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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彧南默了几秒, 点头, 平息着语气：“五年前曾就职于潞安分局，刑警队长吴痕，你仔细想想，认不认识他。”
“我丈夫……”崔母隐隐回忆起来：“不，是我亡夫，小浩的亲生爸爸，他报道过一个叫吴痕的警察，大概也是五年前。”
崔母说，亡夫崔恺杰生前是华广新闻的记者，曾写过一篇报道，指责吴痕在五年前莫戎抓捕行动指挥不当，从而导致多名警员和无辜村民受伤。
华广新闻作为主流媒体，这样一篇不实报道，造成功的社会舆论不可小觑，当时很多人被带节奏，误解吴痕，甚至连悼念声都变了味儿。
但这篇不实报道也仅持续不到两天，后来公安系统发出警告，华广新闻道歉澄清，并开除崔恺杰。
被开除后的崔恺杰过得并不如意，工作也不顺心，到生病去世，短短两年。
崔母想不明白，就算崔恺杰当时的报道太主观太片面，但他都已经道歉了，也付出了代价，为什么吴痕还会伪造身份，想各种手段，教唆她现任丈夫杀人。
“教唆？”陈彧南捕捉重点的问：“从美邦家政的服务记录来看，贾四平只去你家里做过三次卫生，过程中他对你说了什么吗，你们之后，又在私下见过面？”
崔母说，自己那段时间睡眠不好，老公脾气差，儿子和老公矛盾不断，有回贾四平做完卫生离开后，他们在家里发现过一张名为“心灵氧吧”的APP推广，上面有下载链接，他们出于好奇，下载APP，注册账号，通过私信和对方取得联系，受所谓“导师”的诱导，就像着了魔一样，慢慢产生杀子的想法。
崔母说到这些，咬牙切齿，双目猩红，手攥拳猛捶桌子：“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故意留在我家里的！”
……
从监狱返回警局后，陈彧南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他没法仅凭崔母一面之词，便将师父吴痕列为不择手段的连环凶杀案凶手，他需要更多证据。
一连三天，刑警队所有人对全市监控地毯式摸排，包括居民自行安装的摄像头，一共截选到十几段视频画面。
大家连夜开会，这些画面被投影仪播放，虽然模糊，但陈彧南一眼认出，是他在维港见过的吴痕的身影。
杜局心情同样沉重，崇礼市近几年都没发生过性质如此恶劣的案子，市局高度重视，毋庸置疑，凶手不管是谁，不管曾经立过多少功，他犯了罪，就必须绳之以法。
开完会后，杜局叫陈彧南去办公室，上来就问：“你上次去维港，已经和老吴见过，是不是？”
这事闹到现在的地步，众所周知，新北派出所的郭所肯定也早就和杜局联系过。
陈彧南没必要否认：“见过。”
杜局急了，手指用力敲桌：“你回来后为什么不向我汇报。”
“我是去探亲访友，不是去查案，”陈彧南言辞谨慎：“我并不知道师父有可能做过什么，师娘和兮兮也未必知情，我们都希望他能摆脱以前的阴影，开始新生活，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他顿了顿，从杜局脸上看出痛心，反问：“您和师父二十多年交情，比我更了解他为人，您也相信他是凶手？”
杜局一时无言，叹着气往椅背靠了靠：“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老吴，情况很复杂。”
“崔恺杰的不实报道，的确给师娘造成过精神压力和伤害，但这是他本人行为，而且他死了快三年，”陈彧南分析着情况：“师父就算再恨，有必要揪着孤儿寡母去报仇吗，况且还有其他几家受害者，理由都千奇百怪，我师父是一个正气凛然，胸怀宽广的人，我不相信他会跟人结怨。”
“那是以前，”杜局不置可否：“他现在是一个受到过巨大打击和心理创伤的人，你能要求他和以前一样吗？”
陈彧南疑问凝眸：“您还知道什么。”
杜局拿出烟，问他要不要，陈彧南拒绝，杜局见状，自顾自点上，吐出烟雾，语气沉沉：“韩国雄和老吴认识，郭所跟你说过吧，”没等陈彧南答，杜局直接道：“何止认识，韩国雄以前追你师娘追得可紧呢，韩国雄辞职，就是因为和老吴撕破脸，一赌气不干了，后来下海经商，倒是风生水起。”
陈彧南问：“上回韩家子女遇害的案子，怎么没听您说过。”
“我说个屁，”杜局脖子一梗：“那案子跟这陈年旧事有关系吗？”
陈彧南揪着他的话：“您也说了是陈年旧事，师娘早就和师父结婚生子，韩国雄后来的风流事也没少干，过去这么久，能扯到一起？”
杜局：“可是你师父走后，韩国雄没少借去维港谈生意的机会，看望你师娘母女。”
“这理由，”陈彧南摇着头，仍无法被说服：“太牵强了。”
“你觉得牵强吗，”杜局说：“可老吴和韩家凶杀案的凶手张豪也有过交集。”
张豪曾在美邦家政周年庆活动中做过【创建和谐家园】发单员，这也是这几天摸排刚刚找到的新线索。
杜局一根烟抽完，捻灭：“当所有巧合叠加到同一件事上，那就不仅仅是巧合了。”
陈彧南心情复杂：“还有程恩、肖溯、季聆、胡子恒……”他仰头望了下天花板，咬着嘴唇：“目前查不到他们和我师父有任何联系。”
“查案查案，不知道才要查，”杜局理解他的情绪，没怪他，语气缓和很多：“你也不必太纠结，贾四平的身份信息是伪造的，而老吴目前又在维港，这起案子必然要找维港警方协助，侦办也好，抓捕也罢，咱们的人上不了前。”
陈彧南的心一磕，忙说：“我申请去维港，协助办案。”
杜局到底心疼他，不希望他亲自面对这件事：“你这又是何苦。”
“师父是我从小的偶像，”陈彧南面色冷定坚决：“孰是孰非，我要当面问清楚，如果他真的犯了罪，我也要亲手把他抓回来。”
……
翌日，工作室只有倪阳和林泽，最近三个实习生毕业的事都还没忙完，暂时回学校了。
眼下这个广告片是他们两个合作配完的，林泽对剪辑不太了解，只能倪阳做。
她正在忙，杨晚星推门进来，气鼓鼓的坐下后，摘下脖子上挂的工作证，往桌上一拍：“气死我了，太气人了。”
倪阳头都没抬，盯着屏幕：“怎么了。”
“还不是那起连环杀人案，最近好几个群里，都传的沸沸扬扬，”杨晚星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几口问：“你听说了吧。”
林泽吓得一【创建和谐家园】坐桌上，刚想八卦，余光一瞥倪阳，见她充耳不闻的继续剪片子，识趣的闭嘴。
杨晚星又催：“听没听说？”
倪阳只好放下手里的工作，不以为然：“你自己也是做新闻工作的，网上小道消息有几成真，还分辨不出来么，什么心理变态，十八重人格，唯恐天下不乱，好几个散布谣言的都抓起来了。”
“我气的就是这个，”杨晚星一拍桌子说：“我今天跟我同事吵了一架，他居然说，警察放着嫌疑犯抓不到，反倒去抓在网上发消息的平头百姓，这就是欺软怕硬，我就怼他，我说警察破案不需要时间吗，抓人不需要布控吗，以为都像你一样，放个屁那么简单。”
倪阳听出她话里有话，偏就不上钩，笑笑：“怼得好。”
“可是我给自己惹祸上身了，”杨晚星偷瞄倪阳，见她无动于衷，整个人装蔫，无精打采趴在桌上：“我一不小心，说我闺蜜男人就是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被我领导听见，他让我去打听小道消息，我完了倪天晴，陈彧南要是知道，会不会把我打死？”
倪阳对杨晚星这个爱吹耳边风的路数了解得不能再透彻。
她是懊恼吗？当然不是，她今天来，就是旁敲侧击的想打听案情。
“他不敢，真要打你，就冲咱俩的关系，我肯定拦着他，”倪阳不慌不忙的调侃：“毕竟不能让我哥痛失良缘。”
杨晚星没想到她口风这么要紧，只能软磨硬泡：“一点都不能透露？”
倪阳不再跟她贫，一本正经的解释：“案子还没破，很多事没弄清楚，随便放出消息，一来属于【创建和谐家园】，二来也不负责，不实的报道只能制造恐慌，你回去跟你们领导说，让他多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还有还多更值得报道的新闻，这起案子，只要侦破，陈彧南他们警局肯定第一时间发布警情公告。”
“行吧，”杨晚星虽然为难，但基本道理都懂：“放心吧，我是谁，不会让你和陈彧南为难。”
倪阳支了个招儿：“你推不掉就去找我哥。”
杨晚星一愣：“找倪曜哥干什么？”
倪阳寻思了一下，倪曜和杨晚星已经和好如初，他帮杨晚星联系电视台的工作，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刚好还能彻底转移话题。
杨晚星听完，就差感动的痛哭流涕，咬着嘴唇酝酿情绪半天，陡然醒悟：“不对啊，我还以为能进电视台，是靠我个人魅力……”
她又沮丧了。
“是个人魅力啊，”倪阳还是很维护她的：“面试的机会是我哥帮你争取的，但是你能入职，能转正，他都没参与，这就说明你能力没问题，缺少的是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好像是这个道理，”杨晚星茅塞顿开，追问倪阳：“我还是很优秀的对吧？”
倪阳揉揉她脑袋：“优秀，努力吧乖乖。”
杨晚星很受用，美滋滋的搂住她脖子睨她：“我发现和陈彧南待久了，漂亮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倪阳啧了声，她自己倒没发现这个变化，但好像更肆无忌惮了，倒是有点。
说到陈彧南，从维港回来后，她好多天没见他了，悠悠叹了口气。
天下无案就好了。
这该死的诡异的案子……
倪阳突然想到件事，求疑解惑的问杨晚星：“对了，程恩出道参加的选秀，是不是叫超级偶像，二零年那一期？”
“对啊，”杨晚星不以为意：“怎么了。”
倪阳联想到在维港万思懿家，看过的吴念兮的获奖照片，立刻拿手机给陈彧南发信息。
雨过天晴：【程恩和吴念兮参加过同一期选秀。】
以为他不会回，结果不出三秒，他回了。
cyn：【马上到家。】
烈焰吻鲸歌
杨晚星证实, 两年前程恩参加节目时，和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孩子发生过争执：“节目组明文规定，年满十八周岁才有资格报名, 吴念兮居住证的年龄确实是十八岁，但程恩无意中发现她维港的身份证件上，实际年龄才十五, 就把这事热处理, 和其他选手联名，要求节目组让吴念兮退赛, 否则就集体罢录节目。”
“都罢录节目了, 闹得挺厉害，”倪阳顺便拿手机搜了一下这个节目, 奇怪：“怎么网上一点消息都查不到, 按理说不应该啊。”
这节目虽没有大火，但在当时也有热度, 最终成团几个的选手发展也都不错。
“因为是初舞台之前的事, 还没正式录制, ”杨晚星说：“程恩签我们公司以后，这件事被狗仔添油加醋拎出来抹黑，公司怕她名誉受损, 花了点钱砸下去了。”
“这件事也不完全怪程恩。”坐在一旁的陈彧南淡淡开口，手里把玩打火机问：“吴念兮被退赛, 她本人或者家人有什么反应？”
“估计挺生气的吧, 听说跟程恩，吵也吵过, 打也打过, 不过她是偷着报的名, 她妈妈根本就不知情，也不同意她进娱乐圈，还能怎么着，就乖乖退赛呗，”杨晚星听出端倪，直觉敏锐的追问：“陈大警官，这件事是不是和崇礼连环杀人案有关？”
陈彧南指腹擦过打火机滑轮，半开玩笑：“抱歉，杨大记者的问题我实在回答不了。”
倪阳听着他俩一口一个陈大警官、杨大记者，不免失笑：“你俩这算是，商业互吹，各为其主？”
“倪天晴，”杨晚星装可怜吐槽：“你家陈警官这算不算卸磨杀驴，他找我问完程恩的事，就恨不得立刻跟我划清界限。”
倪阳爱莫能助的安慰：“他怕你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快乐。”
“我现在就很不快乐，”杨晚星无语的呵呵：“你俩可真是一个鼻孔出气。”
惹不起躲得起。
杨晚星可不想给他们俩当电灯泡，微信召唤倪曜，约他去花都西餐用膳：“我走了，你们俩二人世界吧。”
她前脚门刚关上，倪阳就迫不及待搂住陈彧南脖子，跟他在沙发里腻腻歪歪：“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沙发深陷，坐垫的弹簧老旧，随着两人一下下深吻，发出绵延不绝的咯吱声。
“还用问，”陈彧南懒懒的仰在沙发里，怀里抱着她，掐了掐脸：“想你了啊。”
“这么多天没见面，你到今天才想起我来？”倪阳仰起脸，满眼不好糊弄：“老实交代，你有别的事吧。”
那双眼澄澈如一池清泉，丝毫不掩情绪。
陈彧南被她看得内心滚烫，甘拜下风的“啊”了声，按住摸在他身上的那只手，柔软无骨似的，他忍不住拿起来亲了亲，睨她：“学精了啊，什么都瞒不过你，”他摩挲着她手掌心，低声：“我明天要去维港，可能有几天见不着你。”
饶是心里有准备，倪阳还是免不了担心，她手抽出来，从他怀里撑起身：“和吴警官有关系？”她越想越不寒而栗：“这好几起案子，真的都…因他而起？”
最近发生的事陈彧南并未瞒她，毕竟一开始提出次声波杀人的是她，始终怀疑吴痕有问题的也是她，杜局都好生佩服，加上在维港屡次偶遇陆无祁的蹊跷事，案情调查就都和她说了，免得让她道听途说反而瞎猜疑，况且陆无祁若再接近她，她心里也好事先有个防范。
但倪阳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倪幺妹，”陈彧南深叹了口气，敞开心扉：“你觉不觉得，这件事很古怪。”
倪阳见他神情倦倦，起身从冰箱拿出两罐饮料，一人一罐的给他：“怎么说。”
“看似证据确凿、理由充分，”陈彧南疏理思路，一语道破：“但每个杀人动机都经不起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