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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不同往日。”她只做她该做的,褚昉要信谁,要怎样做,由他自己选。
夜中,夫妻二人收拾妥当,将要入寝时,陆鸢主动说起了婆母这段日子的变化。
自上次送布匹让她裁衣后,不时就会送些东西过来,有时是首饰,有时是点心,不算贵重,但看得出来不是敷衍,而是用了心思。
“你上次跟母亲说了什么?”陆鸢坐在妆台前通发,与正在宽衣的褚昉闲话道。
婆母的变化始于褚昉被降职的那个下午,陆鸢确信是他说了什么,让婆母发自内心的想要笼络她这个儿媳。
褚昉顿了顿,继续更换睡觉要穿的中衣,状似回想了片刻,漫不经心道:“没说什么,就说信阳侯夫人使坏的事。”
褚昉猜想,母亲突然的示好,约是信了他那方面有问题的话,怕陆鸢嫌弃他,也怕万一日后闹了不愉快,陆鸢将这事宣扬出去,这才起了讨好笼络的心思。
但这事怎能告诉陆鸢,他只是说:“母亲大约在庆幸,幸好没娶窦家女过门,想到你的好了。”
他并没转过身,语气也如往常平淡如水,听来很是一本正经。
陆鸢笑了笑,想他何时也会拐弯抹角说些好听话了?
“孟华表妹最近有来看母亲么?”陆鸢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褚昉微微一怔,扭过头看她。
包庇表妹一事上,他始终对陆鸢心怀愧疚。
“没有,母亲若想她,会去看她。”他的声音明显带着歉疚,低沉下来。
陆鸢趁机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翻旧账的意思,就是今日在药铺碰见了书韵。”
褚昉走近了她,携她手坐去榻上,这才看着她说:“便是翻旧账也应该,是我的错,你该记着。”
陆鸢以为他会询问书韵去药铺一事,不想他心思竟半点没放在书韵抓药的事上,反而同她认起错来,倒让她一时没办法继续后面的话。
“都过去了,我不在意的。”
陆鸢笑着说了句,想接着说书韵抓药的事,却听褚昉怅然若失地叹了句:“你竟还是不在意……”
他就这么想让她记着他的错,在意他的错?
想了想,陆鸢说:“但我在意将来如何,我看到你想好好过日子的真心了。”
褚昉看向她,眼睛忽然亮了,似黑夜中骤然燃起的灯火。
陆鸢继续说:“所以,我才决定跟你说书韵的事。”
褚昉的心思这才被提起来,随口问:“何事?”
陆鸢遂将书韵抓避子药的事说了,最后道:“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她没有说太多,点到为止。
褚昉却从她一句“想了很久”明白了她的犹豫,和犹豫过后,甘冒被他猜忌、被倒打一耙的危险也要提醒他、告诉他的选择。
依她的性子,若想表妹难堪,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把这事闹大,可她不仅没有这样做,反倒顾及他、顾及褚家颜面,选择了告知他、相信他。
“其中曲折我也不知,只是将所见所闻说与你,若是你早知此事,或者别有隐情,那就当我小人之心了吧。”
陆鸢这样补充了句,欲撇开褚昉的手,却没有得逞。
“我不知此事,也不知其中曲折,但我会查清楚的。”
褚昉看着她,将她小手包在掌心,“阿鸢,我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么?”
陆鸢笑了笑,“睡吧。”
余下的事不须她费心了,依褚昉的能耐,便是如今已然打草惊蛇,也能查【创建和谐家园】相,她安安静静作壁上观就罢了。
入睡勿扰
概因打草惊蛇的缘故, 书韵抓药的事久久不见动静,陆鸢也未从褚昉那里听到什么消息,不止如此, 还听说郑孟华来松鹤院住过几日,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
如此过了几个月,夏末之时,陆鹭怀孕的消息传来,陆鸢早将此事抛诸脑后, 忙着给外甥准备衣饰用品。
“姐姐, 我这才三个月,你准备的太早了。”陆鹭对正挑拣长命锁图样的陆鸢说道。
贺家门户小,人就那么几个,贺震要当职, 贺母爱种地,农忙时和佃农们一起忙, 农闲时也去找佃农们聊天,贺家弟弟妹妹各有各的事, 关系简单却也冷清,陆鹭不爱在家憋着, 常来铺子里待着, 贺震下值一般会直接到铺子里来接她。
陆鸢只要有空, 也会来陪妹妹坐一会儿, 顺手帮她处理一些账目, 免她劳累过度。今日来挑长命锁, 陆鸢看得久, 妹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金镶玉锁定做也得大半年呢, 再不挑就赶不上了。”陆鸢笑说。
陆鹭没有耐心, 由着姐姐挑选纹样,轻摇着罗扇,看向门口打量着形形【创建和谐家园】的路人,消遣时光。
“姐姐!”陆鹭忽然握紧陆鸢手臂,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门口。
“怎么了?”陆鸢一下子紧张起来,以为妹妹身体不适。
陆鹭没再说话,而是拉着姐姐到了铺子门口,示意她看向斜前方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矜贵【创建和谐家园】装扮,一个却是温润书生模样。
“那个不是信阳侯夫人么?”
行商之人记性好,何况上次宫宴还吃了她的亏,陆鹭狠狠记住她模样了。
陆鸢看了眼,“是她。”
“她旁边那书生是谁?白白净净、人模狗样的,不会是她养的……”陆鹭坏笑了下,打算跟上去瞧个仔细。
陆鸢阻下她脚步,低声说:“这闹市之中,她二人光明正大走在一处,怎会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信阳侯毕竟有头有脸,她夫人怎敢做出这种事?”
陆鹭辩道:“那也可能他们觉得大家都会如你这般想,才故意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反其道而行之呢。”
陆鸢竟被妹妹说住了。
“跟上去瞧瞧嘛。”陆鹭扯着姐姐衣袖,“说不定能抓她个把柄,叫她以后不敢使坏呢。”
陆鸢见他们进了一个茶楼,对妹妹道:“别好奇了,那茶楼雅室隔音好的很,就是跟去了也打探不到什么。”
“正是如此才更可疑啊!你想想,信阳侯年过四十,信阳侯夫人却是碧玉年华,那书生看上去也就廿十出头,还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换我我也愿做那红杏啊!”
陆鹭实在心痒痒,迫切想证实心中猜想,央求着姐姐。
陆鸢最终也没答应,妹妹现在怀着身孕,得格外小心,还是不要冒险去看热闹。
热闹看不成,陆鹭决定守株待兔,奈何等到贺震接她回家,也没见人从茶楼出来。
“姐姐,你继续盯着,肯定有问题,哪有喝茶喝这么久的?”陆鹭临走还这样交待。
陆鸢笑了下,嘱妹妹别操那么多闲心:“茶不都是这么喝的么,打发时间罢了,快回去吧。”
陆鹭急的哼哼了两声,才不情不愿跟着贺震走了,满脸意犹未尽。
送走妹妹,陆鸢立即让青棠去找福满楼的掌柜,叫他抽个机灵的小厮过来。
其实陆鸢心中也已犯了嘀咕,信阳侯夫人既然给她使过绊子,还是应该防备着点,那茶室里不好下手,叫人去查那书生总归容易些。
没几日,小厮就带回了书生的消息,言那书生名唤吴览,现赁住在城南一个四合舍里,自去年落第后就留在了京城,一边在学堂教书,一边准备下次科举。
且听说他与窦家还有些亲戚关系,最后的消息更让陆鸢为之一振。
吴览赁住的四合舍中鱼目混杂,乃是与人合赁,据同住的人说,他三天两头夜不归宿,不知做什么去了。
陆鸢深吸口气,下意识想到信阳侯夫人与这书生在茶室度过的漫长的一下午。
莫非他们真是那种关系?
大周虽然民风强悍,但他们真就如此肆无忌惮?
有了这猜测,陆鸢盯二人盯得更紧了,却不防有一日褚昉突然拿出一张小厮的画像,问她:“是你的人么?”
短暂的错愕之后,陆鸢没有否认,点头的同时,心中有了另一个猜测。
褚昉不可能闲来无事主动去查信阳侯夫人,那他查的必定是吴览,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查到吴览,联想之前避子药一事,陆鸢又默不作声长长吸了一口气。
她怎么忘了,郑孟华住在城南,宅子离学堂很近,是褚昉为着李五郎上学方便特意安排的。
而吴览就在那学堂暂任教书先生。
所以,吴览三天两头夜不归宿,不是和信阳侯夫人,而是……
意识到这一层,气氛忽然凝滞了,呼吸可闻。
“我是不小心撞见了信阳侯夫人和那书生在一起,才想查查的,没有别的意思。”陆鸢镇静地解释。
“我知道。”褚昉声音很淡,平静地像风吹不起波澜的水。
“叫你的人撤了吧,别被信阳侯发现了。”
陆鸢目光又是一震,想了想,试探地问:“信阳侯也在查么?”
如果信阳侯也在查,那信阳侯夫人必定也……红杏枝桠有点乱,陆鸢不敢猜测了。
褚昉并没说太多,陆鸢也没敢细问,忽然明白了他这些日子的心不在焉是为何。
原来不是公务。
一石激起千层浪,陆鸢没想到的是,不久后就传出了信阳侯夫人暴疾而卒的消息,那书生却失了影踪,生死不明。
···
城南,郑孟华独居的四合舍虽然位置偏僻了些,但还算宽敞,此刻也笼在了一片阴云之下。
夜色里,几个箱笼放在堂前的石阶上,似一场已经谋划好的远行被突然阻断。
“表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这样的孤女,又是罪眷,便是得了赦免,有哪个好人家还愿意娶我?吴览他是骗了我,可我相信他是有些真心的,求表哥救救他,成全我们吧!”郑孟华瘫跪在地,哭的歇斯底里。
吴览被信阳侯追杀,为保性命躲进了郑孟华这里,信阳侯大约知道郑孟华和安国公府的关系,没有冒进。
郑孟华听信吴览蛊惑,竟收拾了东西要与他私逃,只要她出了这个门,信阳侯绝不会再忌惮,定会取吴览性命,刀剑无眼,难免要伤及郑孟华,褚昉不会任由她走上死路。
但褚昉也不会保一个勾·诱·人·妻的下流之辈。
“孟华,你可想过果儿和五郎?你跟着这个亡命之徒私逃,果儿和五郎自此也要跟着东奔西躲,你带他们回来,就是要过这样的日子么?”
郑孟华幽幽笑了两声,“表哥,你还记得果儿和五郎啊?自从我们搬出来,你来看过他们么?果儿想你这个舅舅,想的生病睡不着觉的时候,你有心软来看看她么?”
褚昉心中忽漫上一阵酸涩。
郑孟华接着说:“你忙着哄陆氏回心转意,你为了她连果儿都要疏远!表哥,你不自私么?”
褚昉不语,只是面无表情看着郑孟华,“我不会帮吴览,他出了这个门就是死,你果真要和他走?”
“他死,我陪他死,表哥还会在乎吗?”郑孟华冷笑一声,“表哥,你知道当时我为何跟你回京吗?你以为我回来是要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吗?我们定过亲的!”
“既然从没想过娶我,为何要带我回来!你以为我稀罕活着吗!活着就是为了守寡吗!”
郑孟华此刻也顾不得会不会吵醒一双儿女,只想发泄冲天怨气,嘶吼着。
褚昉安静看她片刻,待她气消了一些,才说:“母亲一直在帮你留意合适的……”
“没用的!”郑孟华打断了他的话,“表哥,别自欺欺人了,郑家已经不在了,我嫁过人,生过儿女,丈夫还是个反贼,还被表哥从家里赶了出来,这样的妻子,谁敢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