雪却已经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仿佛那仅是顺口感慨,并不因为别的。
“说起来,本宫听闻皇兄最近频繁召见仙师,似乎修行有了突破,为彰显天家恩德累积功德,将欲大赦天下。王爷带来猎场的这些人,都是曾经犯过大罪之人吧。”
虽是猜测,可她话里行间皆是笃定语气。
金明池伸手指着被江城雪射中大腿那人:“他,京畿出了名的采花盗。三年前被捕,但刚进去没几天,就逢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放了出来。此后几个月,左冯翊接到数名闺中女子报案,官兵抓了大半年才将人捉拿归案,结果和上回一样,陛下喜得美人龙颜大悦,再度下令大赦天下。”
“上个月,又作恶作到了县尉府里,逼得县尉幺女上吊自缢。这鳖孙运气倒好,【创建和谐家园】能撞上昏君大赦天下。”
“还有那四个。”已经死的那四个,他一一列举,“杀妻弑母、杀兄弑父、买卖婴孩、纵火砍人。”
每说一句,他眸色便深一分。
这些全都是无恶不作的【创建和谐家园】犯,任何一条罪名拿出去,都能使寻常女子花容失色,就像悬梁自缢的那位县尉幺女一样。他依旧不放弃,想在江城雪脸上看到害怕的痕迹。
而江城雪眼底浮现的,没有丝毫惊恐,只有铺天盖地的狠意,咬牙道:“确实该死。”
“王爷为民除害,本宫敬服。只可惜本宫技艺不精,方才那一箭,没能了解他狗命。”她说着重新拿起弩`箭,便想再补一箭。
金明池手臂倏尔一挥,猎场周围的亲信瞬间拔出腰间刀剑,趁江城雪还在瞄准的间隙,抹了剩余囚徒的脖子。
数片草皮染上艳红,空气中血腥味浓稠。风一吹,登时弥散开,飘到二人待的遮阳布棚下。
江城雪忍住蹙眉冲动,放了没射出的箭矢问:“王爷这是何意?”
“脏手的活儿让他们干就行了,孤担心公主晚上睡不着觉。”金明池眼皮不掀,懒散道,“但现在看来,兴许是孤多虑了。这世上,大概没有公主怕的东西。”
“王爷此言差矣。”江城雪摇摇头,“本宫倒以为,只要是人,就必会有心魔。”
“哦?”金明池眼尾上挑,“那么公主的心魔,是什么?”
江城雪想了想,说得十分自然:“会飞的蟑螂,会咬人的狗,三九严寒的冬日,还有……”
话音戛然而止。
“还有什么?”金明池反问。
江城雪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蓦然俯身弯腰:“还有一样,是最害怕的。”
四目相对,她杏眸明亮灵动,仿佛春风吹拂着垂杨柳,又划过一汪春水,荡漾出万种风情。清冽嗓音亦是变得温软,柔腻地能拉出糖丝儿,一字一顿:“最怕我真心所爱的人,不爱我。”
第 27 章(八更)
——公主心属何人?
当金明池追问, 江城雪把在云雾敛那里演过的戏码信手拈来又演了一遍。谎称有事,顾自离开。
亲信收拾干净猎场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回过身发现,自家王爷还在摇椅上坐着, 没执弓没斟酒也没明显表情, 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画面委实有些诡异, 惹得人不禁上前请示。
“王爷方才没让属下动手,现在是否需要派人跟着公主殿下?”
金明池冷冷扫去一眼:“……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都退下。”
适才,江城雪所言一点儿也没错, 他的确是故意引她来此。
一则,想看看她究竟有何目的。二则,昭华公主和西秦单于的婚期将至, 他晚一日送人北上, 江云锦就很可能多历经一分危险。不在王府见面, 而是利用暗示将人哄弄到城外猎场。就算他把人带走, 江城雪的消失也会像人间蒸发般,无影无踪, 查不到他身上。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打消这个念头的?
她透露云雾敛要杀铜州人质灭口的时候;或是她扣下弩`箭扳机,射伤囚徒的时候。
不对,都不对, 还要更早。从他拿箭比着她,而她视若无睹继续往前走时, 就抛开了动手念头。
原想借今日机会把她里里外外都剖开, 审视个透彻。孰料, 如今眼前的雾更浓了。
江城雪倾心的人……
金明池眉梢微吊, 细想着, 她既然三番两次将云雾敛的计划泄露给他,便说明对方绝不是丞相党的官员。至于和金党来往密切的权贵,前日他大婚之夜悉数来了潜邸恭贺吃席,并未见江城雪与谁交谈。
她那夜,显然为他而来。
金明池倏尔想起她离开前的眼神,秋波流转,千般妩媚,似压抑着汹涌情潮欲说还休。
她本中规中矩坐了许多,说着害怕会飞的蟑螂,会咬人的狗和三九严寒的冬日,话音始终平静无波。独独提及所爱,整个人都荡漾出起伏。偏要站起身,倾身至呼吸可感的咫尺之间。
偏要对着他讲,对着他讲所爱。
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眼神,偏要直勾勾望进他眸底。
心底蓦然生出一道荒谬猜测。
江城雪倾慕之人,莫非是他?
但自己曾向昏君请旨求亲,彼时她当着众多亲贵的面儿,避之不及地拒绝。如果江城雪喜欢他,当初便该顺水推舟,欣然接旨促成婚约才对。
金明池抬手重重按压额穴揉动,摇了摇头。任何事物,不能单看表象,而应该看根本。
她说,她最怕真心所爱的人,不爱她。
江城雪那么聪明,自然能看出来,他心悦昭华公主,他不爱她。
所以才会拒绝昏君赐婚。
她不愿嫁给不爱她的人。
后来给他塞来两个宫女做侧妃,是因为她清楚自己的心思,不近美色,饶是迫于昏君的旨意迎进后院,也绝不会踏进房门一步。
可她终究无法完全放心,因此在他成婚当夜告诉他铜州人证的藏匿之地,让他在洞房花烛夜忙于公事。又在他成婚次日便去王府寻他,迫不及待想看看他是否真做了柳下惠。
不避他射出去的箭,非是不害怕,而是相信他。因为心悦他,所以愿意把性命都交予他手。
如此一来,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金明池掀开眼帘,蓦地豁然开朗。
江城雪对他用情颇深!
但这与他有甚么关系。
京中贵女私底评判他容貌昳丽,议论他万人之上,乃至暗自倾心的不在少数,早听得耳朵都生茧了。江城雪的心意和那些人也没区别,除了拥有和江云锦相同的容貌,不值得他另眼相待。
只是为什么,他竟依稀有些得意和期待。
江城雪乘车回到皇城,天色已然不早。夕阳霞辉染红在寥廓蓝天里游荡了一整日的白云,细风卷得金光细碎,柳叶盘旋,还卷得紫衣青年披发翻飞,在朱漆宫门前一遍遍兜圈子。
自然是柳初新。
昨日猝不及防地晕厥,大夫说他是急火攻心,需得平心静气,戒骄戒躁。
可他实在冷静不了,一想到自己挖空心思地送她各式奇玩珍宝,每天眼巴巴地等她给予回音。甚至忍痛割爱,牺牲了和郑砚南他们吃喝玩乐的时间,每天咬紧牙根逼自己坐在弘文馆听学。
结果到头来,他在江城雪眼里只不过是表哥的一道影子。
打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绝对忍不了!
于是一醒来,就把新裁制的白袍素衣全都扔了,装盛满满一大盒白玉兰香料也扔了,只要是沾了白色的东西一件不留。又换上他自己喜欢的姹紫嫣红,缤纷香囊挂满腰带,头发随性披散。
大摇大摆地进宫找江城雪。
孰料弘文馆中没找见人,想溜进后宫却被一帮巡逻的禁卫军架起来丢回宫外。
无奈只能在宫门外等。
这一等,就从晌午到黄昏,整整三个时辰。
江城雪知道他昨日一路尾随跟着自己到相府,而今瞧见他一身明亮绛紫色,顿时将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她并不准备主动捅破窗户纸,佯装不晓,下了安车随口问:“今日又没去弘文馆?”
柳初新看着她这幅轻飘飘的模样,心底那股子火气就腾腾地直往脑门上头窜。还有弘文馆,谁人不知,从前陛下还是太子时,便在弘文馆念书。而他表哥正是当时的太子伴读,翩跹白衣腹有诗书气自华,令大学士称赞不已。
保不准江城雪对他说着这话,心里实则缠缠绵绵地想着云雾敛。
他现在最听不得弘文馆和伴读这两个词。
过敏,他对这两个词狠狠地过敏。
“不去了!”柳初新忽然拔声,“不只是今天不去,包括明日后日,以后永远都不去了!”
他嗓门本就不小,这晌更是连终日面无表情的守门禁军都被他吸引来注意力。
“是谁又惹着你了?”江城雪不禁好笑,“这般大气性。”
相比起柳初新满脸涨红,她显得格外慢条斯理:“别说你不想去弘文馆,便是你如今急躁成这样,谢大学士恐也不允你进静心读书的地方。这情形上,还是得多跟你表哥学学。”
江城雪每说一个字,柳初新火气就重一分。
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炸药桶彻底点燃,他双眼猩红:“公主终于肯承认,肯说实话了?”
“表哥,表哥……”青年胸腔起伏,呼吸紊促地质问,“公主眼里只有表哥,那我是谁?”
江城雪淡淡接话:“柳郎君。”
“不,我不是柳初新。”青年用手指着自己,“我只是表哥的替代品罢了。”
江城雪无奈叹了口气:“柳郎君,你五石散吃多了,神志不甚清晰,本宫让人送你回去。”
“我没吃散,我很清醒。”柳初新猛地拂袖推开上前碰他的禁军,“我都看到了,表哥戴在身上的翡翠玉佩,用在身上的熏衣香料,还有白鹦鹉喊得大人……”
江城雪冷眼看着他的状态逐渐疯魔,眼里始终没有任何情绪,沉声打断他:“你在生气。”
“可你在气什么?”她不解反问,“我给云相的那些东西吗?”
“那块翡翠是你让店掌柜拿出来的不假,可终究是我花费的自己银两所买。到头来送给谁,也是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