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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测灵根，薛子升被测出来金系杂灵根，可以说在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他这辈子的境界就到那里了，没什么可以期待的。
大家从前还觉得他是薛长老独子，有几分惊羡，这下全部如鸟兽散。只有长风道人将他上看下看，和蔼地眯着眼一笑，说不要太早担忧，人人都有机缘。
后来薛子升进外门修行，也是长风道人常常捋着雪白胡子落在他身后，亲手指点他。是薛子升根骨不争气，否则按照长风道人给他的关照，起码也能在如今的新剑榜上争一个排名。
薛长老是凡间复灵后开始修行的，一路多得长风道人关照，后来更是亲如兄弟。长风道人于薛子升，就像第二个父亲。
这也是薛子升一开始失态的原因，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不管容成西的猜测有没有根据，长风道人如今健在，肯定是有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了解他。”薛子升说，“我们只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或许他足够了解我，但我所见的，不过是皮毛表象。”
薛子升今年才十六岁，长风道人都一千三百岁了。长风道人看着他长大，而他只是参与了长风道人最后的十六年，之前的风云往事毫不知情。
他不敢说了解。
花宵却直接忽略了后面那半句，说：“那就是了解。如果你对他印象还不错，那么也不用太着急，相信自己的眼光。”
薛子升抬头看她，皱起眉问：“什么意思？”
“每个答案都有很多解法，容成西只是告诉你一种可能。”花宵道，“薛少眼光这么好，挑中的地皮总会疯涨，投资的产业也蒸蒸日上。看人想必一样准。”
“先别急着难过，十之一二也是概率。回去见一见吧。”
……
听见薛子升从琅嬛夺魁归来，长遥宗上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无与伦比的震惊。薛子升他们都认识，能把薛子升拉扯到第一，他的队友们得多厉害？
结果却是，他们看着薛子升和姜潮——从前最不对付的两个人，并肩走到中堂，向座上掌门和长老行了结结实实的一礼。
连行礼的姿势都宛如【创建和谐家园】黏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成异父异母双生子了。
薛长老是最先出声的那个，乐呵呵道：“你小子，一趟回来进步不少，懂得和同门好好相处了。认识到姜潮师兄的好了？”
这话说得有争议，薛子升之前与问潮生不和，也不是因为姜潮如何如何坏。他不过是捕捉到问潮生的异样，所以多防备了些。
可现在看来，该防备的人不是问潮生，而是另一人。
薛子升回道：“是。姜师兄亲切和善，再好不过。”说完不着痕迹地看了问潮生一眼，发现对方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问潮生而今的躯壳青年模样，鼻梁细挺，双目狭长，不做表情的时候便显得城府很深。哪怕是发呆，也看起来很有城府。
薛子升原本紧张的心情蓦然一泄。
别人是藏巧于拙，问潮生倒好，不认识的觉得他是个人物，认识之后只觉得之前的想法太愚蠢——他头脑确实简单。
也是。
但凡问潮生头脑再好一些，也不会受属下背刺，魔尊之位还没坐热，就被封印在不落渊下。
问潮生把和平想得太单纯，觉得只要大家都退一步，和平总会到来。殊不知除了他，那人间的帝王、仙界的道君、妖界的统领，都各怀着鬼胎。
太单纯的人，在这个世道走不远。就像问潮生因为薛子升让出天簿碎片，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只是想利用他啊，这有什么好感动的。薛子升闷闷想。
听到薛子升的夸奖，问潮生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脸颊微微泛红：“薛师弟也很好。”
于是薛子升的表情更一言难尽了。
花宵在一旁听完，心里只剩下了六个点：“……”
你们俩现在哥俩好是怎么回事啊！旁边的其他长遥宗【创建和谐家园】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喂！
趁着现在一派和乐，花宵暗中观察着座上的长风道人。作为长遥宗掌门，长风道人一看就是很有威严的长相——鬓发雪白，面颊清瘦，皱纹不多不少。与其他老人相比，还算精神矍铄。
她推了推身边的江怀玉，传音入密问：“用一用你眼睛，看看他身上有异样吗？”
江怀玉道：“不行，他境界太高了，看不清晰。”说完眼珠微动，补上一句，“不过按照周身的气数，确实是末路之人。”
江怀玉阴眼的使用有条件，比如之前看见兰亭月身上的重影，是因为他们境界相差不大；放在千岁七境的修者身上，就不太适用了，只能依稀辨别周身气象。
长风道人身边的气数，有些黯淡与消沉，但并没有到危险的程度。
就像寿数将尽之人。
花宵眯了眯眼，没再考究什么。带着兰亭月和江怀玉向长风道人打了个招呼，获得的回应也很正常。
薛子升手指在衣袖下搓了几下，终于视线一转，对长风道人开口道：“掌门师伯。”
“子升。”不知是不是错觉，长风道人对薛子升的态度，似乎比对旁人更好些，“登州一趟下来也累了吧？瞧你脸色都不对了，回去多歇歇。”
薛子升把表情一收，随后自然地笑了笑：“多谢掌门师伯关心，我不累，可能是方才在街上买了个肉包，吃坏肚子了。您知道的，他们家的东西从来不新鲜。”
大抵是他心思太多，不当心露出了不适当的表情——亏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演技不错。
或者说，长风道人实在太了解这位小辈。所以不论他怎么伪饰，都能发觉出端倪？
如果真是这样，可就难办了。
第 43 章
长遥宗建在长遥山。
作为京州南的仙山, 它远离梁宫而又独占一隅，浮云泼洒在山腰，端的是一派仙姿飘渺的洞天佳境。
薛子升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辗转反复, 脑海里不断重复衍心山陷落时的场景——
昏沉的黑云在正午压下，啃噬去青山上的人迹。景象甚至并不血腥, 因为还不待人看清始末，便已生机全无。
是万相神迹，也是地狱渊薮。
薛子升感到头痛。
更头痛的是门派里师兄师弟们听说他从琅嬛得胜归来, 张罗着要他请酒。
薛子升直接把钱袋给他们，让他们自己聚，他们却不乐意了：“薛师弟，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们难道中意的是你的钱吗？”说着还大力拍了拍他的背, 哄笑道, “姜潮师兄这次空手而归, 得伤心一阵了吧。”
“说什么呢, 姜潮师兄君子之风, 怎么会为了输赢置气！”
“就是就是，天天关注这些的只有薛师弟。也不怪薛师弟, 年轻气盛, 难免的嘛。”
【创建和谐家园】们笑笑闹闹，谈及的无非是姜师兄如何厉害如何好，薛子升站在他们之中，不得不挤出合群的笑容。
“薛师弟, 那什么天簿碎片呢？让大家伙看看呗！”
“是啊是啊, 听说是个没用的好东西, 真虚界下来的呢。拿出来给我们长个见识。”
薛子升挠了挠发际线, 道：“不在我身上。”
“哦——”他们说，“我们懂了，薛少爷是有宝库的，宝库刀枪不入固若金汤，宝贝当然要放好！”
这纯属是谣言，他们知道薛子升生意做得好，便幻想出一个守着金窟的守财奴。不过薛子升不在乎他们看法，于是随意点两下头，嘴里嚷着“啊对对对”。
“对什么？”
冷不丁出现一道声音，把其他【创建和谐家园】吓了大跳。修士五感皆敏，能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其人必然境界在他们之上。
【创建和谐家园】们齐齐望去，却发现竟来了整整四个人，为首的正是他们方才议论的姜潮师兄。其他几人颇为眼熟，好像是薛子升带回来的他在琅嬛的队友们。
问潮生伸出两根手指，夹着那片金光流转的天簿碎片，眼含笑意：“薛师弟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把天簿碎片送给我了？”
“送给姜师兄了？你们不是关系不好……”
“这可是天簿碎片！虽说用处没有，但也是宝贝啊。”
“看来薛师弟和姜师兄关系有所缓和的谣言，果然是真的！”
【创建和谐家园】们只停顿了片刻，便又嬉笑着谈论起来。簇拥在问潮生身边，端看那片天簿的模样。
薛子升眯了眯眼。
他不说只是懒得开口。而且这哪里叫送，不过是收买问潮生来帮他解决长遥宗的谜团，一段十分简单纯粹的利益关系。
对于现在的问潮生，接下这桩差事，不无危险。但他还是答应且遵守着约定，或许是为了天簿碎片，也或许是因为他们那点稀薄的、曾并肩而立的情谊。
薛子升甚至有些担心，问潮生这家伙回到魔族，不会又重蹈覆辙，被人卖到十万八千里外吧？
他看起来可太好骗了。
问潮生手腕一收，从衣襟里将天簿放在自己心口，道：“看也看够了，今天这酒就我来请吧，庆祝薛师弟从琅嬛归来。”
【创建和谐家园】们只是想蹭吃蹭喝，谁请都一样，当即起哄欢呼。
唯独他身后的花宵脸色大变。
问潮生的情况他们可太了解了，他哪里来的闲钱请吃酒？别是典当了底裤吧。
她实在憋不住好奇，向问潮生传音入密道：“喂，地狱魔尊，你不是没钱的吗？我还记得你在树下啃野果的穷酸样，看我们的时候眼睛都冒绿光。”
问潮生“哦”了一声，珍而重之地摆了下腰间钱袋：“我把剑卖了。”
“卖剑？你现在是剑修，怎么能卖剑啊！”
“没事啦。”他云淡风轻道，“剑修什么的是假身份而已，我是魔修，修术法的。迟早回到魔族，剑也用不上了，不如换一桌酒来得实在。”
……
京州别的不敢说，酒楼一定是多的。各家菜色都各有千秋，花宵在灯火街里流连，随手一指，偏偏指到了“薛氏酒楼”。
花宵：“……”
好家伙啊，好家伙。
问潮生好不容易破费一次，钱居然下一秒就进了薛子升的口袋！他是什么人形招财猫吗！
但别的不说，这家薛氏酒楼确实惹眼。雕梁精致，张灯结彩，还有几位衣着得体的美人揽客，通明的室内飘散出雅香。
花宵路过四五家酒楼，大多一个模板，这是包装最出色的一家。
活该薛子升赚钱。
她把想法同江怀玉一说，江怀玉也很同意：“酒楼揽客，看的就是一个门面。你这义弟，确实是个做生意的料子。”
“什么义弟，”花宵摇摇头，“假扮的而已。琅嬛已经结束，关系当然也就回到路人一样了。”
话音还没落，薛子升就在前台咋咋呼呼地喊了三遍“小花姐”，问她想吃什么。
“……”
啊，她被打脸得好快。
但莫名感觉还不错。
点完下酒菜，众人分成四五桌，占领了薛氏酒楼的高地。掌柜见是东家来了，一个劲给他们加菜，长遥【创建和谐家园】们受宠若惊。
“我上次来这家，摆盘是讲究，但分量扣扣搜搜。一问，说是高级定制奢华料理，卖得就是情调。”
“哎呀，你来和薛师弟来能一样吗！人家是老板呢！”
“咱们薛师弟哪都好，就是打架不行。”有人笑说，“不过没关系，有钱雇一百个打手，害怕打不赢谁吗？薛师弟就是最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