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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景玄没有接话，坐在长公主对面, 与她对弈了几子，才缓缓开口道：“母亲, 舅舅已经下旨，苗疆之事，由信南王府酌情出兵。”
长公主抬眸，不由问道：“可是因为前几日有人在宫里用巫蛊之术刺杀阿芜, 你舅舅才下旨？”
晏景玄不置可否, 扫了眼远处站着的丫鬟们, 目光透过屋檐望向皇宫，微微摇头，道：“只怕舅舅早有此意，三哥提出想要出兵苗疆以来，朝堂上主战与主和争论不下，舅舅虽未立时答应，却也不曾反对过，”他顿了下，“母亲，舅舅想借信南王府的手，收了苗疆。”
长公主微惊，皱了皱眉，沉吟半响，阿景说的不无道理，身为帝王，哪能没有野心，阿景覆灭了北境，若是珏儿再占据苗疆，他日史官提笔，功名皆可归为皇上。
罢了。
她叹息一声，道：“阿景，此事母亲知道了，你已经阻止过了，既然无法改变，便顺其自然罢，只是不知当年圣女跟着你小舅舅去蜀地后发生了什么，珏儿为何对苗疆如此大的恨意？”
晏景玄闻言，摩挲着棋子，问道：“母亲想知道原因吗？”
“跟母亲打什么主意呢，莫非珏儿告诉过你？”
晏景玄摇了摇头：“三哥没有告诉我，但苗疆之事疑点重重，我想亲自去查清楚，所以跟舅舅请了旨，和三哥同去蜀地。”
看到长公主面色渐渐沉了下去，晏景玄不再出声。
长公主静静看着他，当初他去北境，她会拦着，也是怕他会和世子一样，走了便回不来了。后来频频传回长安的捷报，不断在告诉她，她和世子的儿子早已长成雄鹰。
她看着晏景玄紧张又愧疚的神色，心下忍不住笑了笑，从她请人教他文武那天开始，她早就应该想到，总有一天，她会拘不住他。
她假意冷着脸，沉声问：“你是不是以为，母亲要拦着你？”
晏景玄愣了下，惊讶道：“母亲的意思是？”
长公主看了他一眼，低头落下棋子，道：“自己领会，该你了。”
晏景玄眉梢轻舒，指尖缓缓放下棋子，道：“多谢母亲。”
长公主见他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只是转念想到阿卿，又犹豫起来，“我不拦你，可是阿卿呢？你们这才刚成婚，怎么能留她……”
晏景玄抬头，音色里裹着柔情，低低道：“母亲，阿卿与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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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景玄走后，阿卿便睁开了眼，隔着屏风，看着晏景玄的身影走出房去，才将目光转回来，仔细回想翟庄的话。
她问贺兰衣是不是李珏的人，翟庄的回答是“是也不是”，她的理解是，至少在李珏眼中，贺兰衣是他的人，与她之前的猜测相符，贺兰衣有自己的目的。
还有，会是谁想要杀她？阿卿脑子里闪过知道她身份的人……
不是贺兰衣，他想杀她不需要借他人之手。
李珏似乎也不是，虽然他曾两次三番为难她，但她并未从他眼里看到杀意，他的目光是戏谑的，像是知道她的身份，在看戏。
还有谁？侯明舟……是侯文竹。
阿卿眸光微缩，若是侯文竹，一切便说得通了，他亲自呈了爹通敌叛国的证据，又故意泄露她的行踪，一旦知道她的身份，绝对不会让她活下来。
……听到微微脚步声，阿卿想了想，还是没有装继续睡着，很快晏景玄走了进来，见她已经睁着眼睛，温声笑道：“我吵醒你了？”
阿卿摇头，尾音懒懒道：“小侯爷，我梦到去蜀地的路上，有人想杀我，好多人。”
既然有人花了重金买她的命，此去蜀地的路上，定是不会太清静，她要提醒小侯爷。
晏景玄面色微变，默了片刻，坐在榻边，抬手抚上阿卿的脸，柔声道：“别担心，有我在，妖来斩妖，鬼来杀鬼，那些阴沟里的牛鬼蛇神，让他们有来无回。”
阿卿愣了愣，应道：“好。”
“起来罢，睡得久了，夜里便睡不着了，”晏景玄低声道，“我方才去同母亲说过了，她同意我们去蜀地，只是有个条件。”
阿卿问：“什么条件？”
晏景玄笑着俯下身，鼻尖与阿卿轻轻碰了碰，在阿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阿卿虽然装作听不懂，但耳迹悄悄染上绯红。
“答应吗？”晏景玄追问，似乎她不答应，他便要继续缠着她，“母亲说她年纪大了，又拦不住我们往外跑，总要让她有人陪伴，阿卿，你答应吗？”
他声音低磁，湿润的鼻息洒在她颈间，阿卿微微失了神，半响才道：“小侯爷，我……”
她迟疑了。
晏景玄却当她想要拒绝，眸光微黯，唇便压了上去，狠狠咬了咬，阿卿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他才温柔了些，辗转舔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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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天光微亮，晏景玄和阿卿起了大早，前往宛宁院辞行。
尚索院里，荼弥带着人将她这两日收拾好的东西搬到马车上，有给信南王府的礼，还有两位主子要用的东西，嘱咐简行记下。
两人从宛宁院出来后，便径直来到了正门外，晏景玄嘱咐了几句荼弥，便和阿卿先后登车。
简行扬鞭催马，马蹄动起来，车轱辘翻转着向前。
到了城门外，李珏已经在等他们。见到阿卿跟着晏景玄下马车，眼里没有半分意外，嘴上调笑道：“果然是新婚燕尔，半刻也离不开。”
晏景玄顺势道：“三哥见谅，阿卿身子弱，不能长途骑马。”
李珏眉梢微挑，目光盯着阿卿，“无碍，弟妹无须拘束，蜀地山水养人，倒是适合弟妹休养。”
阿卿不与他对视，看了眼他身后，不见贺兰衣的身影，心下微沉，贺兰衣要留在长安？
晏景玄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随意打量一番，问道：“三哥，怎么不见那位贺兰先生？”
李珏从阿卿身上移开目光，道：“贺兰先生有些事耽搁了，随后再回，我们走吧。”
晏景玄颔首，与阿卿又坐上了马车，几人启程。
“驾！”
尘土飞扬，马蹄声起。
天干日烈，行至晌午，车马和人都停下来休整，简行打了水过来，晏景玄接过水囊，转手便递给阿卿，轻问：“累了吗？”
阿卿摇头，忽然想起，五年前她从长安到孤鸿，日夜枕戈待旦，头上悬刀，明明身心俱疲，已是累极，却片刻不敢停下。
如今又哪里算得上累。
她抿了抿唇，喝过水，瞥了不远处的李珏一眼，目光转回，见晏景玄盯着她手中的水囊，下意识递了出去，“你要喝吗？”
晏景玄伸手接过，放置唇边饮了几口，清清凉凉顿时消暑不少，脸凑近她，目光笼住她，道：“荼弥只备了一个水囊，夫人介意与我同饮吗？”
阿卿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便听到李珏在喊他们：“阿景，鱼烤熟了，你们快来尝尝。”
“来了。”晏景玄应道。
阿卿松了口气。
几人随意吃了些，便重新上路了，紧赶慢赶，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驿站。
听闻小侯爷和珏世子近日要离开长安，驿丞早早便派了人等候在官道上，毕恭毕敬将人接到驿站，又亲自领到了宿处，才惶惶退下。
用过晚膳，沐浴换洗一番，夜色已深，晏景玄和阿卿便和衣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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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卿做了个梦，梦里她被人束住手脚，不得动弹，猛地惊醒才发现她不知何时被晏景玄圈在怀中，轻轻往后缩了缩，忽然目光一冷，停下动作。
“阿卿？”晏景玄朦胧醒来。
月色清亮，透过窗棂溜进来。阿卿抬手捂住他的嘴，阻了他出声，望向窗外，又望向房梁。
二人目光相接，晏景玄瞬间清醒，屋顶果然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待阿卿松手后，他附耳道：“只有六个人，交给我。”
阿卿拽住他衣袖，摇了摇头，“让他们进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晏景玄盯着她，微微颔首。
二人起身下榻，藏到纱帐后。很快门从外头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朝着床榻边缓慢挪动，剑光一闪，朝着榻上劈去。
阿卿和晏景玄同时出手，一人解决进屋的三人，一人解决外头的三人，手起落下，人便晕了过去。
还有人？阿卿望向屋顶。
晏景玄也朝着屋顶看了一眼，便有黑色身影落到他们身边。阿卿正欲出手，晏景玄拦住她，看着黑衣人吩咐道：“淮青，把他们拖下去，送到锦衣卫，交给乔策审问。”
“是。”淮青拱手。
倒在地上的刺客被悄无声息地拖走后，淮青才朝着晏景玄和阿卿拱手道：“主子，夫人，属下来迟。”
晏景玄问：“盯着停芳殿的人，可有发现？”
淮青道：“郁美人私下里见过珏世子，还出宫去了信南王府。”
“知道了，下去吧。”
淮青点头，消失在暮色中。
晏景玄看着阿卿，道：“他们是我的暗卫，以后你也是他们的主子，过几日我会让他们来见过你。”
过了半响，阿卿才淡淡“嗯”了声。
第七十二章
“郁美人？”阿卿蹙眉。
她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晏景玄将门关上, 转身见阿卿一脸疑惑，挑了挑眉，笑着走近道：“是三哥送进宫的人, 我让淮青盯着她, 说起来你也见过, 还是因为你，我才注意到她。”
“我见过？”阿卿低头想了瞬，很快想到一个人, “是和晋王……”微微顿了下，“那位宫妃？”
晏景玄点头, “禾娩被推进枯井的事，便是她告诉我的, 作为交换, 我答应替她瞒着那事，保她在宫里无忧, 说起这事，还是夫人心细，让为夫我有了交换的条件。”
夫人……
阿卿愣了一下，便不再搭理他, 自顾脱了鞋子，躺下后闭上眼。
晏景玄低低笑了笑, 褪了衣袍，躺在阿卿身边，隔着被衾将人圈在怀中。
枕边人气息匀畅，已是熟睡, 阿卿却倏然睁开眼, 借着月色, 静静望着晏景玄的睡容，长睫垂在眼睑上，形成倒影，眉骨都生得极为好看，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好看吗？”晏景玄忽然睁眼。
阿卿如梦初醒，下意识闭眼，已是来不及了，听到晏景玄低低的笑声，脸有些发热，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朝着墙角慢慢挪去，却被一把捞了回来。
晏景玄下颌抵在她额头，轻道：“不闹你了，明日还要赶路，快睡吧。”但嘴角的笑意愈发收敛不住。
裴阿卿，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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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一行人到了蜀地边界的苍云镇，刺客也先后跟来了几波，皆折在暗卫手中，除了第一夜里，后面刺客都不曾靠近阿卿半步。
晏景玄心中有疑，这些刺客是冲着阿卿而来，但阿卿没有主动提起，他便没有多问，只命了乔策私下去查。
这日骤然大雨，他们匆匆宿在客栈。一早有人敲门，晏景玄忽地睁眼，清早被人扰人清梦，面露愠色，摸了摸身边，床铺冰凉，阿卿不在。
他瞬间清醒，起身下榻随手披了件外袍，三两步行至门边，开门看到是李珏，眉心微蹙，朝着他身后看了看，不见阿卿人影，神情淡淡应付道：“三哥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