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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雪心头咯噔一声。
……云雾敛怀疑她了。
金明池不可能喝醉, 因此也不存在酒后乱情的可能性。且金明池为了江云锦空置后宅数年, 甚至为避免麻烦, 摄政王府的下人, 尽是些男子或上了岁数的老妈子,没有一个姑娘。
昔日也有摸不准他喜好的官员奉承赠过绝色美人, 结果不是没收,就是前手刚收下后手便给予银钱打发走人。
这些,时刻盯紧金明池举动的云雾敛一清二楚。所以他也清楚, 金明池绝对不会和两个普通宫女牵扯上私情。
江城雪理顺他的逻辑,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露痕迹, 像是听说了一桩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毫无反应地点头应承他的话:“王爷好酒量。”随之狐疑道:“云相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云雾敛不答, 紧逼着追问:“明秋殿和含璋宫相隔甚远, 公主为何会出现在中宫?又为何独自一人, 没有带婢女或内侍出行?”
江城雪奇怪道:“诶?这个问题,我方才不是当着皇兄的面有说过吗?”
“臣想再听一遍。”云雾敛嗓音低沉,不容她拒绝。
“那好吧。”江城雪嘟了一下嘴,好似完全没意识到他的态度生硬,天真而单纯,“云相应当知道的,我虽然去了碧霄台赴宴,但宴上的膳食其实一口没吃,实在饿极了。”
“明秋殿今夜并未备膳,恰巧林婕妤宫里有现成的点心,我便过来了,就这么简单。”
“至于为何没让溪竺和霜棠跟着……”她倏尔咬了咬唇瓣,灵动眼眸转了两圈,流露出几点女儿家恰如其分的狡黠与娇羞,微微鼓着腮帮子不满嘀咕,“还不是因为她们非拿着我的身体说事,无论如何都不让我出门。”
“可云相给的药那么好,怎么会有事。”江城雪毫无保留地信赖着云雾敛,左手微曲遮在唇角,将声音压低几个度,仿佛在告诉他什么不为人知的大秘密,“于是啊,我就想了个鬼点子支开她们,偷偷摸摸跑出来了。”
她说罢抬起杏眸,眼中映衬着点点星光,一闪一闪地跃动着,洋洋得意。
一段话听起来逻辑闭环,看起来也完美无瑕,饶使是断案无数的云雾敛也掘不出破绽。
但不知是不是经年勾心斗角,猜忌成性,云雾敛垂眸看着江城雪,目光愈渐犀利,试图从这幅娇俏的皮囊下剥出别的端倪。
……可惜,一无所获。
他沉默着徐徐点头,算是认可了这段说词。
江城雪打了个哈欠就准备告辞,云雾敛平静的口吻忽又在耳畔响起:“臣还有一个疑问。”
“大人但说无妨。”江城雪维持着好脾气。
云雾敛道:“金明池于席间笑说王府后宅缺位夫人主持中馈,那时,公主并不在碧霄台。”
江城雪心底生出几许不耐。这是还没完全打消怀疑,又拉扯出其余的旁枝末节来刨根问底。
宛如她是犯了十恶不赦大罪的囚徒,要将她今晚走了几步路,喝了几口水,呼气与吸气全都数出来才肯罢休。
她面上不以为意地笑着。
“今夜大宴,犒劳的将军和使臣都是护送姐姐北上西秦的功臣,我自然安排了宫人关注着。没曾想,先得到的会是这般消息。”
她起先依旧推心置腹地解释着,而越说到后来,声音越轻,语速越慢。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江城雪蓦地仰起头,瞳孔在刹那间放大。
她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俏皮活泼和温柔笑意消失殆尽,悉数变成了眉间几道拧痕。
“……你怀疑我?”她嗓音微涩,兴许是出于本能的不相信,每说出一个字都犹豫、彷徨,尾音虚浮地扬起。
云雾敛望见她的眼中充斥满诧异,心里那点多疑竟神乎其技地在瞬间打消了。
想摇头否认说没有,可江城雪抢在他开口之前下了判词,铿锵有力。
“你怀疑我!”
她瞪大的眼睛突然泛起了水雾,由薄转浓,很快凝结成一滴泪珠,染红昳丽眼角。江城雪不断眨眼,又深深地吸气,似想把眼泪倒逼回去。
但终究没能忍住,纤长睫羽逐渐被泪水浸透,晶莹的清泪滚落面颊。
一滴紧接着一串,像洪水一朝冲开堤坝的禁锢,汹涌澎湃。
“公主……”云雾敛万没想到她居然哭了,不禁手足无措起来。
想抬手替她擦眼泪,却觉得举止不妥。想张嘴解释,又不知道哪些话才合适安慰。
向来雷厉风行的冷面丞相也有犯难的时候,他眼睁睁瞧见江城雪的眼泪越流越多,打湿了半张脸颊。烛光照下来,一道道清亮的泪痕径直撞进他眼底。
他心口无端揪紧,不自觉蹙了眉。
再开口,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和:“公主,别哭了,臣相信你便是。”
“相信?”江城雪流着眼泪嗤嗤冷笑一声,讥诮反问,“若无怀疑,何来相信?”
“可我不明白,丞相大人怀疑我什么?”
她鼻音浓重,嗓子也是闷闷的,说起话来有种撕心裂肺之感:“觉得我会自毁清誉,派人在御前宣扬我与王爷私通苟且?还是觉得我有本事,能将一人抵千军的摄政王带去含璋宫?”
云雾敛自然也清楚这两个假设不成立,但江城雪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好似有满腹的委屈无处言说:“又或者,大人明知王爷酒量颇好、千杯不倒,却还以为我能把王爷灌醉?也明知王爷洁身自好、不近美色,却仍以为我能让他同时临幸两名侍婢?”
“抑或,在大人眼中,我不愿嫁王爷便会设局要他不痛快?”她声泪俱下,“我便是那般心狠手辣的女子?”
江城雪双眼已是通红,几次想伸手去拿袖中帕子,但都因手指颤栗没能成功。
平添烦闷,眼泪愈凶。
大抵委实气恼且委屈得狠了,她干脆抬起手臂,用价值连城的锦绣衣裳擦拭泪痕。她的动作乱无章法,泪渍带得胭脂浮了粉,被这么一抹,脸颊顿时被弄花了。
好不凄楚,惹人怜爱。
云雾敛垂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胸腔似被某种奇异的酸涩填充、涨满。
他平素最厌烦的,便是姑娘家哭哭啼啼的样子。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至少江云锦从不会如此脆弱无能。
可这一刻,他很清楚,在他面前啜泣落泪的是江城雪而非江云锦。他也很确定,令他感受到心疼这种情绪的,是江城雪本身,而非那张和江云锦如出一辙的脸。
眼前姑娘就像被欺负极了的兔子,露出又尖又小的利齿,红着眼睛张牙舞爪,却并不会咬人。待兔子少女发泄完了,便以袖遮面,转身而跑。
但她曳地的裙摆实在太长了,压根走不快。没迈出两步就踩到了拖尾,险些将自己绊倒。
云雾敛迅速伸手扶住她:“公主小心。”
江城雪借助他的力气站稳,下一秒,重重拂开男人握着她上臂的手:“云相扶我做什么?”
她泪势小了许多,似哭疲倦了、哭不动了,也似彻底失望了、不愿再哭了,声音却比方才更喑哑:“左右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恶人,不如便让我摔在地上,你正好抓了我去审上一审。”
“或者干脆把我交给王爷,告诉他,今晚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我设计的。”
她哭诉着,眼睑骤然点上一丝微凉。
江城雪愣怔,垂眸看见一方纯白丝帕正轻轻拭去她的新泪,而帕子则捻在云雾敛指间。
只听男人如玉落繁花的嗓音传来:“臣不会抓您,臣向您道歉,行吗?”
“是臣过分多疑,遇到金明池的事总忍不住拿朝中党派之争那一套胡乱揣度,误会了公主,对公主不敬,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在他碰到江城雪的刹那,江城雪就不哭了,但云雾敛依然耐心地照顾着每一处泪痕,如润物春风,细腻温柔。
江城雪眉心微动。
云雾敛虽生得温润好相貌,可冷心冷情连褫夺性命都不眨一下眼的人何时低头道过歉,又何时这般伺候过人。
恐怕就算是昭华公主,也没有此等待遇。
但这才是开始,还远远不够。
江城雪忽然扭头,躲开云雾敛的丝帕。她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眸光飘忽闪烁几下,不看他,而是落在地上。
云雾敛无奈叹了声气,但因眉目柔和倒显得像是染了几分宠溺:“公主还要臣做什么,才肯消气?”
江城雪眼睫扑朔,俨然有话要说,可临到嘴边又被她咽下,改口道:“明明是你向我道歉,怎么反过来问我该如何办,这是什么道理。”
云雾敛沉吟片刻:“公主下回来云府学棋,想要如何拿棋子都行,不必守不喜欢的规矩。”
闻言,江城雪杏眼亮了亮,像是情不自禁展颜。这下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和克制,甚至将微表情刻意放大,拿乔姿态竭力绷紧嘴角:“……就这?”
云雾敛目光落在她辛苦隐忍笑意的眉眼上,兔子变成了仓鼠,便知道她已经消气了:“凡是公主希望的,任何事都可以。”
江城雪立马道:“那我想去弘文馆听学。”
“好,臣会让大学士安排。”云雾敛点头。
“若我明日就想去呢?”江城雪试探补充。
云雾敛道:“臣现在便去学士府上叨唠。”
晏晏笑意迅速在少女脸庞上晕染开来,从眉梢泛到唇角,故作冷淡的防线顷刻撤除。她身后槐树正茂,星光正明,映得她梨花带雨初放晴的明媚笑意宛若枝头繁花,弥漫着夏夜熏芳。
望之,心神荡漾。
好似兔子戴着槐花闯进了心里,在心尖蹦跳,踩乱了云雾敛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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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墙黛瓦爬满藤条花枝,烈阳穿过树叶缝隙,撒下光影细碎,落个满地斑驳。
同样凌乱的,还有墙根下东一支西一支的羽箭。这些箭矢的旁边摆着三只投壶,在十步开外的距离处,三位青年跻身在同一张大竹席上,屈膝盘腿,坐姿要多随意有多随意。
坐在正中的紫衣男子左手拿着一颗蜜桃,张口咬下,吃得汁水横流,水渍沾满嘴角也不知擦拭。他右手抓起一根木箭,连头尾都未看清,便抬高手臂猛地朝前一掷。
勿说铜壶的边儿,愣是连外壁都没摸着,给一地散乱又添上了几分功劳。
青年啧了一声,呵斥周围僮仆:“傻愣着干嘛?捡箭啊!”
下人们纷纷埋头干事,躬身把地上的木箭全部捡起来,整理成等量的三份送到郎君们面前。
郑砚南和谢益谦隔空对视一眼,按住柳初新再次准备投箭的手:“三郎,你确定今天是邀我们来比赛的?而不是你银子多了没处花,故意弄个由头输给我们,好请咱兄弟几个吃饭?”
“就是。”谢益谦接话,“你要真想请我们消遣,咱现在就走,真不用为难这些箭。”
“去他丫的,滚蛋!”柳初新囫囵咽下嘴里桃肉,把手中还剩大半的桃子也扔了出去。
西市老百姓攒半个月工钱也买不起一颗的贡桃在草坪上滚了两圈,黏上尘泥和杂草。郑砚南忙不迭捞过他面前的果盘,宝贝似的护进自己怀里:“这大清早的,你哪来这么大气性。”
柳初新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莫名烦躁得很。
自从那日江城雪派霜棠来传话,向他讨要了一些香料,他往宫中送东西就送得越发起劲。不啻姑娘家都喜欢的胭脂首饰,还有珍奇古玩、瓷器玉料。几乎把建康城内能搞到的好东西,都送了一遍。
本以为不出三五天,江城雪保准回来找他。
结果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别说见面,愣是一点音信都无。不是说,旧疾已经压制住了嘛,没道理啊……
俩朋友看着他那张比苦瓜还要苦上三分的脸,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郑砚南努嘴:“为情所困?”
谢益谦点点头:“绝对是。”
“我送的那些东西,哪件不是价值连城,有钱都弄不来,到底哪里入不了她的眼了。”柳初新眉头紧皱,苦思冥想,“总不能让我把老头子珍藏了十来年还不舍得用的那套墨宝偷了吧?”
“不怕被国公爷打断腿的话,你可以偷偷看。”郑砚南看热闹不嫌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