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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溪从乱糟糟的书堆里抬头，发际、额角有密麻的汗珠，朝着瞿知询的桌肚和桌面看了一眼，他是个很有条理的男生，上什么课桌面上就摆着对应的书和资料，书桌干净得不像高三生。

  　　瞿知询看着她抬头，眼眸黑亮，如释重负道，“那太谢谢你了，我中午就把这些书清出来，不会占用你的空间太久的。”

  　　“不客气。”

  　　上课铃响，这节是地理课。

  　　谷溪在办公室里见过地理老师，张艾嘉，是个去年才从别的学校考到一中的年轻女老师。

  　　一来就能带文箭班，挺不简单。

  　　“大家把《图解地理》黄皮书翻开到第42页，前面的基础知识点和名词定义我就不带大家看了，我们直接从自然地理开始。”张艾嘉没有半句刚开学的寒暄，单刀直入，“虽然我们复习用这本黄皮书，不按照课本顺序来，但大家还是要每天带着课本，每一个考点都是根据书本知识来的，我每天都会布置给大家看书的任务，第二天会检查，大家千万不能本末倒置。”

  　　谷溪晕晕乎乎听完了张艾嘉的“解说”，文科和理科还真是不一样，理综基本靠刷题，书上只有无用的废话定义，考试远比书本难多了，没想到文综竟然要多看书。

  　　只是，《图解地理》？黄皮书？

  　　应该是课外资料吧，自己没有啊。

  　　“一起看吧。”

  　　右边推来一本书，谷溪侧过头去，瞿知询依旧是垂眸看着课本，表情上没有半分波澜，仿佛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他真的很会淡定自若地摸鱼。

  　　谷溪喜不自胜，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谢谢啊！”

  　　瞿知询没再回“不客气”，这才第三节课，他已经第多少次听谷溪说“谢谢”了？

  　　许是复习课，张艾嘉跳过了最基础的东西，直接讲延申知识点，“这个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啊，现在来看看这个...”

  　　谷溪像是在听天书，老师，我不知道啊，怎么就不说了呢？

  　　但她又环顾四周，班里似乎没有人有疑问，所有人都跟着张艾嘉的节奏点点头，随即翻书，这才十几分钟过去，张艾嘉已经从“太阳高度角”讲到了“气旋与反气旋”。

  　　太阳高度角谷溪倒是会算，气旋和反气旋也知道是怎么形成的。

  　　但张艾嘉刚刚举的那两道例题，谷溪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愣是看不懂。

  　　怎么吃猪肉和看猪跑差距这么大呢？

  　　张艾嘉语速偏快，基础的东西又跳过不讲，需要极度的专注和对知识深层的了解才能跟上她的进度，谷溪往往还在思考上一个点，张艾嘉就已经讲到了下一个知识，连笔记都来不及做。

  　　好在同桌是瞿知询，每跳到下一个知识点的时候，瞿知询都会拿红笔笔尖点一下位置，书上便留下一个小红点，谷溪顺着小红点的位置往后看，勉强也跟上了进度。

  　　只是还是不适应。

  　　理综课都以讲题为主，知识点就一两句话，摆在那，具体还得看解题思路和公式的运用，谷溪一般只需要把公式记在旁边，用几个字总结一下思路写上去，回头再按图索骥，事半功倍。

  　　但地理的知识点真的好长啊，谷溪试图将不会的点都抄下来，时间根本来不及，她只好先在草稿纸上记下页数和行数，回头再看书慢慢整理。

  　　半节课下来，谷溪觉得自己后背都要汗湿了，比跑了八百米还要累。

  　　张艾嘉仿佛也听到了谷溪的心声，放下书，说道，“我讲了半节课了，大家也都听累了，换个脑子放松一下吧。”

  　　谷溪刚心想，不愧是年轻女教师，和同学们没有代沟，劳逸结合效率才更高嘛。

  　　结果很快，就听到张艾嘉继续说，“我们现在来检查一下上周给大家布置的任务吧，上周让大家记了几个国家的地图轮廓和主要河流分布，先在请几位同学上黑板来画一下。”

  　　...？

  　　怎么文科班的老师这么喜欢自习还布置任务，诗仙布置背文言文也就罢了，怎么地理老师也布置任务呢？

  　　还是什么画地图？这是什么天选之子才能画得出来的啊！

  　　下一秒，谷溪就成了那个天选之子，“陈彦秋、魏澄阳，还有这一组最后一排那个女同学，分别上来画一下日本、韩国和朝鲜的地图。”

  　　完了完了，要是随便布置个什么问答，谷溪还能扯两句。

  　　画地图？总不能让自己的抽象派画法重见天日吧？

  　　还是说，让这三个国家在自己笔下痛失国土？

  　　前面的魏澄阳已经起身走向讲台，他个子高，人一离开，谷溪便觉得眼前一片光明，自己瞬间成了张艾嘉明晃晃的猎物。

  　　张艾嘉还在催促，“那位女同学，说的就是你，快上来吧。哎，我看你很面生啊，你是新来的？”

  　　谷溪立刻产生一丝希望，整理了一下措辞，准备告诉老师自己不知道上周的作业。

  　　尽职尽责的甄懿在她思考的时候便站了起来，回答张艾嘉的话，“张老师，谷溪是从理箭班转来的，今天第一天来我们班。”

  　　张艾嘉脸上闪过惊讶，很快又收拢，语气轻松似玩笑道，“原来是理箭班转来的，那也很优秀呀，今天先让老师看看你的水平，别紧张，画成什么样都没关系。”

  　　惊喜来得太突然，又消失得太突然。

  　　是不是年轻女老师都喜欢爱和学生搞这种玩笑式的“突然袭击”？

  　　受不住啊，真的受不住。

  　　一边是张艾嘉满怀期待的站在讲台等自己上去，一边是自己完全拿不出手的画技和对这些国家的地图一无所知的空白大脑，谷溪昂着头茫然无措，感觉自己生平第一次这么吃瘪。

  　　突然，谷溪感到有人拿笔戳了戳自己的胳膊，谷溪条件反射转过头，那人用笔尖指了指书，“气旋和反气旋”的图示讲解旁的空白位置上，画了个小小的地图轮廓，中间描了几条扭曲的细线，应该是河流。

  　　谷溪瞅了一眼，还挺好记的，立刻如释重负，小声向身侧说了句，“谢了同桌”，然后赶紧走上讲台。

  　　瞿知询愣了一下，听她一本正经说“谢谢”多了，这样道谢还真有些不习惯。

  　　抬头，谷溪已经在黑板上照猫画虎画出了大概的模样，和自己画得基本相似，张艾嘉也很满意，连连夸奖，“大家看，理箭班都卷到连地理都不放过了，咱们文箭班有什么理由甘于人后呢？”

  　　瞿知询分明看到谷溪走回座位的时候挤出了一个无奈的、皱着眉的笑，好像对那句“甘于人后”并不认同。

  　　她这次和老师虚与委蛇，似乎也有自己的一份呢。

  -015-

  　　好在后半节地理课张艾嘉继续她飞快的复习进度, 谷溪也继续跟着小红点记录页码，一节课下来，草稿纸上像是记录了什么敌方密码。

  　　一节课上下来, 比打了场仗还累。

  　　谷溪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什么“对流雨”、“锋”等等字眼在脑子里打转，搅得人心神不宁。

  　　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有人在敲她的桌子, 谷溪抬头，是刚刚和自己一起上去画地图的女生。

  　　女生长得文静, 她和甄懿一样，都是梳的高马尾, 露出光亮的脑门。

  　　甄懿脸更圆一些, 额头也比较宽，一看就是个风风火火的人。

  　　但眼前的女生一张脸只有巴掌大, 五官也十分秀气，说话温温柔柔，“谷溪，我是咱们班的学习委员, 我看你上课的时候似乎没有地理的黄皮书，想着咱们班的补充书单你应该都没有, 就给你写了一份，学校旁边那个书店就有卖的。”

  　　谷溪又惊喜又意外，连道了好几声谢。

  　　女生细细说了句“没关系”，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谷溪眯起眼睛想了会, 张艾嘉点名的时候喊她什么来着, 哦, 陈彦秋。

  　　好听。

  　　谷溪感觉心里被充了气似的，有什么满满的，才刚来第一天，从早上找座位、升旗仪式找位置、两位老师鼓励自己又到地理课上有人替自己解释、给自己“打小抄”，现在还有同学给自己列书单，她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来自新班级的友好。

  　　听到了同桌和学习委员的对话，瞿知询埋头写字的笔停下了，看了眼纸上一长串的书单，脑子里那天自习室的对话还历历在目。

  　　“你有没有什么推荐的资料啊？”

  　　“文箭班有资料书单，下周可以去问问老师。”

  　　不过既然她现在已经有了，这张纸也没什么用了。

  　　瞿知询将纸团揉了揉顺手塞进桌肚，这周忘带垃圾袋了，等会放学再扔到垃圾桶里。

  　　下节历史，也是谷溪最期待的一节课。

  　　她真的很想知道历史老师究竟长了一张什么样的巧嘴能化“只有一句由题意可得的答案”为神奇。

  　　林希悦已经跟她说过，高二的时候文科班所有的必修选修都已经上完，这学期直接开始一轮复习。

  　　历史这节课不用课外资料，老师让带必修一。

  　　想到这，谷溪又赶忙从书堆里找历史书。

  　　陈彦秋刚刚也告诉了自己，教室后面本来是有柜子的，但是高二就已经全班统一订过的，所以没有谷溪的柜子。

  　　瞿知询的也没有，当然，他也不需要。

  　　几个书堆都翻过了，没有，应该是在瞿知询的桌肚里。

  　　谷溪只好向同桌求助，“瞿知询，我能从你桌肚里拿本书吗？”

  　　“我去接水，你拿吧。”瞿知询从书包侧面抽出水杯，拿起走出教室，给谷溪让出空间。

  　　当时着急，谷溪书也摆得散乱，不好意思耽误瞿知询太多时间，此刻一本本抽出来看封面。

  　　必修一在最下面，谷溪加大力气将书抽出来，放到桌子上，随之蹦出来一个纸团。

  　　谷溪不记得自己在历史书里夹过什么，捡起纸团打开来看。

  　　熟悉的清朗的字迹，一长串的书单，比陈彦秋给得要多些，应该是还加了些自己的推荐。

  　　谷溪觉得自己简直是如有神助，这份书单在她眼里已经成了登上年级第一宝座的垫脚石。

  　　瞿知询还真是个讲义气的学神，就是有点别扭，不正大光明给她塞历史书里干嘛？

  　　正巧，瞿知询接完水回来，谷溪老远见着他便扬了扬手里的纸条，“谢了啊同桌！”

  　　瞿知询定睛一看，没想到这张纸居然被她找着了，瞿知询有一瞬小心思被戳穿的难受，但还是装模做样清咳了声，“不客气。”

  　　我真的会谢啊同桌。

  　　--

  　　历史老师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周继然，看着古板严厉，实际上说话很风趣。

  　　前半节课周继然带着复习了必修一，和张艾嘉的方式异曲同工，并不讲基础知识点，而是把必修一的整体时间线拉了个框架，先带着同学按框架把知识点过一遍，然后根据时间线讲。

  　　谷溪之前按着瞿知询介绍的方式自己也整理了一遍时间线，必修一只讲了经济方面，谷溪虽然还没有完全记住了自己理的框架，但很容易就可以跟上周继然的进度。

  　　周继然的讲课方式也很特别，用故事的方式将来龙去脉、前后因果串联在一起，顺便也扩展了知识点，谷溪只觉得受益匪浅，前半节课笔就没停过，在自己的框架旁又用别的颜色加了很多补充内容。

  　　后半节课周继然发了卷子，让随堂做选择，二十分钟十五道选择。

  　　“以后我们会经常不定时在课上做选择题，大题你们带回家自己做，答案也会发给你们，你们自己对着答案总结大题，有问题的反馈给课代表宋迦烨，问题多的我会在课上统一讲。”周继然看了眼时间，“现在开始到下课正好二十分钟，时间已经够充裕了，后面还会缩时间。”

  　　谷溪还没来得及去认一下这位“宋迦烨”是谁，就收到了前桌魏澄阳传来的卷子，扫了一眼，密密麻麻全是文字，几乎每一道题的题干都有三四行字，霎时，一阵嗡鸣似的头晕感传来。

  　　谷溪赶紧将卷子对折，准备开始做题。

  　　“第三组第四排右边的那个男生就是宋迦烨。”瞿知询像是看出了谷溪的疑惑般，小声告诉她这位“宋迦烨”坐在哪。

  　　谷溪下意识看向第三组第四排右边，黑刺刺的头发，蓝白的校服，千篇一律的男孩模样，谷溪觉得自己要是迎面见到他依旧认不出来。

  　　“谢谢啊，同桌。”自地理课“大恩”后，谷溪发现“同桌”这个称呼很好用，不会显得两人像不认识似的那样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