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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枝不吱声。
她今天也是棒球服和工装裤的打扮,挺赶巧的,跟他像是情侣装。
只是他里头是一件卫衣——当初她挑给他的那件。
而她里头是件露脐上衣。
没听到她回答,宋延琛不再问,迎着烟火气,径自转身进烧烤店。
左枝双手抄兜,跟在后面,幽幽答:“有点。”
话音落,他倏地止步,她疑惑抬头,他回身,从下往上扣住她外套的衣扣。
距离更近了,衣摆在身前被他牵起,衣服在她腰后收紧,她呼吸到的每一寸空气,都染上他的气味。
她轻轻眨眼,心脏好像被小【创建和谐家园】了一下。
每次嗅到他的味道,都觉得好闻,感到踏实。
或许,这是她的身体,本能地选择了他的基因。
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人,比起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更适合当一对爱侣。
他垂着眼,睫毛很长,在眼底拓下一层阴翳。
左枝舔了下唇瓣,轻声问:“你会帮你妹妹穿衣服吗?”
“起码不会脱她衣服。”他答。
清癯长指抵达最后一粒扣,左枝抬手挡开他。
说不清是何种缘故,那一刹,似有电流从指尖涌遍四肢百骸,她蹙眉,条件反射地打掉他的手。
“啪”一声脆响,冷白皮肤泛起淡淡的红。
宋延琛挑眉,收回手,狐疑看她。
左枝越过他,去店里挑食材,耳根发烫,“这样穿显胖。”
“随你。”他淡声说,拿了两串鲜红牛肉,放进她手里的小篮子里。
然后,就见她,横着往旁挪了一步。
他走过去,拿她那边的鸡翅。
她又往旁挪一步。
于是他不动了,双手抱胸,居高睨她,“螃蟹么你?这么横的。”
痕
“我还可以更横一点。”左枝冷嘲。
没看他, 把他挑的那些拿出来,放进另一个篮子,自顾自地拿了几样食材, 随后交给店老板,不要麻也不要辣,取了号码牌,就在店里找位置坐下。
宋延琛没管她突然发作的小情绪,挑拣几样, 跟老板要的微辣。
左枝抽纸巾擦拭桌子, 抬眼见他打开了冰箱门。
冷白指节挂着一个黑色电话线发圈,下方坠着的红色号码牌是10号, 此时因他的动作, 在她眼前摇晃着。
冰箱冷光刷亮他面容,他取了三罐啤酒出来,偏头问她:“可乐还是豆奶?”
她垂下眼, 径自擦着桌,当没听见。
随即听到冰箱门关上的声音, 余光走进一双修长的腿, 对面的椅子被抽开,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声,他大喇喇坐下,号码牌“啪”一下滑到桌上,还接连落了四罐啤酒。
“咔!”拉环启开, 泡沫瞬间上涌,她嗅到了麦芽酝酿出的酒香。
一罐冒着寒气的啤酒, 搁在她手边。
他又开一罐, 仰头灌一口, 喉结滚动。
左枝在看他,手往旁伸,几根手指捏住那罐啤酒,也开始喝。
一边盯着他,一边喝。
他与她对视,没停下动作。
一罐啤酒是330毫升,不算多,就是啤酒涨起来的泡沫,让人胃里顶得慌。
左枝看着他一口气灌完一罐,心下较着劲,在他又一次连开两罐啤酒的时候,也放下了手中的空罐。
她伸手再拿,他没拦,两人继续喝。
直到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四罐啤酒都见底。
胸腔闷着的那一口气,好像也差不多被消磨掉了。
他单手支颐,另只手屈指弹铝罐,“铛”一声,“难不难受?”
左枝用两个吞咽动作,压下几欲涌上咽喉的啤酒泡,喝酒喝得急,醉意也翻涌得快速,有什么情绪,都快藏不住,要浮上表面了。
“难受。”她说,“你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瞄她一眼,“可乐还是豆奶?”
“酒。”
“行。”他起身,这回拿了六罐啤酒回来,再开,两人没再急着往肚里灌。
“我是独生女,没有哥哥。”左枝说,一手托下巴,一手扣着易拉罐的拉环玩,发出“咔哒咔哒”的碎响,“其实挺好奇有个哥哥是怎样的。”
宋延琛喝酒,没应声、
左枝撩起眼皮看他,媚眼潋滟着一汪水光,“宋延琛,你会是个好哥哥吗?”
易拉罐被他捏出细微的咔嚓声。
左枝笑,有点憨态可掬的味道:“如果我真有个好哥哥,日子或许会好过一点吧?”
她从兜里,摸出那张老照片,摁在桌上,送到他面前,“你以前见过我妈妈,对她有印象吗?”
“有。”他答。
左枝点头,这么说,他对她也是有印象的。
“她是个温柔漂亮的女人。”左枝说。
“但你怨她。”
“你又知道?”
“不然说不出‘她早烂地里了’之类的话。”
他竟然还记得。
左枝气息微颤,手指是冰的,“虽然我家比不过顾家,但以前也是上流圈子里的。如果我爸没有死,如果我妈没有再婚,如果没有那场经济危机……”
宋延琛听她说,垂下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手指一寸寸收拢,将她发抖的、冰凉的手紧握。
她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心底的寒意。
“我妈说我将有一个新爸爸的时候,我曾为她开心过。因为我还小,我情绪敏感,我没有安全感,我很害怕她每次提起我亲爸时,莫名其妙掉眼泪的样子,那让我觉得我们家没有支柱,岌岌可危。
“所以,在得知我会有一个新爸爸的时候,我无比渴望他能撑起这个家,能弥补我妈关于爱情的缺憾,和我对于父爱的向往。可惜事与愿违,他是个很糟糕的人,除了有一张善于哄骗女人的嘴,他什么都没有。
“他吸着我妈的血,从一无所有,到挥金如土,不仅黄赌毒全沾,还有家暴的毛病。他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元凶,倘若有朝一日,再次见到他,我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她咬牙切齿地落下最后一句话,眼内燃烧着熊熊怒火,像头磨牙吮血的恶狼。
他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传递到她手上。
有服务员端来部分已经烤好的食物。
左枝抽出手,遗留在桌上的照片被宋延琛拿开。
“请慢用。”服务员说,无意瞧了他俩一眼,转身即走。
“所以你怨她。”宋延琛把那两盘烧烤往桌子中间挪,“怨她遇人不淑,怨她发现苗头不对时,怎么没早早离婚,怨她红颜薄命,在你还那么小的时候,就撇下了你。”
“否则她会是一个漂亮又富有的寡妇,还会有一个聪明又可爱的女儿。”左枝冷言冷语,拿起一串牛肉,狠咬一口。
“那个是辣的。”宋延琛提醒她。
她不听,继续吃着。
听说“辣”是一种痛觉。
大抵是她心里的痛,压过了口舌的痛,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顶多眼泪鼻涕被激出来了而已。
宋延琛不拦她,也没碰桌上的烧烤,就看她一张冷白小脸渐渐染上绯红,看她红艳艳的唇,看她弥漫着雾气的眼。
他拿纸巾帮她擦眼泪,“吃不了就别吃。”
于是她果断放下剩了一半的牛肉串,压住他扑在她脸上的纸巾,擦掉眼泪鼻涕。
他去开一瓶豆奶给她,加了一根吸管。
左枝静静地喝,看他面不改色地吃掉那半串烤牛肉。
“所以,我要么不结婚,要么,一定得找个各方面都符合我期待的绝世好男人。”她说。
宋延琛掀起眼帘,看她。
服务员把另一部分烧烤端上来,挡了视线。
等服务员离开,左枝也兀自转换了话题:“江行远说的那些话,我认真想过。”
他听着。
左枝连灌两口酒,放下罐子,竖起一根手指,“如果我真成了你妹妹,命运和顾家捆绑在一起,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肯定过得不错,当然,前提是我不用像你一样,被拉出去联姻。但我所能得到的,不过是整个顾家的冰山一角而已。”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如果是跟你在一起,你能镇住整个顾家,我们婚姻稳固的话,那么,起码有半个顾家是我的。”
第三根手指,“如果婚后我们育有子女,那么,等他们继承了财产,我就是皇太后,你们顾家有一半是我的血肉,跟着我姓左。”
就连她的“左”姓,都是随了阿琳娜的中文姓氏。
“当然,”左枝收起这三根手指,“也有可能我什么都得不到。毕竟从一开始,这些财富就不属于我。”
“左枝。”他缓声唤她。
“昂?”
他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去指上的些微油渍,一双深邃眼眸直直望进了她心里,“关乎一辈子的事,你好好地、慢慢地、认真地想清楚,用不着这么快做决定。”
一个深呼吸后,左枝很轻很轻地颔首,决定给自己更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