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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而易举就解决了数学难题的冷傲少年，从小顺风顺水地长大。此刻，却像换了一个人，变得异常颓然。
明知道这样不像自己，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被“嗡嗡声”占据的大脑。
心里，乱糟糟的。
沈枫凌毕竟只有十八岁，而余时酒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很快就镇定起来。像个大姐姐般，低声安慰他：“有我在，别害怕。”说话时尾音微微发颤。
一路上，余时酒紧紧握住沈枫凌的手，直到走进沈奶奶所在的医院病房，她才放开他。
下一秒，她的手，被他抓住，紧紧抓在微凉的手心。
沈枫凌不想放开，只有抓住这只离自己最近的手，听到病房里心电图有节奏的的“滴滴”声，他的心才不会那么乱。
床上的老人双眼紧闭，头发花白，面容枯槁，鼻子戴着呼吸机。岁月的无情雕刻，使她脸上完全看不出半点儿年轻时的影子。
病殃殃的残躯仿佛仿佛一戳就散，将要不久于人世。
余时酒像牵着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一步一步缓慢靠近病床，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堵着，鼻子酸酸的，想哭，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似的，哭不出来。
许是脚步声惊扰到老人的睡眠，只见沈奶奶突然睁开眼。
这时，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突然走了进来，煞有其事地说：“病人情况现在稳定多了，可以不用呼吸机啦。有什么话，你们就尽管说吧。”
余时酒呆愣。
沈奶奶这是回光返照吗，这就要交代遗言了吗。
哀痛的目光里，沈奶奶的脸和上辈子自己亲奶奶的脸有了重合。
她“哇”地大哭出声，一路上憋了好久情绪，此刻全部爆发出来。
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挣脱身旁幼儿园小朋友的手，扑到沈奶奶身上，哭声震天动地。
谁都看得出，她动了真感情。
老人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轻喘着气说：“奶奶活得好好的，你再压我身上，奶奶可能真的要背过气了。”
“呜呜，奶奶。”余时酒哭得喉咙都沙哑了。
听了这话，余时酒赶紧起身，像只乖巧的小猫，脸往沈奶奶手上蹭。
沈奶奶心里很欣慰，从她刚刚哭的哪个伤心样，就能看出孙媳妇儿是个难得真性情。
她这个做奶奶的要是不帮这孩子一把，死了都难瞑目啊。
“小枫你过来。”沈奶奶有气无力地向孙儿招手。
沈枫凌双腿像灌了铅，慢慢挪到奶奶的床头，眼尾染着红。
沈奶奶左手摸着孙媳妇，右手摸着孙儿，重重叹了口气，微弱出声：“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枫啊，这三个孙子里头，奶奶最疼的就是你。奶奶知道，我上个月逼着你结婚，你心里怨我。”
“你怨我不要紧，可你赌气不回家跟小酒分居，时间长了，外人免不了要非议她。你别看她性格大大咧咧的，毕竟是个姑娘家，心里脆弱着呢。”
“小枫啊，反正老婆子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就让你自己去飞吧。”
“你们过来之前，我请来了洪律师，你们各自在《离婚协议书》签个字，就可以离了。”
洪律师是沈家的律师顾问，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为沈家服务。
话音刚落，着装正式的洪律师腋下夹着公文包走进了病房，手里拿着一份提前打印好的离婚合同。
沈奶奶能这样为自己考虑，余时酒心里很是感动。
她眼睛眼睛哭肿了，喉咙哑得说不出话来。默默拿起笔，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只要离婚能让沈奶奶安心，她没有半句怨言。
能重来这辈子，是她赚了，嫁入豪门这件事就当自己做了一个梦吧。
沉浸在自己做了件好事的感动之中。下一秒，余时酒反映过来，自己跟沈枫凌压根儿就没领证啊！
那这离婚合同有签的必要吗？
但见洪律师一本正经地走到沈枫凌面，把离婚合同递过去：“二少爷，签字吧。”
沈枫凌脸色惨白，像是精致华美的冰雕，一碰就碎。
右手讷讷地接过签字笔，脑子里像是飞进了一只小蜜蜂，“嗡嗡嗡”响个不停。
下意识落笔，奶奶却咳嗽了一声。
“小枫，你签吧，你签了我就可以死了。”苍凉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威胁。
死？
听到“死”这个字时，沈枫凌脑子里的小蜜蜂一下子不见了。
逐渐清醒了一瞬。
奶奶，奶奶不会死的，奶奶会活着。
“奶奶，我不签字。”
沈奶奶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询问：“你真的决定了？不签字，就只能对小酒负责，跟她好好过日子。你也愿意吗？”
沈枫凌愣在原地。
他愿意吗？
这个问题......好像需要思考才能回答
脑袋里的小蜜蜂又飞回来了。飞到坍塌的数学世界的废墟上，他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漂浮在宇宙中的一粒微尘，无所依托。
刹那间，他想到了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掌，手掌温润的触感让他生出一点莫名的安心。
接着坍塌的废墟又开始重建，数学世界变得有序而混乱。
从前沈枫凌看山就是山，看水就是水。如今眼前一片迷茫，看山不是山，看水又不是水。
从小到大，他所见过的听过的所有数学公式，趋于完美的、漏洞百出的，各种各样的数学公式在脑海里交织，超负荷运转。
沈枫凌快要疯了。
脑子里的嗡嗡声越来越沉重，他再次攥住那只让自己安心的手掌，几乎是出于本能地脱口而出：“我愿意，我愿意。”
余时酒懵上加懵。
聪明如她，很快就猜出了沈枫凌的意图。
他一定是想自己陪她演一出“夫妻恩爱”的戏，哄奶奶开心。
一定是这样。
上辈子好歹是个演员，演技这块决不能输给素人。
她一把熊抱住沈枫凌，眯起好看的杏眼，露出一排糯白的牙，甜甜地道：“奶奶，小枫不签字，那离婚协议就不作数了。实话告诉您，其实我跟小枫关系很好的，您不用担心了。过两年您就可以抱孙子啦。”
沈枫凌身体微微僵在原地。
沈奶奶看在眼里，脸上立刻笑呵呵的：“好，那让乔管家送你们回家。”
但愿小酒这活泼性子能感染到他。
而等沈枫凌彻底清醒过来后，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只是办了婚礼，根本就没有领结婚证。但那时已经晚了。
余时酒牵着沈枫凌小朋友上了一辆劳斯莱斯。
回到“家”，之前的一室一厅一卫换成了一栋带花园的小洋楼。
小洋楼有两层，一楼是厨房和用餐的地方，二楼是卧房和书房。装修风格非常温馨雅致。家里还配了三个仆人和一个做饭的阿姨。
她上辈子做梦都想住进这种带花园的小洋房。
“这是家主为少爷和少夫人置办的新家，以后二位就住在这里，你们以前的行李我已经让人都搬了过来了。”
余时酒感觉自己在做梦，这么好的房子，她真的配住吗？
太不真实了，她打了自己一巴掌。
“嘶，疼。”
果然不是做梦！
沈枫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手已经分开了。
“呵呵，刚刚有蚊子，叮我的脸，你放心已经被我拍死了。”
另一边，乔管家安排好小洋楼这边的人事，又回到了医院。
走到沈奶奶的病床前，他轻声询问：“家主，现在出院吗？”
沈奶奶躺在环境清幽的顶级vip病房里，双眼睿智地看向窗外的碧蓝的人工湖：“不出，过两天再说。总算让我的孙儿和孙媳妇又住到了一起啊。我这么快出院，小枫那孩子会怀疑的。”
说罢，沈奶奶收回视线，看向乔管家，笑得像个孩子：“乔管家，老婆子这戏演得不错吧？”
乔管家看着沈奶奶容光焕发，跟方才形容枯槁的模样判若两人，也跟着笑起来：“家主实在是英明。”
“今天这出戏郑医生和洪律师也演得不错，你有空通知公司人事，给他们这个月发双倍工资。”沈奶奶心情似乎不错，“哦对了，还有化妆师小夏，这个月也双倍工资。”
小夏是沈氏财团旗下最大一家娱乐公司里的首席化妆师，有着三十年的化妆功力，双手灵巧，可化腐朽为神奇，亦可化神奇为腐朽。
沈奶奶刚才之所以看起来非常憔悴，全赖首席化妆师的高超技艺。
不知想到了什么，沈奶奶忽然叹了口气：“乔管家，我刚刚是不是小枫那孩子吓到了？”
“你是没瞧见他那丢了魂的样子。我心里也疼啊，我也不想骗他。”
“可是又有什么好的法子呢，他又不听我的话，不跟小酒好好过日子。”
见家主又要说到悲伤处，乔管家好言相劝：“二少爷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懂家主您的用心良苦的。”
说道“聪明”二字，沈奶奶又开始难受起来。
“我宁愿他不要这聪明，做一个寻常普通人，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小枫这孩子长这么大，我都没见他笑过几回。”
“我总害怕，他的聪明，有一天会摧毁他。”
“都说‘父母爱子女则为子女计深远’，小枫他妈是个女强人，一年到头在国外忙事业。”
“他爸是家里的独苗苗，被我宠坏了，性格不稳重，虽然在沈家的公司名下挂了个董事长的名头，可从没干过一件正事，整日只知道跟一群狐朋【创建和谐家园】花天酒地。”
“他们这对天涯夫妻，只顾自己潇洒快活，生下三个孩子丢下不管，叫我这个老婆子管。”
说到这里，沈奶奶哽咽住，用手帕抹着泪，乔管家只得默默地听老人倾诉。
“唉，果然年纪大了，分外想得多。”
乔管家垂首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