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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意识到，他不是玉流光。
而江怀玉也适时地接上一句：“不是。”
……
“敬国侯府世子，十年前逃……失踪的那个。”
萧圣玉将那张画有十二道杠的纸收起，沉吟道，“我知道。当年侯府弄丢了人，大张旗鼓搜遍京州，甚至问到钦天监来了。”
她说：“你当年几岁？十岁、十一岁？能活到现在，命格确实够硬。”
江怀玉不置可否。
萧圣玉是个相貌平平的女人，任是丢在京州的任一簇人群中，都不会显眼。而她又确实是当今最强的修士，但凡走出这门，所有人都将为她辟开一条道。
国师修天机道，只消一眼便能看穿世间命理。江怀玉不需要多说什么，她也能明白。
他是这么想的。
不过萧圣玉显然没那么神通，与他的脑电波失之交臂，随便问了句：“你想敬国侯死？”
江怀玉：“？”
那倒也不必。
他道：“如果我真与生父刀剑相向，岂不是正如了您那位师侄的意？”
“嗯？”
“曾有一位上界仙人告诉我，我是玉虚道君在凡界历劫的化身，本应苦难圆满神灵归位。玉虚道君要飞升，所以将我设在这样的命局中。”
修仙本是逆天之行，功过是非皆有天道掌尺。若想飞升证道，则需历经人世八苦八难，斩断仙凡一切情丝。
杀亲人以证道，便是这个道理。
玉虚道君是天下唯一的十境修士，分魂历劫正是为了枯苦海而证无穷，由此勘破天机轮回，飞升入座真神。
江怀玉了解完这段始末后，想了很多很多，很久很久。
他本来是想和敬国侯斗一斗的，毕竟日后若还有交集，父子难免你死我活。
但他又觉得不对劲。
玉虚道君将自己的灵格将于凡界，渡的是什么劫？只是命格煞些，被人嫌弃得多一些，就算作是飞升之劫了吗？
江怀玉想，未必。
自己这一生飘若浮萍，求全不得，其中最沉重的便是他那贵为王侯的父亲——予他生又欲他死，仿佛深仇宿怨。
玉流光想证道，可他自己是人间孤子，无亲无故。江怀玉若是因为仇恨去弑父，恐怕正应了玉流光的心意。
杀亲人以证道。
没爹就造一个有爹的自己，没仇就捏一个深仇大恨的命格，反正只是分魂降世罢了。
玉流光实在聪明，或可说一句狡诈，竟敢钻天道的漏洞。不过他大抵想不到，这位历劫化身长了一身反骨，偏不如他意。
“国师，您修天机道。”江怀玉说，“上界书命簿的人，也是天机道修士。既然他们可以执笔换命，想必您也可以。”
萧圣玉听明白了，眯起眼道：“你想我帮你改命？没这么简单，如果人人生活不如意，都来找我改，还要天道做什么？”
“不。我是想……”
江怀玉往下说了几句，看着萧圣玉眸色愈来愈沉，最后颇为复杂地瞟了他一眼，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江怀玉说：“因为您是国师。这南梁的王土，凡界的万物，东玄的气数，无不重要。有人想让它乱，您不会坐以待毙。”
“……”
萧圣玉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对。视线又回到那张收起来的纸上，十二道墨线，十二次【天启三十四年】的轮回，无不在向她叫嚣，东玄已走到末路。
萧圣玉不知道是单她被困在了这一年，还是所有人都如此。
岁末的那一天，闭眼前万家灯火，睁眼后却又回到了一年以前。同样的桥段反复上演，好似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控制。
哪怕是萧圣玉，也无法勘破背后玄机。她一次又一次尝试，逼过梁帝退位，也屠过不夜天的魔城，和酸腐儒修斗法，再与上界仙洲的高手逐一单挑。
全都没用。
这第十二次的轮回里，她看见了一些微弱的变数。
比如静夜思头名的小姑娘总说要退休，比如长遥宗推出了“铁头少年”组合，就连她的星官们，都沉沦于追星快乐中。
比如眼前这个白发修士，是她那位十境师侄历劫的化身，只待一朝苦难圆满，就可以和真身一同飞升入真神座。然而他好像并不满意如此。
好吧，她想，好吧。
都努力过十一回了，再多一回也不算多。或许这一次真能有些改变呢？
萧圣玉其实还挺想见见，天启三十五年的太阳。
***
“玉春楼，薛子升最新计划的娱乐场所。不同于其他传统勾栏，玉春楼的宗旨是——顾客是上帝，打造时代顶尖服务业。”
花宵拿着灵简，介绍道，“这里的戏台能唱京腔、黄梅，也可以表演男团铁头功。这里的赌坊可以玩六博、麻将，也可以实现扑克牌的二十四点自由。”
“海上捞餐厅，擦鞋美甲免费续杯，你叫一声，能有七七四十九个服务生响应。服务至上理念，海上捞最懂你的心。”
花宵听到江怀玉之前想走后门购入“铁头少年”特典卡，痛定思痛，替他十分不值。
要知道这套卡是她亲自去印厂监制的，印厂里一文钱一张的小卡片，出厂包装几下，就能炒到好几两白银。
这不是抢钱吗？
还不如投资实业，薛子升的致富经可不会骗人。
江怀玉听得一愣：“我、嗯……那我投资玉春楼？”
花宵见他迷途知返，很是欣慰：“好说，我把薛子升的灵简号推给你，有钱一起赚。你的灵简号多少？”
江怀玉：“我没有灵简。”
“？你明明有。”
她之前还看见了。
“那是琅嬛里的江老板有，我没有，”他老实回复，“琅嬛里的道具不能带出来。我平日没人来往，灵简又有定位功能，可能会导致安全隐患。”
花宵恍然点了点头。
江怀玉这种从家里逃出来，正在被追着杀的人，确实不能轻易暴露自己行踪。
注册灵简号需要身份验证，他一出现，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定位往敬国侯府送。
“好吧。”花宵说，“那你亲自和薛子升去谈？他就在长遥宗，老地方。就是薛长老最近脾气有点爆，第三个老爷爷出现了，是一位在悬崖下藏传承的上古大能，薛长老正吃醋呢。”
江怀玉：“不急。你先忙你的，我在外面等。”
花宵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来钦天监的目的。连忙站起身往瞻星殿里望，发现萧圣玉还没走，松了一口气。
不过，国师居然还没走吗？
在花宵的印象里，萧圣玉一直来无影去无踪。也就是这几个月闭关，只待在瞻星殿，才能蹲到她的人。
花宵压根就没想过，江怀玉就是方才国师接待的客人。只以为他在钦天监有什么旧相识，不打算多问，怕唐突了他。
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已经放冷了的鲜花饼——这是她给国师带的伴手礼，走进殿门中。
……
萧圣玉正在喝茶。
她仔细考虑江怀玉方才的话，觉得有些思路，打开那张十二道墨杠的纸准备记录。
鼻腔里突然传过来几许烧糊的呛味。
然后，是静夜思那小姑娘的声音：“国师大人吃了吗？这是我带的鲜花饼，放得有些冷了，用灵力热了热，应该正好。”
萧圣玉不做声，视线缓慢移到她手里的油纸上。
不止鲜花饼烧糊了，就连包装纸都被烫了个洞。这小姑娘热东西的技术很暴力啊。
“不必。”萧圣玉维持着平静地表情，“有事？”
“哦，”花宵把语言组织了一下，“我昨天在月亮上看见了奇怪的影子，用灵简拍下了，想给您看看是不是嫦娥什么的。还有……我想问问，我师父到底欠了多少钱？我能还得清吗？”
萧圣玉接过灵简，看完那张像素极其垃圾的图，说不出什么别的。只能回答另一个问题：“萧于风没告诉你？”
“他说他忘了。”
就是萧于风之前大喇喇地猜三个甲级任务能还清，等花宵找来东青珠，他翻出旧档案一瞧，发现数目栏里是一串“？？？？？？？？”
也不知是八位数的意思，还是未知的意思。总之很不妙。
那本账簿是旧年静夜思刚成立的时候，国师亲自写下的。其他人不解其意，花宵只能来找萧圣玉问个明白。
“你还不清的。”
萧圣玉平静地抿了一口茶，“当年某人创立静夜思，已经欠了户部一大笔债。这组织每天都在亏本，没有进账，而亏去的那些钱，都算在他名下。”
“流水还得有进有出，你确定你一个人能赚回来？”
花宵震惊了。
她之前没与萧圣玉交流过，不知竟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李四他其实是一个……背负巨额债务的失败投资人？”她失神道，“我现在和他解除继承关系还有救吗？”
这便宜师父真是坑死她了。
“李四？”
萧圣玉小小地哦了声，笑着道，“他把铁令都给你了，却没告诉你名字。”
“……”
“你师父叫李青莲。没错，就是那个、呃，”说到这里，萧圣玉显然有些许尴尬，“东玄的骄傲，青莲剑仙。他自封的。”
花宵：“……”
好吧，这师父真是太便宜了，连名字都是假的。
不过她早有预料。
花宵当年和李四走南闯北，各怀秘密，心照不宣地不去多问。名字假无所谓，毕竟她也告诉李四，她的全名叫——
【光之引路者·暗夜圣斗士·神龙传人·华族未来·轩辕九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