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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悠悠在专心听打更声。
今晚第三回了，打更人大过年的还加班。二更天打过来时，她就问了苏玉鸾，没有加班费，一天八小时，从戌时打到寅时，全年无休，他可能是全书最应该颁敬业福的人。
余悠悠尽想些没油盐的，对月不知，沉下脸眸色阴暗：此女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唉，悠悠，我们去看花花吧。”苏玉鸾放心不下自己的狸猫，拉着余悠悠的手肘道。
“好呀！”
二女蹑手蹑脚出正堂，对月的游神则闪电般回到体内。他见陆青崖仍默然【创建和谐家园】，眼眸空洞——说来这眼伤亦同幽姬有关！
对月不得已出口：“君子好逑，淑女却可能无意，亦或许……淑女有意的是别人。所以，君子切莫因思服伤身。”
对月口中的“别人”，指的是与幽姬“吻”过的玉关。陆青崖即刻浮想的，却是方才饭桌上，余悠悠手与对月的手相握。
他眼瞎却耳聪心明，甚至感受了后续：无丝毫风起，对月一直任由余悠悠握住，没有抽手。
陆青崖忽然有点痛恨自己灵敏的四觉，垂下脑袋，含糊不明地嗯了一声。
对月误以为陆青崖焦虑玉关这个情敌，敛容道：“我去去就回。”
说罢身影消失，再出现时，已变作苏玉鸾模样，声亦是玉鸾的声。
他靠近院中正同孩童玩耍的玉关，拉到僻静处，试探道：“怎么一个人在这？不去约余姑娘出来？”幽姬昔日恩情，已用一路相护报答。之后，对月不介意为了陆青崖，除掉幽姬和玉关。
“姐你乱说什么——”
“说你喜欢余姑娘呀！”
玉关顿时面红耳赤，伸手挠头，想起姐姐还曾给自己制造过独处机会，头挠得更厉害，还摸上了今日束的，余悠悠送的那条发带。
“苏玉鸾”笑一笑，愈发直白：“我替你说媒去！”
“别去！”玉关伸手抓住“苏玉鸾”，一脸急切。“苏玉鸾”转身打量玉关：“郎有情妾有意，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因为——”玉关躲开“苏玉鸾”的目光，声音变轻：“因为余姑娘未必会选我！”
唇唇相触、十指紧扣，发带就算没有结发之意，亦是一样十分亲密的信物。也许余悠悠对自己，是有一分“妾意”吧？
只是……
玉关手放下来，眼眸微垂：“她应该是更喜欢陆道长的。”
“陆、青、崖？”“苏玉鸾”一字一顿反问，微扬下巴，眯起的眼睛里尽是寒凉。只要玉关接下来的话对陆青崖有一字不利，都会毫不犹豫出手，以绝后患。
玉关根本察觉不到对面的杀心，以为“苏玉鸾”语气不悦是恼了余悠悠，连带厌恶陆青崖。
玉关急忙解释：“姐姐你不要生余姑娘的气。她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陆道长，亦或一起喜欢，都是常事。她不是这天下唯一一个为两个男人心动的女人。”
“我也不会因此嫉恨陆道长。”玉关凝神反思，“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有像陆道长那样一路陪她，不及陆道长挺拔，不及聪慧，也没有仙风道骨。除了余姑娘，陆道长从不对别的女子笑的，而我呢，从小到大，对太多女子笑过。”
玉关情绪低落了一会，而后打起精神看向“苏玉鸾”，炯炯双目，深夜里依旧似小太阳。
??第二十二章
对月凤眼圆瞪, 想不通，怎么一个两个，全跌进幽姬的情网里？但又暗中庆幸, 还好是假扮苏玉鸾, 玉关不是自己弟弟, 不然，比陆青崖还让人操心。
“玉关——叫上辛道长他们，回来守岁了！”玉大夫苍桑洪亮的声音从堂内传来。对月叹了口气, 起手八卦印，将一个荧光色的“忘”字隔空拍入玉关脑中。
他竟也会“忘字诀”。
就把今晚的一切都忘了吧！乱七八糟！对月心里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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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关, 回来守岁了！听到没有？”
“来啦！”玉关终于听见, 响亮应答，三步并做两步跑出暗处, 半刻不到，便集齐院中众人，齐回正堂。堂内玉鸾、余悠悠和对月都在，正围着噼啪炸响的火盆取暖, 胡婶沏的枣茶一人一盏，瞧见玉关进门, 迎上去也递一盏。玉关双手捧起，热乎乎。
苏宅里，所有屋子都点起岁灯，子时过半, 辞旧迎新。打更人额外敲一回, 巷子里全是欢呼, 正堂里的人也相互祝贺。玉关举着爆竹，吆喝孩子们一起去院子里放。后来余悠悠和苏玉鸾也跟去。
“我要点了，快把耳朵捂起来！”玉关笑着叮嘱余悠悠。
一团黄色的火焰窜起，在天空炸开，瞬间钟鼓管萧仿佛齐齐响起，好生热闹。
爆竹在空中燃尽，化成灰，挥舞飘散。其中一片灰落在余悠悠耳畔，粘着鬓前的碎发，玉关正好站在她旁边，顺手挑起她的发丝，捋下烟灰。余悠悠仰头望过去，玉关正咧着嘴，皓齿明眸，尽展欢颜。
时间忽然在这一刻停滞。
……
院内和堂内的欢庆一直延续到丑时，大家尽兴许久，才生出疲惫，尤其是玉大夫夫妻、胡婶这些长一辈的，熬不住先回房睡了。
大家散场。
余悠悠和师姐一起回房，她好像也困了，才刚沾着床，就困得倒了，合衣深眠。
屏风另一侧，对月如上回那样消失不见。
对月夜里乘云，跃过新年的万家灯火，来到江陵城外的凤凰山上，葫芦仙师正摆弄洞前的桌椅。
对月无声无息靠近，从后面拍了下葫芦仙师的肩膀，柔声道：“爷爷，元日新禧。”
葫芦仙师吓一大跳。
捋胸口平静下来，见是对月，忍不住上下打量：“稀客啊，过来作甚？别说陪老夫守岁，现在五更，岁都守完了！”
对月笑道：“管它完没完，难不成你要犯困去睡觉？”
葫芦仙师用鼻息吹起自己长垂的白眉毛。
犯困？太小瞧他的千年道行了吧？
上回对月不告而别，葫芦仙师尚有怨气，故不同他多说话，转身继续捣桌椅。对月厚着脸皮粘着，发现除了桌椅，还有个筐盛满了葫芦。
对月顺手拾起一只葫芦：“这里头都是酒吗？”
轻飘飘，葫芦里头是空的。
“拿来拿来！”葫芦仙师直接夺过，重丢回筐里，然后打开木桌自带的抽屉，取出四五条红绸和各种鬼画桃符，逐一摆在桌上。
“你这是做什么？”对月好奇。
葫芦仙师哼了一声：“你一百年没来看老夫，看了也就是江边见个面就走，自然不知道我府里发生的事情。”
葫芦仙师告诉对月，三四十年前，江陵人突然盛行起爬山踏青，挂红绸祈福的风俗。有几个江陵人发现了他的洞府，在洞前的大树上挂绸祈愿，后来愿望竟都成了。
说到这里，葫芦仙师一再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预，纯属巧合。
一传十，十传百，江陵人全跑到洞口挂红绸，甚至有人打算把洞府和大树一起圈起，做成收费的买卖。
“与其便宜凡人，不如老夫自己来！”葫芦仙师说干就干，把自个的洞府经营成了祈福圣地，“今日初一，一般都是生意第二好的时候。第一好是初五，他们来这拜财神。”
葫芦仙师再次按住对月想拿葫芦的手，告诉他：“这些葫芦都是要卖的，别弄坏了。”
对月嗤笑：“谁要你这破葫芦啊？”
“哼，短见！我诓凡人，说这些葫芦集洞窟宝树精华，都开过光，可好卖了。”
对月翻白眼：“你做这些有何意义？”
第一次见这么喜欢赚钱的妖精。
葫芦仙师回一个白眼：“不做这些，我给你买鱼的钱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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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洞里酿的那些酒呢，也卖吗？”
“不卖留着你喝啊？”仙师虽然嘴上针锋，但心里还是关心对月的，在桌上的画符里翻找，挑出一张，“给，丫头，三百年了，看你一直独来独往，送张姻缘符。”
葫芦仙师又抽第二张：“康健符，这张你也需要。”
对月站在那里，犹犹豫豫，似乎不想要，却又想接。他的表情亦是如此，既不屑又动容，而后不屑和动容迅速消失，只剩虚浮的笑意，孰真孰假。
对月最终接过：“都给我了你今日卖什么？”
“无妨，洞里还余一万多张。”
对月：……
葫芦仙师整理完桌上物，就朝洞内走：“对了丫头，上回的鱼我还给你腌着呢，几个月了可入味了……”
对月缓步跟着后面，听仙师叨叨，都说完了，他笑问道：“爷爷，我想问你件事。”
葫芦仙师立定，转身。
对月笑如春山：“城里的同道与你有来往吗？”
“哪座城？”
“江陵城。”
“什么同道？”
“那些妖、精。”
对月咬字清晰，葫芦仙师糊涂装不下去，于是开唬：“你是来给老夫拜年，还是来打探消息的？”
对月笑着倾身，吹气如兰：“主要是来拜年，元日新禧，同时问上一两句。”
葫芦仙师摸了会自己的胡子，又摸眉毛：“唉，他们其实没来多久，我——”葫芦仙师清晰记得十六年前那一日，师祖的师祖枯梦【创建和谐家园】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叮嘱他不要再踏入江陵城。
葫芦仙师眨了眨眼，劝告对月：“城里的妖精你可千万别去招惹。”
“为什么？”
“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他们不会害人的！”
“那他们是从哪来的？聚集江陵所为何事？爷爷又为何笃定他们不会害人？”对月追问了许多，且始终始终追逐葫芦仙师的目光。躲无可躲，葫芦仙师最终却只支吾出一句：“唉，他们……可能是从妖廷里来的。”
对月复要再问，葫芦仙师伸手挡住他的嘴：“丫头，别管那么多了，知道得愈多愈危险。你还小，不晓得六界险恶。”说到这，葫芦仙师突然打量起对月，“你多大来着？快四百岁？”
这是葫芦仙师的推测，因为他和对月结交三百年。
仔细回忆，对月从未主动提及年龄。
对月鼓了下右腮，被问年纪一般会胡诌过去，但是现在忽然想说真话：“过了新年要算长一岁，我今年一千岁零一岁了。”
对月眉舒眼笑，某些妖怪自己修的人形显老，可不能怪他。
葫芦仙师咻地从地上跳起来，而后落下，又弹起，像一只葫芦那样：“原来我只比你大一岁？那你喊个鬼爷爷？”
“鬼爷爷。”
……
夜雾浓稠，幻化无定，只在峰腰间窥得凤凰山的一峰半壑。山势平缓，延绵往下，最底与城郊光秃秃的农田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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