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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听见陆青崖温和的声音：“你将灰扫净，堆的时候中间掏空，然后朝那空心里点了试试？”
不谋而合，余悠悠点头，燃了火石正要点，陆青崖又道：“别直接拿火石去点！你先燃一根柴，然后再用这根柴去点柴堆。”
余悠悠依言，这次火一点既燃，火焰似红黄的绸缎飞舞，木头的边沿缓慢出现灰黑。陆青崖听着噼啪声，同样心情大好，难得开了玩笑：“你不继续学学凡人灭火的手段？”
“那倒不至于，不加柴烧完就灭了呗！”余悠悠一边笑，一边把水烧上，“倒是你，陆公子，没看出来你还干过生人间烟火的活？”
“我没生过火。”陆青崖淡淡回答。
不等余悠悠追问“那你怎么会生”，他便主动交待：“小时候同我义兄在人间待过五年，衣食住行皆与凡人无异。义兄每日皆会生火做饭，我虽未亲自动手，但站在旁边，能瞧个大概。”
陆青崖说到这，不禁想起自己还是幼童形态时，站在灶前，瞧着比自己高一个脑袋的义兄拿火镰。义兄还没点呢，便让陆青崖站远点，担心待会火生起来，热气伤到。
“我又不是肉眼凡胎，不会受伤的。”陆青崖虽然辩驳，义兄还是把他拉得远远的。陆青崖被逼着几乎站出厨房了，义兄才开始蒸亲手做的包子。
义兄格外爱护，人间躲藏五载，从不让陆青崖碰任何粗活累活。
“你还有义兄？”余悠悠好奇，见陆青崖都是独来独往的。
“他是我娘唯一的徒弟，少时一起长大，算是我兄长。”陆青崖轻声道，“我一般都称他‘大哥’。”
亲戚越冒越多了？
又出来个母亲？
听起来陆青崖的母亲修为不低，那他为何舍近求远，拜入瀛洲男子男德学院？
余悠悠有话就问，陆青崖听她把所有问题问完，话音落了地，才启唇回答：“我娘笑风傲月，不拘形迹，以前经常一消失就是几十年。七百九十九年前，她自觉天人五衰，便将我托付给瀛洲掌门，也就是我的师傅。”
陆青崖语气平静，毫无波澜，余悠悠却恍觉听到了划水的浆声，见到浩渺的雾气，嗅到泛黄旧书的味道。
“什么是‘天人五衰’？”她依然记得求知。
“是神仙妖魔寿命将近时，出现的大五衰相和小五衰相，比方说，从来一尘不染的衣袍上会生出污垢，头上的宝冠珠翠会自然萎悴。”
余悠悠闻言去摸自己胳膊上的臂环，是连这种人物初始首饰都会锈吗？
不知如何安慰陆青崖，垂头陷入沉默，良久：“没有堕入饿鬼道，魂魄是不灭的。”
“是。”陆青崖应声。现在的自己，远比当初的幼童懂事，且修了七百余年无情道，本该波澜不惊……陆青崖抬手，也许此刻上方的微尘里就有娘亲。
也许她转世成山上的雪岭云杉。
或是其他生灵，与之擦肩。
明明晓得娘亲正与自己同存六界，忆起往昔，却仍为别离心痛。
只是面上不显，余悠悠看不出他的哀相。
“好在你现在还有义兄啊。”余悠悠柔声道，不像她，在这个世界无亲无故——所以还得早点做完任务跑路，“他应该也拜入瀛洲派了吧？可以相护关照。”
托孤肯定一起托，陆青崖没有接话，余悠悠便以为他默认。
锅子咕咕叫起来，余悠悠掀开盖子一看，水已沸腾，便止了话题：“水烧好了，我们出去知会婆婆。”
她让陆青崖站远些，自己处理好灶上一切，而后照例借助天梁剑，牵起墙边的陆青崖。
开门，出屋，当头正见辰时的太阳，浓烈的光晕照得人睁不开眼，空气中的几个泡子都变得五彩缤纷。余悠悠左手搭起凉棚遮光，先寻秀英婆婆传话，而后，牵着陆青崖，准备进屋去。一阵风从南往北吹，余悠悠随着风眺望，越过转角院墙，远处若隐若现的半截雪山。
雪峰沐辉，日照金山。
“好美啊！”余悠悠感叹，想起陆青崖看不见这绝美景象，不禁向他描述分享。可惜她词汇量贫乏，绞尽脑汁，却仅是“太美了”，“真的好美”，“绝了我跟你说”……说了半天，余悠悠急得汗都出来了。
忽然看见旁边的陆青崖转过来半个身子，正面对她。
然后，展露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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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悠悠忽然觉得他不是雪岭云杉了，而是一株梅树，平日里冷冰冰，此刻展颜微笑，便是寒梅傲雪，凌霜绽放。
花开刹那，谁人不痴？
砰——砰——砰——
余悠悠抬手捂住胸口。
第十一章
砰——砰——砰——
老者和秀英婆婆皆从屋里出来，边走边问：“是谁在敲门？”
二老看向余悠悠和陆青崖，见二位小年轻也是一脸茫然，老者便抄起扫雪的大扫帚，蹑手蹑脚朝门口走去。
余悠悠见状，也抄起陆青崖的天梁剑。
“叨扰，请问有人在家吗？”
虽然是人的声音，但老者并不接话，反而与余悠悠默然对视。
“在下瀛洲派【创建和谐家园】辛雨庐，前来寻找师兄。”
“是陆道长的同门？”老者转身，轻轻同院内所有人说。
“是我师弟来了。”陆青崖温声道，“应该还有【创建和谐家园】兄。”
“【创建和谐家园】兄是不是你那个——”余悠悠刚想提义兄，便见陆青崖摇头，且将食指放于唇上做嘘声。
余悠悠会意噤声，将天梁剑还给陆青崖。老者则放下扫帚去开门，“吱呀——”，门启条缝，余悠悠瞧见两个半身，两件与陆青崖一样的青色道袍。
不见人脸，但闻其声，二位道长先作揖，而后站右边的道长主动介绍，自己是瀛洲派的小师弟，他和【创建和谐家园】兄一道撞见青鸟，得知陆青崖有难，御剑赶来。
二人与陆青崖一样固执讲礼，非要得了老者和婆婆允许，才跨进院内。
大门彻底打开，一高一矮，彻底进入余悠悠视线。她本能先打量右边个高的，这个是小师弟……嗯，眉清目朗，玉树临风，与之前在镜湖边见到的瀛洲【创建和谐家园】无差。
说来，镜湖边个个挺拔，好像还没有见过特别矮的？余悠悠想着，将目光移到左边与她差不多高的道长脸上……嚯，好一个玉面郎君！
虽然比陆青崖稍差点，但绝对算得上是瀛洲第二英俊。
谁能不向好颜色，余悠悠不由盯着【创建和谐家园】兄看得久了些。
【创建和谐家园】兄忽然转头，直直对上余悠悠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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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和谐家园】兄，师弟，这位是余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
余悠悠听到陆青崖在介绍自己，才转回目光，正色，大大方方行礼。
小师弟先作揖：“见过余姑娘。”而后直起身子，正式介绍，“在下姓辛，不辛苦的辛，双名雨。与陆师兄一样，是瀛洲派第十八代【创建和谐家园】。”
这位叫辛雨庐的小师弟语速极快，堪比专八，说实话，余悠悠其实没完全听清他的名字。
余悠悠见旁边的老者和秀英婆婆，跟自己一样，也是呆了呆，而后转看向【创建和谐家园】兄。
【创建和谐家园】兄面无表情，极具瀛洲特色。他此时对视的是老者，直到老伯也发了怵，移开目光，才道：“长安落日，林间萧萧。”
？？？
此地距离长安万里，且不是雪山便是平地，雪岭云杉最多成簇，不成林。
老者、婆婆和余悠悠，三三陷入沉默。
“【创建和谐家园】兄是在介绍自己。”陆青崖才刚张唇，小师弟辛雨庐已在三秒内讲完整句回答。余悠悠竖起耳朵，努力抓住辛雨庐每一个字，然后放慢：日落长安为晏，林间萧萧为松风，【创建和谐家园】兄名唤晏松风。
“【创建和谐家园】兄每回介绍，都是这般说辞。”
老者、秀英婆婆和余悠悠连忙点头，努力不显露尴尬。
“日里忙忙碌碌，夜里茅草盖屋。”晏松风【创建和谐家园】兄忽然又道。
？？？
依旧摸不着头脑。
老者和秀英婆婆都是粗人，如坐针毡，赶紧扯由头——秀英婆婆惦记灶上还烧着水，老者记起房里衣裳还没叠，双双离开院中。
留下余悠悠独对三位瀛洲【创建和谐家园】，正犹豫撤还是不撤，忽听得辛雨庐快速说了一句。
没听清。
还好陆青崖接着开口：“没有好，我眼睛仍旧看不见任何东西。”
哦——余悠悠恍然大悟，晏松风之前说的是眼睛。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创建和谐家园】兄是个谜语人。
余悠悠瞬间失去打交道的欲望。
辛雨庐依旧在发问，但语速快过说唱，三位道长里只有陆青崖的话能听明白。他平和回应：“不必担忧，休息些时日便会好。我们先进屋说话。”
这是要开瀛洲内部会议？
余悠悠旋即笑道：“那你们进去吧！我担心大妖，要守在院子里！”
说完还主动走远，守到大门口，正是离里屋最远的地方。
陆青崖扶在天梁剑上的手指轻颤，其实他说的“我们”里包含余悠悠。
陆青崖轻道：“辛苦你了。”
“这么远，余姑娘不一定听得到。”辛雨庐凑近陆青崖，“下回我们要早点道谢。唉、唉，【创建和谐家园】兄已经进屋了，我们快点！”辛雨庐想起陆青崖眼睛看不见，主动扶住胳膊，“我扶你。”
师兄弟三人前后进屋，晏松风和辛雨庐瞬间瞧见巨大的，几乎占满整屋长毛尾巴。
“这是什么？”辛雨庐绕着尾巴转。
“这便是我在明知山斩下的妖尾。”陆青崖道：“青鸟笺短，不能细说，那妖伤了我的眼睛，我亦斩下他的尾巴。原只是寻常虎尾，五日前忽然变得巨大。”
辛雨庐听得渐渐张嘴，晏松风倒是面色不改。
陆青崖抱拳：“青崖受伤，失却法力，所以才求助【创建和谐家园】兄与师弟。眼下，需得一位留守村落，抵御大妖。另一位带我和妖尾回瀛洲，向师傅禀报。”
“我留下来把妖怪杀了，替你报仇！”辛雨庐叫囔起来，“【创建和谐家园】兄御剑最快，让他带你一日回瀛洲！”
陆青崖却抿了下唇，沉默片刻，才道：“如今我与凡人无异，不能承受百尺高空，得行人间。”
辛雨庐掐指算完，扬头道：“那不是得四五月路程？”
“最快需要三个月。”陆青崖颔首，“且此妖法力通天，也许【创建和谐家园】兄留下来会更妥当。”
小师弟法术平平，【创建和谐家园】兄与自己全盛时不分伯仲。
陆青崖虽然看不见，却仍转头对向晏松风，【创建和谐家园】兄可愿冒险？
晏松风深深看向陆青崖双眼，而后勾起嘴角：“碑前发尽伏魔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身为瀛洲【创建和谐家园】，自将生死置之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