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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糊涂了!”姜氏本来想说几句,却被顾溪桥气腾腾的话语塞了回去。
“叔母难道还不明白吗?若非你生性要强,你那孩子又怎会死?”
这番话,也叫俏俏瞠目结舌。他向来乖巧孝顺,从来不会说忤逆长辈的话,可刚刚那几句分明就是刀刀见血,不留半点情面。
俏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叫他冷静。也怕他疯魔的样子会伤害到自己,只是不由她多想,还是毅然决然地冲上前去,紧拉住衣袖,想着兴许有些用处。
姜氏的巴掌最终还是落在了顾溪桥的脸颊上,庭院里鸦雀无声。顾溪桥终于安静了下来,整个人恍恍惚惚,像弄丢了魂魄。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匕首,横在脖颈上,声音低微,眼皮子重得几乎要抬不起,气喘吁吁,“叔母若一意孤行,就别怪侄儿以死相逼。”
“桥儿,你真的一点都不给叔母留活路了么?”姜氏也没想到,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自己,但眼下也只能软下语气,“叔母走,叔母不逼你了……”
姜氏一走,院子又回到从前空荡荡的模样。许是瞧见危机解除,顾溪桥这根紧绷着的弓弦,再也撑不住,瞬间垮了。
俏俏气力小,根本扶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跪倒在地,嘴角翻涌一汪鲜血。原本失去理智的他,却清醒了不少,狠力将俏俏推倒在地,“都说女子是红颜祸水,我本不信。可是虞俏俏,自成婚以后,顾家已被搅得天翻地覆。我不想因为你,叫叔母一而再再而三地寒心。无论她从前做过什么,那都是因为她疼我。我也理应孝顺她,敬爱她,一个妻子倘若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也算不得贤良淑慧,更及不上我顾家门楣。”
他把话说得极重,这让俏俏本就受伤的心又活生生划出了一道口子,疼得她忍不住皱眉,如鲠在喉。
所以,她是累赘?
“顾公子此话有趣,”安乐气得浑身发抖,“恪守孝道天经地义,可只知顺从,却不能明辨是非,那便是愚孝,若不能妥善处置婶媳纷争,更是无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顾溪桥突然像变了个样,慢慢起身,用指腹摸去嘴角血迹,“和离之后,我会给她一笔银两,一来当做补偿;二来也想请她离开顾家以后,不要同任何人提及我顾溪桥与她有过什么前尘过往。”
“我怕将来,娘子会不高兴。”
他终于说了娘子二字,恍若隔世。
“顾溪桥,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会这样【创建和谐家园】绝情……”安乐再想说什么,转眼一看,身旁的俏俏已经不知去向。
第 51 章
顾溪桥遣客之意, 已然明了。虞俏俏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是好端端的他,突然就说了这么样伤人的话?
她出了庭院, 沿着小道一路狂奔, 跌跌撞撞跑到朱漆大门前方才停下,驻足回望片刻, 而后拢紧衣裳往寒风中走去。
她依稀记得安乐从前提到的渡口,那里有去往豫州的船只。
好不容易赶到时,才发现即便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银加在一起, 还远远不够。先前季恒给的玉佩,也随手递给了安乐,物归原主。
她在上京人生地不熟,加之囊中羞涩, 更是无路可去。另她不曾想到的是, 尽管自己再漫无目的, 兜兜转转, 还是回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前。
恍惚像是隔了好多年。
她还记得自己刚进王府时的模样, 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着伸手摸一摸。
遐想间, 王府门外的两个守卫已然发现她的身影, 凌厉的目光在身上打量几眼,提剑就拦,“什么人?”
显然,两个守卫已经不认得她了。
以前季恒在, 出入自由, 全然忘了王府周围不许任何闲人靠近。
她没敢问, 怕被人笑话哑巴, 怯生生地摇头,往后躲了躲。小跑着躲到不远处的石墩后头,露出小半个脑袋,紧紧地盯住大门。
平日季恒都会从这里出入,只要耐心等,一定能等到。到时,问他支借些银两,想必也会答应。想到这里,俏俏不由地搂紧了身子,顶着寒风,静悄悄地等。
不知等了多久,等到身子疲乏,两眼困重,那扇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等到天色已晚,她浑身冻得发僵,却仍旧不死心。她知道,自己无处可去,季恒一刻不出现,她就一直等下去,直到出现。
门口两守卫原本想驱逐,但见她身形娇弱,又一直蜷缩在石墩后头,只想着又是哪家等着救济的姑娘,并未放在心上。
眼看等了许多个时辰也不走,其中一个守卫还是忍不住上前,用剑柄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
虞俏俏累到昏睡,梦中如受一击,猛然警醒,吓得整个人蹦到三尺远,气喘吁吁地望着那守卫。
守卫被她如此敏捷的反应逗乐,想着她该是害怕长剑,默默地收回身后,柔声道,“小姑娘,你在等什么人?”
俏俏微微动了动眼眸,依旧没开口,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已嫁作人妇,与季恒之间又该如何自称?
“是在等戚将军么?”那守卫想着,这府邸里头最爱怜香惜玉、英雄救美的,就只有戚梧了。他处处‘留情’,不知招惹了多少‘桃花’。
戚梧在,季恒一定在。听到这里,虞俏俏眼眸一亮,猛地点头,‘正是。’
“那可真不巧,戚将军早就回府,他走的东侧门,”守卫到底有些于心不忍,继而说道,“早些回去吧,这么晚,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她无奈地笑笑,默默的道谢,刺骨地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她缓缓转身,望着王府的反方向慢慢离开,趁着两守卫未注意的功夫,折了弯,往东门去了。
怕被发现,她每一步都走得蹑手蹑脚,偏就这样,地上未融的残雪还是叫她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整个人飞趴在地,掌心磨破好大一块皮,疼得她龇牙咧嘴。却顾不得许多,挣扎着起身,往东门继续走。
天色阴沉,瞧模样又快下雪了。王府的下人们办事都由东门进出,远远瞧着,就有零零散散几个,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曾经打过照面,有了前车之鉴,俏俏并不敢贸然上前,而是躲在远处,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巴望着有片刻的间隙,自己可以偷偷溜进去。
只要进去,她轻车熟路,很快就能见到季恒,自己回豫州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没有多少机会了,总不能一直在街市上流浪。她蹲下身捡起鞋边的石子,瞧准了机会,往最外头那人身上一丢。
“哎哟!”那人本能地捂住腰,冲身旁人喊,“该死的,都什么时辰了,还有心思捉弄人。”
言罢,并不客气,抬脚就是一踹。
“死胖子,【创建和谐家园】眼瞎了吧,我压根没动你一根手指头!”那被踹到在地的瘦子满是愤恨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
“没有你,还能是谁,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那胖子不甘示弱,又伸手推了瘦子一把,看这架势,怕是积怨已久,有一番恶战。
瞬间,众人纷纷停下手里活,围成一团,上前劝架。
俏俏闭了闭眼,双手合十,默念罪过。自己只是想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可万万没有拱火的意思。
眼瞅着机会来了,俏俏内心纠葛过后,飞快地闪进侧门。
门外头这帮人最是机警灵敏,更能一心二用,很快就发现有个身影鬼鬼祟祟潜入王府。
靖安王的安危,比起眼前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你们刚刚可有瞧见,有人偷偷潜入王府?”
众人一听这话,立马歇了话,面面相觑,气氛不由变得紧张起来。
“你们在嘀咕些什么?”有人从夜幕走来,“我站在这很久了,不好好做事,成日里只想着打架斗殴。”
“回戚将军的话,刚刚小的瞧见有个人影往里头去了。”回话的人异常紧张,生怕看走了眼。
“是吗?”戚梧目色淡然地往里头轻瞟一眼,“我去瞧瞧。”
诺大的王府,除了巡卫和几个正在忙活的下人,很是平常安静。就连踩雪声,也清脆入耳。
好在,她对王府还算熟路,既能顺利躲开巡卫,更能很快找到的季恒。犹记得,那是他最喜欢待的地方,闲来无事,便会在。
那扇窗子里头,灯火通明,远远就能瞧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端坐在案牍上,全神贯注。
俏俏刚一走近,才发现这里头还有旁“人,听声音是几位上了年岁的老者,探讨的也都是些自己听不懂的朝堂之事。
她微微叹口气,悄悄地躲下身去,倚靠在窗棂边,静静地等待。外头守卫手持火把,在外院一遍又一遍地搜寻,她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踏实,毕竟这里没有允许,他们并不敢随意出入。
那些生僻的话语,听得她犯困,可也怕错过这次机会,无论如何也得强撑。她抬手看看掌心红彤彤的一片,才回过神。
疼,疼得厉害。
她轻轻吹口气,想把伤口上的泥土吹去,更是疼得两眼发黑,浑身颤栗。
书房里头,季恒时而皱眉,时而用指腹轻点案牍,“诸位大人觉得此计可行?”
听着声音,俏俏实在没忍住又猫起身,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瞧。许是察觉到外头有什么动静,原本正冥思苦想的他,突然抬起头来望向窗外,她在的那扇窗。
吓得她连忙蹲下身去,额头撞到窗棂也不敢出一声大气,只是用掌心揉了揉,闷声躲回草丛中。
那里空空如也,草木稀疏已凋零,上头落满的冬春已经消融,月色昏晕,落在地上如染薄霜。寒风掠过平静的池面,皱起粼粼波光。
书房内亦是寂静无声,残烛微微摇曳,几个老臣们面面相觑,心中似有许多想说的话,但见季恒起身便再未开口。
脚步声缓缓踩入俏俏的耳朵,她认得那就是季恒,她甚至屏住了呼吸,又想着,等会子該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
可是都没有,季恒甚至都没有往外头多看一眼,就随手关上了窗。哪怕他稍稍转一转眼,就能用眼角余光瞧见后在窗阁下的她。
窗一关,院子里更黑了,夜色的黑漆漆,让俏俏不由浑身发毛,心里更是堵得慌。
只是他的声音近在咫尺,隔着一堵墙,倒也明亮,这让俏俏安心不少。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目光轻扫一眼院落,哪里能见戚梧的身影。
几个臣子们皆一脸茫然,摇摇头。
“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季恒细听片刻,应觉无碍,继而说道,“此事关乎我朝江山社稷是否稳固,今上年幼,心性不稳,难免叫有心之人利用。还望诸位大人能尽心辅佐,直言进谏,我季恒定会护诸位周全。”
“殿下,老臣以为此计并非上策,待老臣等相商过后再行定夺,又何必以身涉险?大魏可以没有我们这些老骨头,但不能没有殿下……”
书房里传来一声轻快的淡笑,“此事已有十成的把握,哪里就有你们说的这般凶险?若我不去,又怎能引蛇出洞?”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若真去,只需找一个身形样貌相符之人。”
“我意已决,时辰不早,诸位大人请先回吧!”季恒轻叹一口气,目色沉沉。
屋内又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脚步声随即隐没在漆黑的深夜中。
他才合上书卷,外头便有守卫匆匆来报,“启禀殿下,方才有人偷偷潜进王府,戚将军已经带着弟兄去搜了。此人轻功了得,属下等未能及时察觉,还望殿下降罪。”
守卫心惊,要不是当时叫戚将军逮住训了一顿,怕早已将人逮到了,而今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不用找了,叫他过来。”季恒脸上并没有太多讶异,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可真正能近他身,又不被察觉的,少之又少。
“是!”守卫对他平和的语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领了话匆忙又退了下去。
戚梧一来,神情显然十分惊诧,他方才已看得仔细,那偷偷潜进王府的,不正是俏俏吗?可眼下,怎么不见她身影?
“看什么呢?”季恒瞧他心不在焉,冷声道,“找人的事可有进展?”
戚梧方才回神,躲开对方目光,“殿下,还没有什么线索,不过卑职会加大人手,一定叫虞俏俏她们团圆的。”
“今上在城郊新修了座道观,还未想好叫什么名字,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你帮忙想想……”
季恒话音未落,便听得院外响起一阵杂乱的声响。声音越来越近,期间有不少劝解的话语,“姜夫人你不能进这里,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待奴婢等去回话,你在前厅候着便好。”
姜夫人?季恒微微拧眉,熟络的人之中并无姜姓,可来人既然能横冲直撞进得了王府,必然是经过自己应允。
一旁的戚梧见他如此费解,少不得轻声一句,“顾溪桥的叔母,姓姜。”
“她来做什么?”自己与姜氏并未有什么私交,能叫她如此胆大包天直闯王府,想必顾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季恒说着,已然迅速起身。
第 52 章
“姜夫人未免也忒没规矩了, 这是王府不是你们顾家,岂容你在这大呼小叫?!”戚梧赶在季恒前头,起先训斥。
“戚将军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姜夫人脸颊冻得通红, 骨子里的傲气不肯丢半分,见季恒现身, 又将围着自己的丫鬟婆媳狠狠推开,“你们别碰我!”
“我且试问戚将军,若你家人走丢, 彻夜未归,还会有心情在这里说风凉话么?”
“走丢?”季恒本能地联想到方才一幕,心中难免紧张起来,神情却是平静如水, “姜夫人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