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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十一次轮回里，萧圣玉不是没有去过上界。玉虚、苍琅、昆吾，大小仙洲亦被这无端的异象笼罩着，黑魆魆泼天。
这次的变数，让她不得不重新打碎思考。或许根源不在上下二界，而是在更远的某处。
“我带你们上去就是，”她淡淡道，“放心，没人能拦。大不了……”
大不了再来一轮，再来一年。
萧圣玉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她能在轮回里一次次重拾记忆，但其余人则像被齿轮辗碎的烟尘，拼不成从前的模样。
变数或大或小，总是存在。就像她身边的闻人翠花，虽然还是那个人，但在不同的轮回里，因萧圣玉态度行为的变化，也连带着变了些。
萧圣玉决意弑杀时，闻人翠花就埋着头，躲得很远；萧圣玉准备摆烂，闻人翠花便认为亲切，胆敢组织星官们【创建和谐家园】，提议钦天监全员涨工资。
“……”
她揉了揉太阳穴。
“大不了上到上界再上，问问我们的神怎样看。”
***
登州，扶摇天梯。
这座天梯自古便存在，是勾连上下二界的通道。莹白玉阶层层叠叠，绵延向天的最深处。因日月不见，最末只余下一线微光。
入口处，有上界散仙执守。那散仙打了个哈欠，向他们递出手掌：“通行令给我看看。”
萧圣玉：“没有。”
散仙还是很困：“没有通行令，那不能过啊。”
萧圣玉：“睁开你的眼，看我是谁。”
散仙强撑着睁开眼皮，看清女人的模样，后背瞬间汗毛倒竖：“师、师祖！”
这散仙辈分还挺低。
“师祖想带几个后生，拜访玉虚道君。”她说。
这话一出，散仙就知道他想拦也不行。然而最后惹来事端，还得他一个人担着，不免有些糟心：“若有人问起……”
萧圣玉打断他：“不会的。大家也没几天好活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完，便带着身后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登上天梯。输入灵诀，天梯自行收拢，载着他们向上直行。
散仙：“……”
没几天好活了？大家？
他睡了个大觉，一直从昨天到现在。怎么刚睁眼就遇到大佛，还扬言“大家都得死”。
怪事。
散仙揉了揉眼睛，总算让视线清明起来。极目远眺，发现周围能见度极低，若不是天梯自带荧光，他恐怕就像个瞎子。
异象能蔓延到登州天梯下，足见它的规模。
散仙喃喃：“真没几天好活了？”
……
玉虚洲同样是一片黑暗。
四野混沌，仙宫顶上玉珠黯淡无光。天幕低垂，唯有代表真虚界的那一片云下，透出微弱的光彩。看来神界未陨。
年轻的下界修士们没想过第一次登天梯，面对的是如此景象。
花宵：“我以为这里很豪华呢。”拍了拍旁边的石狮子，“不过如此，和梁宫里的差不多。”
薛子升跟着她拍了一下，神色微妙：“这是玉净琉璃像，局域镀金，少说几千万灵石。”
花宵闪电般收回了手。
兰亭月“上界狗贼好死”的滤镜死灰复燃，冷笑道：“看来仙人们日子挺滋润，连门口守着的石像，都不能与凡人一类。”
花宵：“江三呢？他怎么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附近光线实在不好，但凡隔了两丈以上，就看不清轮廓了。江怀玉和他们一起上来，国师默许，现在却不见了人。
难道迷路了？
她拿出灵简联系，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账号；在附近走了走，也完全没有人踪。
也是。
这人想走，都没人找得到。
萧圣玉似乎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拎住花宵后衣领：“在找什么？不重要，跟我去那里。”
那里是哪里？
花宵刚想发问，忽闻面前清风拂过，霎时间被传送到了五里之外的玉虚河边。
缩地成寸不少见。
能在上界运用自如，还带着近十个修为不如何的后生，足见萧圣玉的境界。
萧圣玉：“花宵，你看见河对岸那片云了吗？”
花宵眯了眯眼。
那是一片泛着微光的云。这光本身并不显眼，但碍于其余地界都被黑暗笼罩，便觉那片云光真如神降，格外不容亵渎。
“一片会发光的云。”她朴实无华道。
萧圣玉笑了下：“对，那是去真虚界的路。上一次有人成功翻越，还是千余年前苍琅洲的古上鸣。可惜他莽撞触怒了神祇，最后身陨其中，不知去向。”
花宵：“呃……”
其实她知道古上鸣的去向，变成随身老爷爷蹭吃蹭喝，现在在薛老板的豪华玉佩养老。和传闻里彪悍的老祖，有一定差距。
萧圣玉突然伸出一指，点在那云彼岸：“你去劈开它。”
花宵：“啊？”
花宵再得李四真传，也是年轻一辈的修士，境界较之萧圣玉，低去太多太多。
萧圣玉看穿她所想：“我修的不是生杀道。李青莲当年能破天梯，那他的徒弟自当能破开真虚障。他没有教你吗？”
花宵一怔。
……
李四当然教了。
青莲剑仙一剑破万邪，在东玄最负盛名。而李四在花宵面前，却从未提及青莲二字。
他甚至会用别的字眼代替。
比如遇见莲池，他欲盖弥彰地赞叹：“这小荷长得不错。古有人云，碧荷生幽泉……后面的忘了，总之不错。”
花宵如果说“分明是莲花”，李四就会堵住自己的耳朵，假装听不见，并飞速逃离现场。
看见梁官着青衫，李四只赞叹“你这绿衣服挺好看”；看见青菜，李四却道“这家白菜算甘甜”；甚至看见蜻蜓，李四还是睁眼说瞎话：“这几只蚊子个头真大。”
花宵听得麻了，也逐渐摸到了规律。但凡沾上“青莲”二字的东西，李四都避而远之。
所以即便萧圣玉不说，花宵也猜到了便宜师父的身份。
无所谓。
既然李四自己不愿透露，她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花宵和李四同行，仅仅一年。
最后的最后，李四到底压不住自己的修为。他已臻十境，渡飞升劫是早晚的事，不知为什么，一直竭力压修不愿应劫。
难道是他早知道渡不过去吗？
天际有雷声，大大小小。最粗壮的天雷足有碗口大，在远处跃跃欲试，即将迸到李四头顶。
他突然说：“阿宵。”
花宵：“嗯。”
李四觉得方才不正式，又庄重地念了一遍她的假名：“光之引路者·暗夜圣斗士·神龙传人·华族未来·轩辕九宵。”
花宵：“嗯……嗯？？？”
“你既不走，难免要看见不好的事情。”他无所谓地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我剑法的最后一式也传授给你。”
青莲剑仙的剑法，为了避开“青莲”二字，改叫绿荷剑法。
第一式，九千仞。
第二式，历四海。
第三式，望仙真。
花宵从前是高中生，为了给自己的应试作文加点文采，背过不少古诗词。她依稀记得，在某位大才人的组诗作品中，有这么一首，和绿荷剑法隐隐呼应。
李四道：“凤飞九千仞。横绝历四海。举首望仙真。你们那里，曾有过这首诗吗？”
几乎是考生的身体记忆，花宵立刻开口：“第一句讲抱负，世人壮志难酬、怀才不遇，虽有雄心大志却官场失意；第二句是落寞，横绝天下知音难觅，暗指诗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第三句指出路，污浊的人间留不下诗人，故而他想寻仙远离世俗纷扰。”
李四大惊：“怎么能分析出这么多！感觉你才是原作者啊！”
花宵：“基本素养，低调低调。”
她语文解析题常年拿高分，瞎扯乱套还不是随手拈来。
李四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讲得不错。那你觉得这第四式，会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花宵脑袋里死去的高中记忆复苏了，她猛地记起了那首诗的全文。
她没有猜，因为那首诗比较长，总感觉命中率太低。强大的高中生，不会作答没有把握的题目。
李四见她不说话，自顾自道：“唯应清都境。清都乃天帝宫阙，众仙朝拜的至高之地。所以这最后一式……”
“叫斩清都。”
白衣剑仙提剑而上，剑柄所缠灰布条破碎，飘摇如旌旗。随着劫雷淋漓直下，他的剑招犀利若残影，皆背水而行。
斩清都此式，从招式名上便可窥见一斑。
清都是天下寻仙者所向之地。
他非但不信仙，还欲与之同归于尽。
花宵眼睁睁看着李四与雷诀，与天诀。在斩清都最后一剑落下时，最重的劫雷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