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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沉欢并未与她争论,低声道:“你是很好很好的姑娘,日后会嫁一个最好的夫君……”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便忽然中断,因为黎诺委屈地看他,清亮大眼睛中有层薄薄的泪膜:“什么是最好的夫君?是北漠皇帝吗?你知不知道,父王与皇上商议要送我去和亲,听说他们的皇帝已经五十多岁了。”
傅沉欢道:“你别怕。有我在,我决不会让你嫁给他。”
他的承诺重逾千金,明明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不容置疑的信服力量。
黎诺干脆站起来:“我明白了,你还是愿意对我负责的,只是你的意思,是要帮我挑选一位夫君,对么?”
傅沉欢低低嗯了声,“我知道,此事明面上与礼不合,我会在暗中帮你掌眼。你什么都不必想,日后自会有一份美好姻缘送到你面前。”
黎诺深深吸气,直接打直球:“我不要。”
她定定看他,即便紧张也不挪走目光,“沉欢哥哥,你承诺过的,不可以食言。”
“我不嫁别人,因为,这样对别人也不公平啊,你知道的……我心悦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一鼓作气剖白内心,小姑娘的声音终究渐渐弱小下去。可傅沉欢耳聪目明,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密密麻麻的微小疼痛细细蔓延。一瞬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他说不出话。
少顷,他平静道:“我已残废,你为何还不放弃。”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你受伤了,我只会心疼,怎么会收回我的喜欢?”
傅沉欢抿唇,罢了,别再问了。
他根本招架不住她的天真热烈。
他极耐心地讲道理:“不要任性,我今非昔比,不能如从前般确定自己可以护住你。况且……之前斩安王世子时,未曾考虑你而对他从轻发落,是我对不住你。若你嫁我为妻,只怕日后在母家处境艰难。”
黎诺摇摇头,看向傅沉欢的眼眸中仿佛有光:“沉欢哥哥,你不要说对不住我,当时军中发生的事早都传开,我知道你不是挟私报复的人,也知道世子哥哥的为人做派,你没有为了我而放弃原则才是对的。”
傅沉欢不觉微笑。
又听她说:“至于处境艰不艰难,也不要紧啦,父王本就不在意我,只要你不嫌弃我不能给你带来什么助益就好了……”
傅沉欢唇边的笑意慢慢消去,他张了张嘴,一句“怎么会”哽在喉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最后只轻轻摇头。
他怎么可能会嫌弃她。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泽泽明珠,这般干净善良。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这样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合该配世间最好的男子。傅沉欢垂眸注视自己的断肢,他本就沉默寡言,无趣的紧,如今,更是谈不上“好”这个字。
“沉欢哥哥,我们现在先不说这个啦,你伤病未愈,一切都等你身体好起来再说。但是,你可不可以为我做一件事?”黎诺蹲在床边,仰视着傅沉欢。
从这个角度看去,更显得她娇憨可爱,小小的一团,极其乖巧。
傅沉欢低声道:“你说。”
看他的模样,仿佛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应。黎诺忍不住笑,歪头问道:“我若是让你去做坏事,有违仁义道德,你也答应我么?”
傅沉欢道:“我既亏欠,又承恩情。你要我做什么,我会全力以赴。”
“不会食言?”
“嗯。”
黎诺笑意加深,盈盈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眸中满是灵动的狡黠。
这双眼睛。傅沉欢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捏住身侧衣角,“说吧,是什么事?”
黎诺一点点将小药瓶推到傅沉欢手边,认认真真地仰头望他:“沉欢哥哥,让我照顾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好不好?”
她笑起来,温柔可爱:“你承诺答应的。”
沁凉的药瓶经过她的体温,带了一层层融融的暖。
傅沉欢怔忪地沉默许久,终于轻轻点了头。
情难自抑
原著中,傅沉欢在末日王朝的深渊中被折磨苛待十几年之久,在他伤残一条腿这个剧情时,他的黑化值已经近乎满值。
他并不屑做新朝君王,但是,将亲手葬送这肮脏王朝的想法早已在他心中深深扎根。距离他动手,只不过还剩一根压垮他的稻草罢了。
但由于剧情受到影响,傅沉欢虽然仍旧有不幸的少年,被虐待迫害,也受过屈辱,可一直都没有黑化。
所以今晚他的黑化值忽然波动,黎诺觉得很奇怪。
她心中一直没放下这个事,即便回去躺在床上也没有睡意,拉着系统讨论:“你说,傅沉欢的黑化值今天忽然动,会不会是他想开了?觉得自己实在太委屈。”
系统又不需要睡觉,兴致很高:“我觉得不是,如果他真感到委屈,那早十几年就应该感知到,剧情也不会偏离,咱们就不用来了。”
“而且啊,他断腿又不是刚断的,这都过去多少天了,难不成他反应这么迟钝,才想起来委屈。”
黎诺琢磨着:“是啊,我也觉得说不通,可是也没有别的解释。无缘无故的,怎么就黑化值10%了呢。”
系统问:“这重要吗?反正黑化到满值就能撤了,现在这不挺好么。赶紧睡吧。”
哪有它说的这么简单?黎诺勉强耐心地教它:“你就是直线思维,只重逻辑不重感情,什么也不懂。我的计划要的是一张白纸,如果他因为自己遭遇不公而黑化,就说明他的心性已经变了。”
“所以?”
“所以,”黎诺揉揉太阳穴,“当然要针对不同的性格制定不同的计划。如果他心性已变,就不会像咱们预计中那样痴情了。”
系统没有说话。半分钟后黎诺耐心耗尽:“喂!你卡了?”
系统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说系统只重逻辑,还是挺对的。因为我刚刚重新捋了一遍,我要提醒你一件事。”
原本听前半句,黎诺马上要发火,到后边她来了兴趣:“说。”
“姐姐,因为在整个过程中,你没有投入任何感情,完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做。所以由于太注重把握节奏,反而会忽视傅沉欢的反应。”
系统说,“你想一想,当你跟他说皇上和安王决定要把你送去和亲时,他是不是完全没有惊讶。”
黎诺听得认真。
当时傅沉欢是什么表情、又是怎么回应的呢?
黎诺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傅沉欢苍白俊美的脸庞——只有这样回想细节时,她才后知后觉注意到,那双清润眼眸望向自己时,竟是那般温柔。
几乎毫不犹豫的,他掷地有声,他说:你别怕,有我在。
黎诺睁开眼睛,脑海中温柔的幻影如泡沫般碎去。她的眼神冷静而清亮:“对。果然是,他完全没有惊讶,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
黎诺的反应很快,“傅沉欢绝不会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虽然他没有按原著黑化,但他为自保,必定培植了自己的势力,所以朝野上下的风声他才会知道的那么快。也许在咱们去的路上,他的下属刚刚来过。”
系统接着她道:“所以,他黑化,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得知你要被送去和亲。”
黎诺托着下巴想了一会。
有道理,如果他是为了他自己黑化,实在是太说不通。已经委屈这么多年,腿又伤残这么多天,傅沉欢不可能才想起来恨。
但如果是为了她,是很有可能。毕竟傅沉欢黑化波动那般突然,一定是一个新的事件导致——这群人践踏了他还不够,还要来欺负她。
想通关节,黎诺揉揉眉心:“这也不算细节,我怎么能这么粗心,竟然没注意到。”
系统安慰她:“姐姐,你忙着演,表情台词都精心设计过,拿捏纸片人的感情本来就不容易,一心哪能二用?”
这话是站在她的角度劝她,但怎么听着有点不怎么好听,黎诺不吱声。
系统又说:“而且话说回来,你第一次做感情任务,又没有恋爱经验,其实也是直线思维吧。”
黎诺问:“这话怎么说?”
系统好像很懂的样子,口气自然:“感情的事很复杂的。你如果真的游刃有余,还制定这么详尽的计划干什么?把每一次相见的要点和目标都罗列的清清楚楚,照着图纸去施工。姐姐,你就是没动真感情,要是以后有喜欢的人,你肯定和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没两样。”
黎诺嘴上不置可否,但其实心中倒还算认同——如果是真喜欢,怎么忍心对对方用计。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患得患失,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只想将一颗颤巍巍的心捧到对方面前。
不过,之前悬着的事情想通了,现在说的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好了,找到傅沉欢的黑化症结就好,这些闲话等任务完成之后再说,我要睡了。”
……
三天后,京城下了初春的第一场雨。
春雨贵如油,这场雨在傍晚时分悄然而至,枯寂一冬的树枝在第二天一早抽出嫩绿的新芽。
此刻,细细雨丝带着沁凉之意,落在地上,反出芬芳与土腥气结合的清新味道。
因为下雨,天色格外暗沉,今日似乎比往常天黑的更早些。
黎诺推开八角窗,望向窗外一道又一道细细的雨线。
烟雨朦胧中,楼阁也变得氤氲模糊,黎诺看了一小会,忽然眉心一皱,倏然坐直身子:“小石,下雨时阴寒气是最重的。”
系统冒出来:“是啊。”
“还‘是啊’,我得赶紧去看看傅沉欢。”黎诺一边说,一边拿了披风撑开伞向外走。
骨头受过伤或者腿脚不好的人,每当阴雨时会格外疼痛,那种滋味是钻心的,更遑论傅沉欢的腿伤——陈年旧伤尚且那般,他新伤未愈,碰上这种阴寒天气可够受的。
不知是不是天气加上心里作用理诺,黎诺匆匆赶至小院时,觉得这里比往常更加萧瑟寒凉。
她收伞推门,快步走进屋。
屋内安静的可怕,黎诺越发觉得不对:傅沉欢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头向一边侧去,她只能看见他凌厉又漂亮的下颌骨线条,上面沾了些湿润的发丝,苍白的毫无生气。
黎诺跨步上前,看清傅沉欢的模样,她心下一沉。
——他整张脸都被冷汗浸湿了,修长的脖颈仿佛水洗一样,发丝凌乱的粘在脸侧,双目紧闭,往日苍白的嘴唇上满是齿痕,几乎被他自己咬烂了,可想而知他曾经过怎样的痛苦隐忍。
“沉欢哥哥?沉欢哥哥?”黎诺伸手拍了拍傅沉欢的肩膀,他气若游丝,微微睁开一线眼睛,目光只警惕过一瞬便又重新涣散。
黎诺看的分明,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傅沉欢身上,又找出之前她送来的细羽绒薄毯,给傅沉欢严严实实盖好。
“沉欢哥哥,你再忍耐一下,我马上给你煎药。”黎诺动作迅速地将药熬上,后又打湿手帕,一点一点擦去傅沉欢脸上的冷汗。
她知晓傅沉欢的伤已过最危险的时候,今日如此,全是由于剧痛所致。
黎诺向下看了一眼他残缺的左腿——实在无法想象,是怎样的痛苦,能把这个铁骨铮铮的人折磨至此。
正感慨间,忽然见傅沉欢修长的手轻轻抬起,像是探寻一般,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黎诺抬头望向傅沉欢,他的目光依然失焦无神,尽是脆弱的破碎感。
又看回他的手,却不知他是何意,便试探着握住。
下一刻,傅沉欢轻轻合拢手指,将黎诺的小手包裹在掌心。
仿佛一个小孩子抓到什么东西便安心一般,他缓缓阖上眼睛。
黎诺哑然,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果然是个小可怜。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不哭不闹的孩子倒更会招人怜。
她任由傅沉欢抓了很久,等药煎好后才放开手,轻轻叫醒他将药喂给他喝。
他的清醒也并非全然醒着,只昏昏沉沉地吞咽,似乎并不认人。喝过药,便又沉沉睡去了。
望着傅沉欢还算宁静的睡颜,黎诺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下时间,对系统说:“算一算,应该差不多了。正赶上今日天气特殊,我也有理由留下来,在这待上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