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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端唇角勾了勾。
他拿着着信纸端详,信纸用的是花帘纸,迎光看时能显出除帘纹以外的发亮的线纹,还带着淡淡的梅香,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至于这写信之人,来头更是不小,厉王谢远林,当今圣上的大哥。
他的封地在黑宁,位于清赤府的东南方向,厉王府就在黑宁府的主城,离这里宜新也就一百来里地,若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不过三天时间。
自两年前被送往封地之后,除每年朝贡之外,几乎不见他的消息。不过背地里,厉王这两年的小动作可不少,还自作聪明地以为没人知道。
当年皇位之争,群臣中的拥护谢远林的可不在少数。即便谢郁是先后所出,两年前先皇重病之时,却也几乎没人看好谢郁。平民百姓不知道当今圣上曾流落民间,但在京城这些【创建和谐家园】权相那,可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的中极殿大学士,徐邈敞徐阁老,当年可是出了名的大皇子一派。不过,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大皇子和二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最后还是谢郁成了皇帝。
离京之前,徐阁老似乎和他儿子闹翻了,如今父子两人相见两厌,也不知后面是什么发展。
宋端想到京中目前复杂的局势,眸中的墨色愈发深沉。
他站起拍了拍袖子,来到县衙大堂的一侧,黛青的亵裘显得他的眉眼愈发深邃,他隔着窗户静静凝视她。
闻瑎此时正坐在县衙大堂的太师椅上,审理着一起偷窃案。
一衙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闻瑎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一炷香,这案子便了结了。被偷东西是个小商贩模样的人物,听说此人平日里对官府极为不满,此刻却是一脸感激之色。
闻瑎对着堂下跪着的商贩笑了一下,便从侧门离开。
宋端正站在那里等她。
第 51 章
“小师弟, 我收到了一封信,想请你看看。”
两人坐在院落的一个小亭内,宋端把那信纸递给了闻瑎,“前几日我让大明到黑宁送信去了。”
黑宁府, 这是厉王的封地。纸看起来很华贵的样子, 闻瑎眨了下眼:“这是谁寄给你的信。”
“‘谢远林’给我的回信。”
闻瑎拿着信逐字逐句看了半天,“这信上全是普通的寒暄客套之词, 莫非还是暗语需要解密不成。”
宋端站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 语气平淡地说道:“这内容当然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写信的这人却不是谢远林。我曾多次模仿厉王的字迹,这封信上的笔迹虽然乍看毫无差别, 但是弯钩处收尾的笔锋不对。”
闻瑎心里咂舌,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会多次模仿厉王的笔迹,闻瑎想到她在京城时经常听到的关于宋端的小道消息,莫非牵扯到一些她不该知道的东西。
闻瑎眼睛忽闪着眨了几下,她抿了抿嘴,缓缓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这话她是不是应该当做没听见。
他似乎知道闻瑎心里在想什么,宋端对着闻瑎勾了勾手指, 逗着她说:“小师弟,你想知道我为何要模仿厉王之笔迹吗?”
好奇心害死猫,她现在还不想死,“你还没说到正题呢?”
宋端无辜地看了她一眼, 眸子里的笑意慢慢晕开, 身体向她微微倾斜,声音是一贯的慵懒:“不要这么急嘛。”
他把信重新叠好放进怀中, 含笑道:“徐邈敞和他儿子闹翻了, 徐令孺如今从徐府搬了出去。现在京城里知道这事的人全在看徐邈敞的笑话, 毕竟他就那一个儿子。”
闻瑎听到这个消息,双眼不自觉地睁大,变得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宋端眉眼弯弯,看着闻瑎的眸中满是暖意。
她与徐令孺接触不过三个月,日常虽未有过多交流,但此人一身傲骨倒是清清楚楚。徐阁老和徐令孺不和,这倒是新奇了。
前几日闻瑎收到了叔思的信,落款的时间是腊月二十三。要是按叔思的性子,他肯定会写下来,信中未提到徐家父子之间的事。看来之应该是在那之后发生的事了。
闻瑎满眼疑惑,徐令孺那番骄傲矜持的模样,实在是无法想象他做出这种决定。京城可不比其他地方,父子不和放在乡野村庄那是家事,放到他们那个地位可是关乎着国政。
“他们父子二人为何如此?”
宋端轻描淡写地说道:“那这就要问当事人了,”
两人走回屋内,宋端把那封信放到火炉内,火苗瞬间飞腾了一下,舔舐着信纸,这张价值不菲的花帘纸片刻后变化为灰烬。
“徐邈敞原本是厉王一派,后来陛下登基之后,徐邈敞也没有被摘下帽子。徐阁老估计自己也清楚得很,只要不作妖,他的位子做得还是很稳。”
宋端最后的语气近乎嘲讽,丝毫不在闻瑎面前掩饰他对徐邈敞的态度。这也是当然,陆有之和吴居作为同门师兄弟,两人皆为东江党派。闻瑎本身师从陆有之,在所有人看来,她早已是东江党的成员。
厉王、徐阁老,这些大人物离闻瑎现在还是太远了,她若不能爬上高位,几乎不可能有机会接触。
闻瑎在脑中稍加思索,便清楚了徐邈敞位置依旧稳固的原因。徐阁老可是青林党的代表性人物,朝中两党本势均力敌,但若是徐邈敞被扔出权利中心之外,那之后便会是东江党一家独大,这局面陛下可不会想看到。
宋端看到她了然的神色,眸中满是欣赏之意,他继续道:“厉王和徐邈敞还有联系,表面上的书信被我们截获过多次,但内容多是正常往来,无出格之处,但实则不然。这倒还是题外话了,等你回京之后,我在同你细说这些情况。”
虽然目前她对这些朝堂秘辛并无多大兴趣,但是闻瑎依旧听得认真,脑中不断思索着这些逻辑关系,倒是宋端最后一句特意说的话,她半分没有在意。
宋端道:“这封信我是让大明亲自送到厉王府的,这回信又是大明当天亲自从厉王府取回,但此信我可确定非厉王手书。”
闻瑎迅速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冷静地说:“厉王不在黑宁府,而且他不想让人知道,但这并不足以证明厉王和陈向坤有关联。”
宋端微笑着鼓励她继续说。
上课被老师提问的既视感,闻瑎呼了一口气,思索着她知道的所有线索。
闻瑎身上还穿着那身青衣官袍,长身玉立,在那处好似一幅画。
宋端也不出声,只是凝视着她。瞻彼淇奥,绿竹如箦。小师弟即使是冷着脸思索的样子,也煞是好看。
“师兄,半月前,你和陈向坤见过一面,莫非在哪里发现了什么不对之处。”闻瑎把所有线索都在脑中捋了一遍,但始终缺少重要的一环,她无法将其串联起来。
“你终于叫我师兄了,小师弟~”宋端的语气戏谑,貌似调侃,但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却也知其心中甚悦。
闻瑎愣了一下,一脸平静地回怼:“我不喊你师兄,还要喊你师弟吗?”
宋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你若是想这么称呼我也不是不可以。”
闻瑎用手压下额头不断抖动的青筋,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叹了口气,那么大的人了,怎会如此幼稚,宋端这人在自己心里的形象真的越来越崩塌了。
宋端终于正色道:“正熙十二年,先帝在世之时,时为大皇子的谢远林曾与其父争吵,先皇愤怒之下用长剑划破谢远林手背,伤至筋骨。此事乃宫禁秘闻,知晓此事之人不出十人。现在多一个你了。”
他眉眼弯弯,舔了舔唇,努力装出天真的样子:“陈向坤手上的伤口与大皇子所伤之处毫无二致。”
闻瑎努力保持着镇定的神色,哦,不出十人,但其中有一个是你。宋端,不,宋大人,你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秘辛。
“你的意思谢远林易容成陈向坤的样子在宜新活动。”闻瑎扯了扯嘴,说出这句让她都觉得十分匪夷所思的话。
宋端点了点头,一脸无辜:“所以我当初才说,若一切如我所想,恐怕这不是仅凭我们就能解决的事,需要待圣上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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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向坤把玩着手中的扳指,颇有深意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陈向坤。
“你今天干得不错啊。”
陈毛生心里惊疑不断,这种语气,他做错什么了,却不敢断然出声,他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了。
陈向坤把扳指带到手上,用依旧没有波澜的语气吩咐:“陈三,把他一条腿卸了。”
陈毛生脸色苍白,看着陈三一步步向他靠近,“家主,家主,我做错什么事了。还请您明示。”
“今日的行动,你告诉我了吗?”陈向坤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
“我,闻瑎今日一早才吩咐,我根本没什么时间准备就出发了,来不及向您汇报。下次一定不会了,小的,小的就算是死也要先把消息告知。家主,您饶了我吧,求求您了。”陈毛生瞳孔猛然缩小,立刻反应过来磕头,声音沉重,一下又一下砸在地上。砰,砰,砰。
陈三沉默着,看到陈向坤的神色,重新退到了墙角。
陈毛生快速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谢谢您,谢谢您!”他的语气里带着惊吓的哭腔和后怕。
“回去好好想想,别让我失望。”
陈毛生双腿瘫软在那里,嘴里不断地重复着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冷汗浸湿了厚厚的棉衣。还好,太好了,他还活着。
他被陈三领着衣襟提出了门外。陈家大门前一片寂静,过往的行人只敢远远瞄上一眼就匆忙离开。
门口的两个家丁把他架起来扔到马车上,陈毛生缩在马车的一角,颤抖着双腿慢慢坐下。颠簸的马车摇晃着驶向县衙。
陈三往陈向坤的烟袋里加了些烟丝,双手递给他,“主子,陈毛生并不知道关于金逸山庄的事,也不清楚您的身份。今日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让官府那边疑心。”
“你觉得闻瑎这个人如何?”陈向坤顺手拿过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陈三想到陈向坤对闻瑎以往的态度,谨慎地回答道:“小的不敢妄自评论,约莫是个好官。”
陈向坤缓缓吐出一口,棱角分明的面孔隐藏在烟雾下,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大概过了半晌,他才轻笑道:“她长得不错,脑子也不错。”
陈三满眼惊诧,他只知道主子是男女不忌,难道是看上这新县令了。陈三闭着嘴不敢说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官府再疑心又如何,陈向坤这人做的任何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陈向坤狠狠地吸了口烟,满不在乎地让陈三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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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接下来只能等圣上的谕旨下来吗?”
“当然——不是。”
第 52 章
第52章
闻瑎的桌面上堆着几个卷宗, 里面是被捕的二十三人的基本信息。
“大人,是我。”
闻瑎用朱笔勾画,头也没抬,“进来。”
“大人, 下官刚才有事外出, 不知大人召见,请大人恕罪。”
“无事。”闻瑎这才抬头, 下意识地咦了一声:“陈巡检, 你这额头怎么红得渗血?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陈毛生沉默了一会儿,右手倒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额头, 嘶了一声:“多谢大人关心,没什么大碍。只不过下官刚才赶路有些匆忙,不小心摔倒磕在地上了。”
“巡检,以后走路可得小心点,磕着碰着了,家里老小都要心疼的。”
陈毛生点头, 沉默着也不说话。
闻瑎把手里的卷宗放下,心中暗忖, 看来陈毛生在到陈家之后定然是被人狠狠训斥了一顿。
果然如自己所料,他不知道赌场的事。
闻瑎:“巡检,今日多亏有你,抓捕行动才会如此顺利。你抓获了二十三人, 切勿再自责有三人逃逸了。”
陈毛生低着头下意识想要撇撇嘴, 却发现扯不动嘴角,他怎么可能会为这种事情自责。
闻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 这种沉默让她忽然意识到陈毛生在陈家遭遇的可能不仅仅是斥责这么简单。
闻瑎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 随后她轻叹了口气,走到陈毛生前将他扶起,郑重地对他说道:“巡检,起身吧。我已经吩咐账房给你拨了钱,拿回去买些酒菜,好好休息,两日后再来衙里。切莫自责了,我已经听其他衙役讲过了,若不是你发现了地面上那处异常,这次抓捕行动一定不会成功。”
闻瑎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了!”
陈毛生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感受,他可能没原来那么厌恶闻瑎了。
闻瑎望着陈毛生慢慢离开的背影,抿着的嘴角垂下来了,神色有些黯然,今日到底是她利用陈毛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