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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泯听到动静抬起头,唇瓣干涩发白,嗓音沙哑:“你来了。”
温辞的喉咙像被什么堵着,蹲在他面前,咬着牙想说些什么,可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想安慰卫泯,可他看起来比她还冷静,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一蹶不振,像一汪沉寂的海。
他熟练地操办着常云英的丧事,迎来送往,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可越是这样,温辞越是担心,她宁愿他失控,哪怕是发脾气,也好过现在的粉饰太平。
他把苦都埋在了心里。
常云英火化那天,是个大晴天。
温辞一路跟着卫泯,看他沉默地跟常云英告别,站在火化间外一言不发地盯着墙上闪烁的名字。
“卫泯……”她走到他身旁,轻轻地牵住他的手。
卫泯侧头看着她,更用力地回握住:“我没事。”
温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后面的事情都是卫泯提前安排好的,骨灰盒选了最好的一个,和卫泯母亲一起葬在了乡下。
忙完这一切,一行人又回到家里。
院子里搭的棚已经拆了,花圈和哀乐也都撤了,卫泯走到石桌旁,温辞和杜康他们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
这几天,他很少开口说话,这会只是站在那儿,已经叫人忍不住一阵心酸。
温辞走过去,手碰到他的胳膊,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鼻尖一酸,咬着牙说:“要不要睡一会,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卫泯看着她,视线有些恍惚,过了会,才落到她脸上,“好,我好像是有点困。”
“嗯,那我陪你去睡一会。”
进了屋,他却不要上楼,要睡在常云英的屋子里,温辞都依着他,可常云英的床榻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空荡荡的,只剩一块木板。
温辞看着房里其他的摆设,总是想起常云英在屋里忙活的身影,忍着鼻酸说:“那你先坐会,我去楼上给你拿被子。”
卫泯说好,等她抱着被子再下来时,他人已经脱了鞋躺到了床上,蜷缩的身影看起来孤单又落寞。
温辞喉咙哽着,几次吞咽才发出声音:“卫泯,你先起来好不好,我把被子铺好你再睡。”
他没有动作,只是执拗地躺在那儿,声音很疲惫:“我就睡一会,没事的。”
温辞没办法,只能把被子给他盖好,蹲在床侧握紧他的手:“好,你睡,我在这里陪你。”
卫泯看着她,熬了几个大夜的眼眶通红,他张唇想说些什么,可大约是太累了,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温辞蹲在那儿,低着头捂着嘴巴,将哽咽和哭泣都偷偷咽了回去,她几次深呼吸,等到卫泯彻底睡熟了,才从屋里出去。
杜康和阳康俞任他们几人都还站在院子里抽烟,见她出来,纷纷都把烟给灭了。
杜康问:“怎么样,睡了没?”
温辞点点头。
阳康松了口气:“能睡着就行。”
他们是请了假过来的,这会没什么事就都先回了学校,只剩杜康留了下来,他也没待太久,临走前说:“我回家睡觉,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过来。”
温辞说好,等他走了,又在院子里站了会,却觉得不管看到哪儿好像都能想到过去常云英站在这里做过什么又说过什么。
她心里难受,深吸了口气进到屋里,听见里面传来动静,快步走了进去,见卫泯已经醒了,走过去问:“怎么醒了?”
卫泯很轻地笑了下:“床板有些硬。”
温辞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只能顺着他的话:“那不在这里睡了,我陪你到楼上歇一会?”
“不睡了,有点饿,他们人呢?都回去了?”
“嗯,俞任他们走了有一会了,杜康刚走。”温辞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卫泯拉着她,“你会吗?”
“我可以学。”温辞说:“你在旁边教我。”
卫泯没说什么,温辞拉着他进了厨房,先从开火学起,老式的煤气灶总是打不着,要用火机点一下。
他在一旁点着了,看着窜起的火苗,忽然说:“奶奶之前跟我说了很多次不好打火,我说买一个新的,她又不乐意。”
温辞一愣,说:“奶奶……也是想省一点。”
“是啊,省一点,一辈子都那么省。”卫泯看着挂在墙边的围裙,那已经很旧了,上边还打着许多的补丁。
她总说还能用,缝缝补补又三年。
她还说要看他结婚生子,给他做一辈子的饭。
可她食言了。
跳动的火焰烧断了卫泯的最后一丝坚强,他看着温辞,紧咬着牙根,整个人都在发抖。
通红的眼眶溢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温辞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搓了一把,又酸又闷,她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紧紧抱着他。
滚烫的泪水全都掉进了她的颈窝。
爱人间的感同身受,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31
卫泯半夜发起了高烧, 温辞被他滚烫的温度吓得不轻,他稀里糊涂地安慰说没事。
温辞哪敢真的信没事,换好衣服下楼找了退烧药和温度计, 忙活了一整夜,到天亮才趴在床边睡了会。
卫泯这一觉睡得很沉, 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小时候开家长会,别人都有爸爸妈妈, 只有他跟着奶奶长大, 回家后他哭着吵着要去找妈妈。
常云英没有办法, 带他回了乡下,他们一前一后走在那条长长的田埂上。
小小年纪的卫泯满心欢喜,以为走到头就能见到妈妈,可常云英却将他带到一个小土堆前, 告诉他妈妈就在里面。
卫泯不相信, 又哭又闹, 说常云英骗人。
常云英也哭, 她那么小的身板却哭得那样大声, 空旷的田野间, 回响着祖孙俩此起彼伏的哭声。
后来卫泯哭得累了,趴在常云英的背上还在小声啜泣着,一声一声地喊着奶奶。
常云英一瘸一拐地走在田埂上, 说妈妈去了天上,等以后奶奶也要去那个地方,问他一个人长大害不害怕。
卫泯搂紧了她的脖子, 说怕, 说奶奶不要走, 他愿意跟着奶奶长大, 只要奶奶长命百岁。
常云英又笑了,说好,说要一辈子都陪着他。
在梦里,卫泯又回到那片田野,他走在那条长长的田埂上,前头是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
她没像以前那样一边走,一边回头等他。
她一个人越走越快。
大雾弥漫。
卫泯渐渐看不清前方的路,跌跌撞撞往前跑,嘴里还不停喊着奶奶。
路走到了尽头。
雾散了。
眼前是两座小小的坟。
是一场噩梦吧。
醒来就好了。
醒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像是忽然清醒,卫泯睁开眼,阁楼的窗帘半拉着,大片阳光晒进来,地方像是在发光。
他躺在床上,手脚都酸软,太阳穴一涨一涨地疼,楼下传来熟悉的声响,隐约还听见了常云英的声音。
卫泯揉着脑袋,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在楼梯上看见摆在墙角桌上的那张黑白照片。
他整个人都定在原地。
不是梦吗?
卫泯头快要裂开似地疼,整个人跌坐在楼梯上,温辞听到动静从屋外跑进来:“卫泯!”
杜康紧随其后也跑了进来。
他明明醒着,却又好像在梦里,直到被温辞抓住胳膊,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我没事。”
温辞不放心地看着他:“你怎么起来了?”
卫泯耳边嗡嗡的,撑着栏杆站起来,抿了抿唇说:“饿醒了。”
杜康忙说:“厨房有粥,我去盛。”
温辞手贴了下他额头:“还有点烧,等会喝完粥再吃点药。”
“好。”卫泯没什么力气地被她推回楼上,又躺在床上,由着她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他只是笑:“这样我怎么喝粥?”
“我喂你。”温辞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而后忽然抬手盖住他的眼睛:“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嗯……”他抓着她的手,“辛苦你了。”
“我们之间还要说这种话吗?”温辞挠了挠他的手心,“再说我就揍你。”
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杜康将粥端上来,没站在那儿当电灯泡,借口有事先回去了,卫泯说饿是借口,也没吃太多。
温辞下楼倒了杯水,拿了药看着他吃完:“要不要再睡会?”
他掀开半边被子:“你也睡一会,都有黑眼圈了,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温辞没提昨晚,只是听话地脱了鞋躺进去,“想要我陪你睡,你就直说啊,还用找这种借口。”
卫泯也没否认,从后边紧紧抱着她,“你请假回来的?”
“嗯,请了一周。”温辞摸着他的手背:“上午阳康他们也来了,不过那会你还在睡,他们就没让喊你。”
“是吗?我一点动静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