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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下令，可算不得他亲为。

  　　屋内忽传来声沉重的闷哼，卫明阳似已醒转，想起身却牵动箭伤，被周围人再度按回躺养。

  　　唐池微听得愈发内疚，想进去看看，却被叶游尘拉住。

  　　“他死不了。”叶游尘宽慰她的话有些冰冷。

  　　唐池微气咻咻地挥开他：“过份！”

  　　就算叶游尘想用苦肉计推进卫明阳加入【创建和谐家园】的速度，也该留点分寸才对。

  　　卫明阳一生不曾作恶，为民向善，跟庭花庭影之流岂可并论？

  　　相识多日，总该留点情分在啊！

  　　叶游尘怔住。

  　　她竟会为别人恼他。

  　　“过……份……”叶游尘喃喃重复着这个字，忽而发出声怪笑。

  　　唐池微板起小脸，灵巧绕到他身后，双手用力推，直接将他一起推进屋，压根儿不给这厮发疯的机会：“就是过份！你做了混事还说不得了？进去，看看人家！”

  　　她虽使足力气，与叶游尘而言却轻得似撒娇般的玩闹。

  　　可他还是顺着唐池微的意思，缓缓迈开了步。

  　　叶游尘忽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儿时在外胡闹犯了错，在被家人拉着登门道歉，路上还要听一些絮絮责备。

  　　屋内众人忙得热火朝天，侍卫们见有生面孔靠近，立即拔剑警戒。

  　　好在一旁疗伤的杨刺史及时出声：“无妨，他们是卫公子的朋友。”

  　　叶游尘挑眉，笑得即礼貌又敷衍，对“朋友”二字不置可否。

  　　“唐、唐姑娘……”榻上的卫明阳艰难抬起头打招呼，目光无比自然地越过某人，好像她身边只有空气。

  　　“快别乱动！”唐池微忙提醒他，拉着叶游尘过去看他的伤势：“可还能撑住？”

  　　江枫他们四散在东华城的各个角落，不知何时才能赶到，杨刺史派去寻郎中的家仆也尚未回禀。

  　　那三支箭旁人不敢轻易动，生怕拔出会让伤口血流不止。

  　　卫明阳亦只能痛苦地侧躺着，默默熬忍这份疼。

  　　叶游尘垂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浑身湿汗的模样，似在戏谑他无能。

  　　卫明阳咬紧牙关，脖颈逼得青.筋爆起：“能撑。”

  　　唐池微见他面露难色，还以为病情又加重，急着在屋内转了两圈，忽然将希望放在叶游尘身上。

  　　“你、你先去帮帮他……”她捏捏他的手，悄声道。

  　　凡常行于江湖着，多少都有简单医术傍身，更何况是心思缜密的叶游尘，岂能弃学这项保命技能。

  　　叶游尘感受着那份柔软，尽管受用却未应下。

  　　他喜欢听唐池微求他，但不愿她为别人求他。

  　　尤其是为这厮。

  　　“你要棉布还是绷带？还是要热水？府里应该有……是不是还要剪刀？”唐池微见叶游尘不答，还以为他是在犯愁身边没有器具。

  　　见她愁眉紧蹙，说着就要跑去张罗，叶游尘无奈将人圈回身边，认命地叹了口气，慢条斯理挽起袖腕。

  　　唐池微瞧他动作慢，卫明阳的脸色又越来越难色，索性主动帮他整理。

  　　鎏金暗纹随着卷动明暗交替，短暂浮现于玄色袖腕，宛如道惊鸿流光，在她心间划过。

  　　叶游尘腕骨曲线精致，露出的节节小臂瘦劲，因肤过白，略粗的紫色血管亦十分明晰，稍用力便会明显绷.紧，有种蓄势待发的危险美。

  　　“待会儿动作轻点，别弄疼他……看着我，听到没有？”唐池微把他袖子挽紧，确定不会滑落，又殷殷嘱咐。

  　　叶游尘晃晃负伤的左手，示意自己只能单臂操作。

  　　所以什么都没法保证。

  　　“你……”眼下人多，唐池微又没法跟他算账，只得耐着性子，将话转个弯儿：“我胆小，最怕听人惨叫……你别吓我。”

  　　可恶，干了坏事还敢让她哄。

  　　等回去的！等着等着等着！

  　　叶游尘知她在扯谎，却也勉强按下折磨卫明阳的念头。

  　　他舍不得惹她生气。

  　　* * *

  　　拔箭的过程比唐池微想象得要顺利。

  　　府内另有两名老仆粗通医术，手也较稳，在旁负责按堵伤口。

  　　叶游尘动作极快，除完一支箭后，痛感似乎才开始蔓延。

  　　卫明阳紧咬牙关，疼得暴汗，却仍扛着没发出半点哼，似在跟什么人暗中较劲。

  　　叶游尘没心思等他做好准备，以迅雷之势将余箭尽数拔除，吓得两名老仆紧忙跟上，生怕按压不及。

  　　“大人，外头有一伙人在敲门，说是卫明阳的手下！”恰逢仆从进来通报，杨刺史大喜，赶忙命人相请。

  　　唐池微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用温水拧出块湿帕，刚想帮卫明阳擦汗，却被叶游尘半路拦住。

  　　他俯着身，单手撑膝，十分“体贴”地将干干爽爽的脸凑过去。

  　　连这也要抢，小孩子么？

  　　念在他方才做事还算利落，唐池微也懒得跟他计较，匆匆随了他。

  　　卫明阳看着不远处近身缱.绻的两人，只觉伤处裂疼得更甚，竟牵带着胸口也抽跳。

  　　利箭拔除又如何？

  　　他倒情愿他们未曾来过。

  　　稍慢些，柯邑等人疾风般奔进屋，瞧见卫明阳的惨状无不失色，江枫则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包，惊着心为其疗伤。

  　　“小姐！奴婢总算见到你了！”宝月顾不得旁人，哭哭啼啼抱住唐池微：“柯邑那个【创建和谐家园】不让我随便用烟花，怕我坏事！呜呜呜，小姐，宝月好想你啊！”

  　　唐池微安抚地拍拍这小妮子的后背，又柔声宽慰几句，见还止不住她的泪，索性将她带到院内说话。

  　　经此这番，卫明阳成了杨刺史的救命恩人，待会儿恐怕还要谈及利乐坊的事。

  　　这是他加入【创建和谐家园】的重要节点，还是别打扰的好。

  　　接到她的眼神暗示，叶游尘亦留在屋内，没打扰她们主仆二人团聚。

  　　门紧闭，屋内与庭院仿佛分为一闹一静两个世界，除宝月在抽抽搭搭外，唯有风吹飒飒。

  　　宝月待她着实热切，尽管才数日分别，却有说不完的话想讲。

  　　不过兜兜转转的，总能绕回柯邑的身上。

  　　这小妮子……

  　　唐池微笑着听宝月讲，原本还算认真，可渐渐的却晃起神来。

  　　关于旧疾，她有好多事想问宝月。

  醉酒

  　　好不容易见到自家小姐, 宝月足唠叨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停。

  　　她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才发现唐池微怔怔站在原地，似在走神。

  　　“小姐？可是累了？”宝月不明就里。

  　　唐池微勉强回个“嗯”字, 心头惊涛仍未停歇。

  　　宝月从未对她设防, 想打听事向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那些叶游尘提过的蹊跷, 如今竟真在宝月口中一一对应。

  　　会让她腹痛的香料, 确是唐夫人所赠，甚至连洒放次数和剂量都有严格规定, 让所谓“旧疾”不轻不重地偶尔复发。

  　　既不引起唐池微的注意，又能切实损坏她的身体。

  　　“小姐, 您脸色好差！不然奴婢扶您回客栈休息吧？”宝月心疼地挽住唐池微：“旁的事自有柯邑他们操心, 跟咱又不挨着。”

  　　唐池微望着宝月那张紧张她的小脸，艰难地将想跟其商谈的想法压下。

  　　在原身的回忆里, 宝月虽对她忠心，但到底也是唐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丫头。

  　　每日入夜后，宝月都要依照规矩向唐夫人汇报原身的情况，事无巨细。

  　　且这丫头心性纯憨，从来不会撒谎，但凡替原身遮瞒祸事, 都会被唐夫人立即看穿。

  　　换而言之, 她现在同宝月说过的所有话, 将来都有可能被唐夫人有意无意地套出……

  　　罢了, 还是尽量别让宝月掺和进来的好。

  　　唐池微望了眼仍闹腾腾的屋子, 犹豫半晌，还是让宝月进去传过话, 才随她离开。

  　　今夜卫明阳与杨刺史间的关系进展, 对叶游尘的整个复仇计划而言至关重要, 他理应留下。

  　　但不告而别这种行为，对极度缺失安全感的叶游尘而言，是种折.磨。

  　　她想让他放心。

  　　* * *

  　　初夏已至，近来愈发闷，纵到晚间亦察觉不到半分凉快。

  　　回到客栈的唐池微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时更觉口干舌.燥，选了件较为丝薄的寝衣换上。

  　　店小二的对有钱主顾向来客气，大晚上跟着忙前忙后也不觉累。

  　　因常年在号称不夜城的东华做事，许多人都变成了夜猫子，白天困恹恹的，反倒这会儿精神得很。

  　　宝月原想像往常那样，跟小姐挤一张榻睡，可今夜唐池微却以难以解乏为由，让她住进了隔壁屋。

  　　非但如此，沐浴后唐池微还让小二端了几壶美酒，欲在睡前小酌。

  　　宝月心惊胆战地摆成一排的酒壶，劝又劝不住，刚想嘱她勿贪杯，便被自家小姐撵回了房歇息。

  　　得到赏钱的小二更加卖力，怕唐池微枯饮无趣，又相继端来许多下酒小菜，更备好冰镇梅汤等解暑甜点讨她欢心。

  　　警告过小二今夜不许放任何人来寻自己，又仔细地将门窗全部锁好，唐池微坐回桌前，幽幽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