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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彧南兀自走出两步后，不甘被甩的回头。

  　　两人目光骤然撞上，倪阳措不及防，意识到脸上还挂着不严肃的笑，忙收敛表情，但收得不自然：“对不起，”她揉着脸放松：“但是你刚才的话，真的有点好笑。”

  　　陈彧南万般无奈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我认真的好吗。”

  　　“我第一次从男的嘴里听到，我不干净这个说法，不知道还以为你上过二十一世纪男德培训班，”倪阳目光炯炯，说得很真诚，但看他表情变幻莫测，也不好再取笑他，赶忙说正事：“我追你不是想搞你，我是想说，崔星浩家的冰柜还没找呢。”

  　　陈彧南被提醒，摸摸脖子：“是啊。”

  　　倪阳怕他不想再见到拾荒者，好心提议：“我一个人去吧，你在这等我，反正我认识那台冰柜的型号，等我找到，再发信息给你？”

  　　陈彧南缄默的看她两秒，半声没吭，拔腿大步往市场走。

  　　倪阳：“……”

  　　这个人就挺别扭的。

  　　她无奈的耸了耸肩，确认自己全程都没得罪他，坦荡的跟了回去。

  　　市场里恢复喧嚣，都各忙各的，谁来谁走，只要不在自己摊前停留，根本懒得抬眼。

  　　倪阳原本还担心他不堪非议，现在或多或少觉得自己想多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茶余饭后，闲话一堆，聊闲话也得吃饱肚子，混在这里的人，为生计还奔波不过来，谁会替别人操闲心。

  　　她收拾心情，专心致志的找那台冰柜。

  　　这市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纵横交替的地摊摆了足有四排，两人蛇形逛了大半，接近失望时，身后忽然传来战战巍巍的苍老声音：“请问你们，要找的可是这台冰柜？”

  　　这声音熟悉，是刚才的拾荒者！

  　　倪阳心下一沉，转过头的同时，赶忙按住陈彧南手，拾荒者瑟缩的站在他们面前，头深深垂着，像个赎罪的人。

  　　“我知道你们不想见我……”拾荒者声音嘶哑：“但我那有一台冰柜，可能是你们要找的。”

  　　陈彧南情绪酝酿半刻，顾全大局的开口：“带我们去。”

  　　拾荒者带他们到市场偏僻一角，那里堆着数件废旧电器，他小心翼翼的迈过去，扯过麻布袋子，扒开，一台旧冰柜露了出来。

  　　“确实和我家的冰柜一个型号。”倪阳看着陈彧南确认。

  　　陈彧南走近查看：“你从哪儿收购的这台冰柜？”

  　　“一个炸鸡店老板处理给我的，”拾荒者说：“那个老板原本便宜买回去，想冷冻鸡肉，可是用了一天，总觉得冰柜里有奇怪的臭味儿，他那些鸡排肉串，也都变了质，还在冰柜里发现了这个……”

  　　拾荒者从裤兜摸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东西给陈彧南，手伸出去，又犹豫了：“你找个袋子装吧，冬天手上干裂，有不少口子，我怕会……”

  　　倪阳一听，立刻会意的从抱里翻出面纸，在掌心中铺开：“你放在这上面。”

  　　“给我。”陈彧南不由分说的拿过面纸。

  　　拾荒者放在他手里的，是一颗断裂的人类的牙齿，缝隙里有早就干掉的血渍。

  　　“这个物证很重要，”他收好牙齿，若有所想：“是时候把他缉拿归案了。”

  　　……

  　　与陈彧南分别后，倪阳直接回爸妈家。

  　　开门进屋时，客厅传来倪爸倪妈的聊天声——

  　　倪妈：“冰柜平时根本用不到，一两百买个二手应急，用完后处理掉就好啦。”

  　　倪爸：“东西很多嘛。”

  　　“爸妈，我回来了，”倪阳听见冰柜二字，头皮发麻，换鞋后，目光在屋里一扫，没看见倪峥：“倪峥呢。”

  　　倪爸倪妈齐齐从沙发转头，倪妈有些担忧：“回来就在睡觉，还说吃晚饭也不要叫他，这小子该不是受了【创建和谐家园】。”

  　　倪爸反倒看得很开：“受点挫折是很正常的，有几个人顺风顺水，男孩子得经事，就希望他能记住这个教训，往后收敛一点。”他扬手招呼倪阳去身边坐：“幺妹，你来看看，这几款冰柜，哪个好？”

  　　倪阳低头往他手机页面扫一眼：“你们要买冰柜？”

  　　“你姑姑那个海产品店不想做了，要送很多鱼和虾过来，我想新买一台冰柜存放，”倪爸搬救兵似看倪阳：“况且就要过年了，也有些年货要储备，可你妈非要我买二手，你来说说看，买新的还是买二手。”

  　　“新的，”倪阳被拉到倪爸倪妈中间坐下，完全没犹豫：“必须新的。”

  　　倪爸志在必胜的一笑：“还是女儿懂我。”

  　　倪妈很头疼：“倒不是钱的问题，很占地方。”

  　　若没刚才的事，倪阳是赞同倪妈的，但她现在听到“二手冰柜”，胃就不太舒服：“冰柜最好不要买二手，谁知道上一家用它装过什么，不卫生。”

  　　何止不卫生。

  　　想想看，你存放鱼虾的冰柜，之前装过一具尸体，再好的厨艺也拯救不了。

  　　她不想把这个心理阴影带给爸妈，话留了余地，倪爸倪妈也没往深处想，倪妈妥协的应了声：“那就买一台小点的。”

  　　冰柜事解决，倪爸又想起昨天在警局，倪阳认识陈彧南的事，端着茶杯若有所思问：“对了幺妹，昨天那个警察，你跟他很熟吗。”

  　　倪阳明知故问：“哪个。”

  　　倪爸老奸巨猾的眯着眼，悠悠开口：“那就是很熟了。”

  　　倪阳对她爸很无语：“哪个你都没告诉我，怎么就很熟了？”她觉得这逻辑让人不太痛快：“跟警察，还是刑警，混得很熟，这是好事吗，你还笑得出来。”

  　　“理是这个理，”倪爸摸了摸下巴：“但是他救你救得很积极。”

  　　“因为他职责感比较强，他想保护人民群众。”倪阳有理有据，成功把倪爸绕进去。

  　　倪妈斟酌开口：“可他和我们说话时，也一直在看你。”

  　　“可能，”倪阳想着说辞：“觉得我更好说话。”

  　　“不可能！”倪爸突然一拍大腿。

  　　倪阳惊得一缩脖子，心里盘算正要不要把冒充男友一事告诉爸妈时，倪爸自信豪迈，中气十足：“一定是我女儿很好看，所以他才一直看！”

  　　倪阳：“……”

  　　“也不是没道理，但是，”倪妈心明眼亮：“幺妹，该不会你交的那个男朋友，就是他吧？”

  　　倪阳正拿起桃子要吃，深吸一口，淡定应对：“警察多去了，哪能随便看看一个，就是我男朋友。”

  　　*

  　　新线索找到后，警局连续忙碌了几天，确认牙齿属于死者崔星浩，并顺利找到崔星浩贩卖藏尸冰柜、以及曾到过案发现场的证据。

  　　人在火车站被抓获，审讯室里，崔星浩继父对陈彧南承认杀害崔星浩的原因和经过。

  　　据他所说，他和崔母经人介绍结婚，两人搭伙过日子，也算得上和睦，他无子女，对待崔星浩也是真心实意。

  　　但是十几岁的少年，正处于叛逆期，崔星浩对死去的父亲念念不忘，难以接受继父进入家庭，对他很是反感。

  　　“开始的时候，我能忍都忍，谁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我以为我多付出一点，这孩子的心总归能给捂热乎，可是，”继父重重叹气：“没想到他就是不肯接纳我，还撺掇他妈妈跟我离婚，我实在是忍无可忍，这才出手教训他，谁知道，一不留神就失手把他打死……”

  　　“失手把他打死？”陈彧南语调微扬，单独拎出这句话，刨根问底：“可是死者身上的淤伤并不致死，他是死于窒息，是被人捂死的。”

  　　继父周身一颤，额头渗出汗珠，结结巴巴：“我……我喝多了……不是我捂死他……我不知道……”

  　　敲门声传来，待陈彧南应允后，容悦惊慌失措跑进来：“陈队，不好了，崔星浩妈妈在审问时【创建和谐家园】了！”

  烈焰吻鲸歌

  　　负责审问崔母的是老罗和范琳琳, 约莫一小时前，老罗和医院确实过崔母情绪处于平稳期，将她带回警局, 想让她交代案发当晚事发经过。

  　　起初，和崔星浩继父说的差不多，继父喝醉后回家, 刚一进门, 就听见崔星浩正催促崔母和继父离婚，带他离开崇礼, 回老家。

  　　继父顿时火冒三丈, 和崔星浩争吵，继父借酒疯揪起崔星浩殴打, 一不留神, 崔星浩头磕到桌角，短暂昏过去。

  　　说到这的时候, 崔母情绪就开始激动了, 颠三倒四, 就只重复一句话——“这么高的个子，却睡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柜子里……”

  　　说着说着，就浑身抽搐, 一头栽倒在地。

  　　这可吓坏了老罗和范琳琳，赶紧送到医院, 诊断结果是过量服用安眠药。

  　　警局里, 老罗懊恼的直攥拳砸桌子：“都怪我，审问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有【创建和谐家园】倾向呢！这人没死还好说, 要真出了事, 外人不得给我扣个逼供的帽子。”

  　　陈彧南闲哉的抱臂靠着桌沿：“慌什么, 监控是瞎的？”

  　　“我和罗老都是按照审问流程问，绝对没有问题，”范琳琳说完，一筹莫展：“我现在担心的是，崔星浩妈妈现在这个精神状况，肯定是不适合再次审问的。”

  　　陈彧南胸有成竹：“既然没死成，该说的话，她会主动说的。”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范琳琳接的，听完对方的话，顿时有着落的笑了：“太好了，医院的同事说，崔星浩妈妈主动认罪，陈队，你预言也太准了。”

  　　陈彧南却很难高兴起来，靠在椅子上，点了根烟。

  　　这个结果，他和崔星浩继父聊到一半的时候，就想到了。

  　　正常情况，崔星浩撞伤头后，是不会被继父捂死的，一来他头上的伤不重，浅意识昏迷时，窒息、痛感，是能够让他产生应激反应醒过来，从而与继父搏斗求生的。

  　　再者，崔母就在旁边，如果她施以援手，阻止悲剧，完全来得及。

  　　除非，她是站在继父一边的，更是她亲手捂死了崔星浩，如果是亲生母亲要他的性命，那个孩子，多半不会再反抗了。

  　　他绝望了。

  　　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继父的杀心，由来已久，但配合他的，一直都是崔母，是崔母让英语成绩优秀的崔星浩翻译英文台词，从而录下“遗言”，以“校园霸凌”误导警方，也是崔母配合继父完成了演出。

  　　那天晚上崔母那句发自肺腑的一问——“你尝过养大一个孩子，又失去他的滋味吗？”，现在回想，就像个荒唐的笑话。

  　　陈彧南扯了扯嘴角，捻灭烟。

  　　大鹏脚步急促的推门进来，打断他的思绪：“陈队，杜局找你，说有要紧事。”

  　　想着事关重要，陈彧南立刻去杜局办公室。

  　　门开着，杜局正低头翻材料，他招呼了一声就往里面走：“杜局您找我。”

  　　杜局抬头时带着股斜火：“跟你说了多少回？先敲门先敲门，你听不懂？”

  　　陈彧南多了解他，一张嘴就知道火是冲自己来的，站在他办公桌前，不卑不亢的把话岔过去：“大鹏说您找我有要紧事，什么事。”

  　　“少揣着明白装糊涂！”杜局抓起文件夹往他面前一扔，劈头盖脸的吼：“看看你干得好事！”

  　　陈彧南视线一扫，心里了然几分，这是他上交的案件审理资料，所有环节，审查物证线索都没有问题，但杜局却发这么大火，很可能是因为其中一个细节。

  　　但仅凭猜测，他不敢妄判，毕竟那个细节并未影响案情结果。

  　　偏杜局老奸巨猾，正颜厉色的盯着他，就是没下文。这种话说一半的心理较量，最折磨人，几秒钟被拉得无限长。

  　　陈彧南装腔作势的弯起嘴角：“物证、审讯资料，都很齐全，是我漏掉哪个环节吗。”

  　　“我警告你，你如果是这种负隅顽抗的态度，”杜局连唬带吓：“我保不了你。”

  　　“您老这是把审犯人那套用我身上了，”陈彧南气笑：“我也没犯法啊。”

  　　“你【创建和谐家园】了！”杜局气得拍桌子，拾起资料，手指把文件纸敲得哗哗作响：“崔星浩的录音，你说是技术部门鉴定，我问过成队和周队，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你找谁鉴定的？嗯？”

  　　既然挑明，陈彧南也就开诚布公：“找我一个朋友，她在这方面很专业，而且天赋过人，上回换装馆兄妹遇害的案子，就是她听声辨认出凶手张豪，帮了我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