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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谁高喊了一声“有刺客”,护守在东南西北各处的侍卫官兵一并冲了上来,呈合围之势捉拿刺客。竣稷山上忽然之间陷入了混乱,喊杀声震天撼地,兵器撞击的声音呈排山倒海之势灌入裴玄霜的耳中。
裴玄霜眼前一阵阵发昏,却不忘站起来,拿出袖中的柳叶。
“玄霜,站在那里不要动!”谢浔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剑,他挥剑斩杀着不断朝他涌来的刺客,镇定从容地道,“等我来救你,别怕。”
裴玄霜面色凄白。
那么多刺客冲向了他,他却毫不畏惧,长剑在手舞得密不透风,身姿矫健,卷阵阵罡风。
他武功高强,势不可挡,他即将要冲破重重阻碍,杀到她身旁!
不、不……
裴玄霜打了个觳觫,再不犹豫,拿起柳叶,横放于唇边吹奏起来。
须臾,喊杀声震天的竣稷山上,便多出了一阵阵似笛非笛似箫非箫的乐音。
杀红了眼的谢浔望着凝神吹奏着柳叶的裴玄霜,一时间愣在原地。
不等他反应过来裴玄霜在干什么,马场中的烈马已然冲破围栏奔袭过来,不分敌我的冲撞踩踏,好似疯了一样。混乱中,有人死于敌人之手,有人送命于马蹄之下,惨叫声与嘶鸣声混合在一起,直教人毛骨悚然,肝胆俱裂!
“住手!”谢浔握着剑的手在发抖,“裴玄霜,我命你住手!”
裴玄霜一颤,忽地加快了节奏,催促一只马儿朝自己奔了过来,撞向谢浔。
谢浔受多人缠阻,纵有一众护卫保护,一时间也难以脱身。他眼睁睁地看着裴玄霜操纵一匹白马朝自己撞了过来,咬了咬牙后飞身跃起,落在了一旁染上了血的空地上。
接着,他看到裴玄霜利落干脆地翻身上马,驾马飞奔了出去。
谢浔气红了双眼,恨得浑身都在乱颤,不断地发出渗人的冷笑。
他一剑穿过刺客的胸膛,抓住一匹黑马的缰绳飞身跃了上去。
“言琢,这里交给你了!”他紧握着手中血染的长剑,指挥着蓝枫等人道,“随本侯杀出去,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追回来!若她还敢吹奏柳叶,操纵马匹,便将她的膀子给本侯射穿!本侯……只要她的命!”
030 藏匿
裴玄霜的心从来没有跳的这么快过。
仿佛即将要跃出胸膛, 仿佛要炸裂成无数碎片,它扑通扑通地在心口跳动着,膨胀着, 带着希望,带着恐慌,带着豁出一切的勇气。
她知道自己此举太过冲动, 太过鲁莽。她知道一旦逃亡失败,必然要面对可怕的后果。可她还是要试一试, 毕竟机不可失,谁知道那些刺客下次行刺谢浔是什么时候,又会不会被她撞上。
她多么希望那些刺客能杀掉谢浔!可显而易见的是,那些刺客与她一样, 根本不是谢浔的对手。
她只能逃, 拼命的逃!
“驾!”裴玄霜用力一夹马肚,两指夹住柳叶,横在嘴边吹奏起来。
清脆悠扬的乐音响彻山野, 听得谢浔双耳刺痛,双眼发红,脑中嗡鸣一片。
她居然……还在吹叶纵马!
谢浔等人的马匹在裴玄霜的操纵下几乎失去理智, 不断的嘶鸣挣扎, 摇首摆尾,不听使唤的胡乱奔跑。数百侍卫瞬间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风驰电掣, 以极快的速度向裴玄霜逼近。
然而裴玄霜的马却跑得更快,不知疲倦, 无所顾忌, 只拼了命的向前奔跑, 向前奔跑。
谢浔双目赤红几欲滴出血来!他死死地盯着策马狂奔的裴玄霜,一把夺过蓝枫肩上的弓箭,直起腰,长弓拉满,射出箭矢!
长箭破风而出,势如破竹,快若梭影,射向那吹叶纵马之人。专心致志变换着音调的裴玄霜只觉得一股迫人的杀气自身后呼啸而至,尚未来得及反应,长箭便擦着她的胳膊飞了过去,笔直地【创建和谐家园】了一棵的盘虬卧龙的老榕树中。
裴玄霜怔怔地看了看那棵粗壮的老榕树,又低头瞧了瞧袖子上划破的口子,惊出一身冷汗。
无论谢浔是故意刺破了她的衣袖,还是一时失手,没能一箭要了她的命,都足以要她心惊肉战,魂飞魄散。
此人的箭术,似乎已经精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不敢停歇,音调一变,操纵身|下白马改变方向,朝着一条狭窄的山谷奔去。
“找死。”谢浔盯着跑进峡谷之中的裴玄霜,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弓箭。
他可以一箭射死她身|下的马,可如此一来,骑在马上的她势必非死即伤!
她还不能死!没与她清算了这笔账之前,她绝不能死!
白马窜出峡谷,来至一座荒无人烟的秃山。
四周都是荒草地,荆棘丛生,乱石密布。前方山路已尽,只余一道深不可测的悬崖。
这条逃生之路,终是走到了尽头。
裴玄霜知道她身下的马儿已经尽力了,它跑得那样快,快到久经沙场的将士都追不上。是她不好,她未能指引出一个正确的方向,所以才将自己和马儿困在了绝境里,进退维谷。
裴玄霜翻身下马,弃了柳叶,拍拍马背示意马儿离去。
她缓缓走到崖边,低头向下打量。
山崖虽陡,却不算太深,崖边长满不知名的长藤野草。树木横生,宛若一条条肌肉虬扎的手臂,自山体内肆意而出,迎风招展。
裴玄霜眯了眯眼,不断狂跳着的心脏在携着热浪的山风中平静了下来。
马蹄声震天动地。一直对她穷追不舍的谢浔策马来到山崖边,隔着茫茫天地与她两两相望。
“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本事大的很吗?”谢浔握着马鞭,冷眸微阖,杀气腾腾地盯着裴玄霜,道。
裴玄霜凝眉不语,只静静地将谢浔望着。
谢浔一颗心阵阵发紧。他盯着那张不肯屈服的脸,只觉得周身气血逆转,仿佛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他的咽喉,叫他难以呼吸。
“说话……”他咬牙,“你若能给出本侯一个合理的解释,本侯可以放你一马。”
裴玄霜长睫颤了颤,扬着头,淡淡地道:“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所看到的一切,便是答案。”
谢浔猛地攥紧双拳,任指甲嵌入掌心之中也不松手。
“这么说,你是故意的了。”
“是。”裴玄霜道,“我一直都想离开你,难得遇上这样的好机会,岂能放过。”
谢浔气绝!
她竟然……就这么坦然的承认了。
当真是……好的很。
可笑他一心想护她周全,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而她,却是苦苦筹谋着该如何趁乱离开他,摆脱他!
她丝毫不关心他的安危,甚至想……落井下石!
“裴玄霜,你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谢浔狠厉而不甘地道,“你有想过,背弃本侯的后果吗?”
“我没有背弃你。”裴玄霜摇了摇头,决绝地道,“我从未将自己交付于你,何来背弃?”
谢浔目光一变,面上的表情刹那间凌冽如寒风。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也一定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裴玄霜迎着谢浔的目光,慢慢移到悬崖边,“谢浔,我从来都不怕死,之所以活到了现在,是我愿意给自己留着一口气。你当你,真能奈何了我……”
一边说,一边移动着脚步,坚定地朝山崖边迈去。
谢浔盯着那双即将踩在悬崖边上的绣鞋,一颗心飞到嗓子眼。
“你再往后退一步试试!”他暴喝。
裴玄霜当真刹住了脚。
谢浔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他放缓了语气,道:“玄霜,咱们不闹了,你过来,我带你回去。”
裴玄霜歪头瞧着谢浔:“回哪儿去?武安侯府还是九门提督府?抱歉,那两个地方我都待够了,再也不想去了。”
“那你说,你想去哪儿?”谢浔强按着怒火,目光压抑地道,“只要你肯说出来,便是瑶池仙台,本侯也带你去!”
裴玄霜冷漠不语。
谢浔将双拳攥得更紧,他一脸忍耐地倒抽了口冷气,深沉道:“玄霜,我知道你恼我,气我,怨我。可生命不是儿戏,你不能用它来和本侯赌气。你回来,只要你肯回头,你想怎样本侯都依着你,今日发生的一切本侯都可以既往不咎。”
裴玄霜清凌凌的褐眸黯了黯,默默地看着谢浔,像是在看一只来路不明的鬼。
“玄霜,你过来……咱们万事好商量,你千万不要做傻事。”谢浔一点点松开缰绳,脚也自马镫里抽了出来。他循循善诱,苦苦相劝,仿若一只耐心蛰伏,想要伺机对猎物进行致命一击的凶兽。
“你来,来到我身边,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依你……”
谢浔彻底松开缰绳,便是要从马背上跳下来。
裴玄霜双目一觑,立刻朝后退了一步。
几颗石子随着裴玄霜的动作滚落山崖,发出细小,却足以叫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谢浔猛地停下了动作,大喝一声:“裴玄霜!你想干什么?!”
裴玄霜半只脚都悬在了山崖外。
她半阖着双目,以一种疏离蔑视的目光看着谢浔。
谢浔手都在哆嗦。
他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那声音飘忽不定,破碎凌乱,仿佛不是他发出的一般。
“你别动……”他瞳孔剧颤地盯着裴玄霜的脸,“你若是敢跳下去,本侯……”
话音未落,裴玄霜提起裙角,转身跳入山崖。
“裴玄霜!!!”谢浔大喊一声,飞身下马,扑到裴玄霜一跃而下的地方。
“主子!”
“侯爷!”
蓝枫等人一拥而上,一边护着谢浔,一边朝山崖下张望,寻找那抹雪白无情的身影。
谢浔筛糠似的颤抖着,头皮一阵阵发麻,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他目眦欲裂地望向崖底,却没能看到那个该死的女人!
裴玄霜……裴玄霜……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任由撕心裂肺的痛感袭上大脑。
“把她给本侯找出来”谢浔狠狠攥住裴玄霜弃在崖边的柳叶,咬牙切齿地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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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南野竣稷山风声鹤唳。
谢浔带着一身戾气走出营帐,翻身上马,准备赶往鹰眼峡——裴玄霜跳崖的地方。
言琢紧随其后,追着谢浔问:“侯爷,这些刺客怎么办?”
“杀了。”谢浔不假思索地道。
“杀了?”言琢面有讶异之色,“侯爷,这些刺客尚未招供,依下官愚见,不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