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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什么要给花宵汇报这些！这不是他们宗的内务吗！
薛子升咽去接下来的话，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小声道：“小花姐，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别叫其他人等久了。”
花宵点头：“确实不早了，天马上就要亮了。”
薛子升一怔。
他向天边看去，果然见到一轮浅淡的日晕，即将漫出地平线。原来他们与万相鬼纠缠太久，又原地谈了许多话题，竟足足熬到了第二个清晨。
时间过得这么快？
他讶然地看向花宵，却见少女笑着望来，一双猫儿眼在晨光下清澈明朗，无端令人联想到许多美好的事物。
“捡起你的剑。”她说，“其他人马上来了，我们一道前往村外，不会留你一个人。”
薛子升的剑方才被他抛在地上，孤零零躺着，很是可怜。这会儿听见花宵的话，他弯腰捡起来，将它挂回腰间。
他想，或许是太阳快升了，否则怎么感觉小花姐会发光呢？
***
江怀玉雇了辆牛车，带兰亭月和问潮生从湖尾村一路颠簸，不多时便看见了花宵二人。
很难看出花宵方才与万相鬼进行过一番缠斗——又或者说是碾压，毕竟她连头发丝都没乱。花里胡哨的剑招本也用不到，只是为了给薛子升演示，方才施展。
薛子升见他们从车上下来，发现多了个熟悉的人，讶然失声：“姜潮？怎么有你！”
他和姜潮不对付，是长遥宗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不是他比较菜，说不定两个人见面非得要打一场，才能平息宿怨。
其他人分明是他的队友，为什么会和姜潮同行？
花宵会心一笑，热情地伸手迎向问潮生：“这位是我们的编外人员，和薛少自我介绍一下，你叫什么？”
问潮生先是震惊，而后意识到她的意图。
——她在给他机会，究竟是维持姜潮这个假身份，还是向薛子升坦白实情。
问潮生从来没有想过，要将长遥宗如何。他只期望借长遥宗的名额进琅嬛，取得天簿碎片，回到魔界夺回自己的位置。
薛子升很敏锐，能够看出他并非纯然之人。他的所有针对，都是建立在宗门安危的基础上——毕竟谁也不会认为一只魔混入正道宗门，是什么好事。
问潮生突然感觉，花宵实在太不简单了。她如何能轻飘飘一句话，就牵扯出波涛汹涌，似乎早已勘破进退的人心。
他当如何应对？
其实在产生迟疑的时候，心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握紧拳头，而后缓缓松开，终于下定了决心，向他们传音入密：“我叫问潮生。”
其他人默契地保持沉默。
唯独薛子升睁大了眼：“什么？你不是叫姜……”
“还有一个名号，可能如今已经没有人提起。”问潮生自嘲一笑，“地狱魔尊，不夜天前一任的魔界尊者，就是我。”
第 37 章
地平线上天光初升。
一队飞鸟展翅经过, 留下斑驳破碎的倒影。五人坐在颠簸的牛车上，建立了传音入密交流群，听地狱魔尊讲过去的故事。
问潮生哈了口气搓搓手, 试探着问他们：“你们不会把我的身份告诉外面其他人吧？”
江怀玉：“没那么闲。”
兰亭月：“不感兴趣。”
花宵抬起头：“嗯嗯……嗯你刚刚有说话吗？”
薛子升却是最正经的那个, 紧绷着唇角回他：“只要你不对长遥宗别有所图。”
问潮生：“那当然。”
问潮生：“喂喂，能不能尊重一下讲故事的人, 地狱魔尊小课堂开课了！”
旭日逐渐明亮，照亮前方的坦途。青年偃师托了托背后下坠的木傀儡，絮絮叨叨。
“如今是天启三十四年, 实在很远了。我被封印的时候年号还叫做天元，是天梯收拢、灵气衰竭的前一年。那时候凡人也可以修仙，上界那群老贼也并非高不可攀。他们本就是凡人界走上去的，也不知道摆什么架子, 还当自己是真仙。”
问潮生声音清朗, 叙述的不再是艺术化后的地狱魔尊创业史, 而是千年以前, 一个叫问潮生的孩子如何魔渊里挣扎出身, 坐上尊主之位，广下和平条约, 开三界太平的故事。
“被不夜天那小贼暗算, 实属失误。”他咬着后槽牙，忿忿道，“没想到上界那群人如此自利，为了垄断东玄灵气, 不惜割裂上下界天梯。更没想到……后来魔族与人族交恶至此。”
他从前只是魔渊里一只弱小的魔, 每每魔族与其他势力交战, 都会被牵连着啼饥号寒。从那时起, 问潮生便想如果有一天他能掌握话语权，能不能给三界带来真正的安宁。
终有一日，问潮生坐上了魔界尊主之位。一份协议书被送往仙洲、鬼域与人间，他们惊讶地看见最嗜血的魔族，竟然低下高傲的头颅，想与其他族类交好。
多稀奇啊，在正道宗门内部为了地界灵脉大打出手的时候，居然是最肮脏的魔族心系和平。而他果然没能坚持太久。
被于家道人和不夜天联合背刺，封印在不落渊下一千年后，还魂的魔尊惊怒发现：变天了。
不仅是天梯闭而重开，凡人界灵气规则百废待兴，而且人魔交恶多年，堪称切骨之仇。他路过的每一个村落，都流传着昔年魔乱的惨闻；他认识的每一个村民，都恨不能生啖魔族血肉。
问潮生立在陌生的天地间，只觉得分外扎心。
花宵听完他的故事，笑着道：“看不出啊地狱魔尊，你还是个和平大使呢。”
问潮生说：“我知道这说法有些玄乎，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深呼一口气，再道，“天簿碎片，我势在必得。”
江怀玉：“可是你现在身在敌营，孤立无援，怎么还能如此自信？”
问潮生与他面面相觑。
对啊……
他现在周围的四个人，可不就是敌方阵营的吗！
要不是花宵诈出了他的身份，他本可以再瞒几天。如今暴露都暴露了，不如直接和薛子升坦白，横竖他们并非仇家。
问潮生：“问得好，我也不知道。可能生来自信吧。”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薛子升突然抬起眼皮，盯着问潮生：“我还有问题。你是如何取信长遥宗其他人的？幻术我不是没见过，能范围如此广、效果如此好的，很是难得。长遥宗的掌门长老境界不低，而你现在没到那火候。”
他说得不无道理。
问潮生借姜潮之身还魂后，实力一减再减，换算下来可能仅仅三四境，而他身边的美人刀也不过五境的修为。长遥宗掌门是七境剑修，就算不出众，也不该如此轻易地被骗过去。
薛子升听完问潮生的坦白，敌意有所消解。然而对长遥宗的责任还在肩上，他必须把每一个疑点都弄明白，才能安息。
问潮生食指微弯，搭上嘴唇，小声道：“被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奇怪。那天随意一试便成了，我还在想正道一日不如一日，三斤修行能挤出三斤水。”
花宵这时道：“长遥宗掌门长风道人，一千三百岁。千年前天梯关闭，他选择留在凡人界，这些年因为灵气稀薄修为未进，但好歹是实实在在的七境。或者说，比起那些生在上界享受天脉的仙士，修为只会更扎实。”
“啊……”问潮生眨眨眼，“竟然是这样吗？可是我试探了一圈，太弱了没感觉啊。”
他的神态不似作伪。
或者说，以花宵对问潮生此人的了解，他就算想作伪，也绝不可能如此自然。
问潮生没问题，那有问题的便在……
“到了。”兰亭月用刀背拍向牛车栏杆，“在别人村门口谈天不好，先下去见一见村民，回宗再继续讨论吧。”
五人齐齐望去，见一道朴素的石砌牌楼高耸，石缝里塞满了青苔和泥土。晨风吹过乡间的小道，卷起花与叶的清香。
【湖头村】
***
有湖尾村，便有湖头村。两个村庄离得不远，被一道珑塘河分开，沿着河边过就能相遇。
江怀玉说：“当年湖尾村消失，湖头村安在。湖头村的村民们感到后怕，一起迁往珑州中心的地段，这里便成了废村。收留我的老人家，就曾是湖头村民。”
花宵闻言，看向这个村落。
四处都平常。
“换而言之，这是个幸运的村庄，正好落在灾难的分界线外。”她饶有兴味地抱着手，“可我和薛子升遇见的那些万相鬼，是从这个方位来的。”
薛子升慎重地点点头。
他们方才与万相鬼们交锋，能明显感知到，它们来自东南方向。而湖头村正在湖尾村的东南，非要说起来，湖头村才更危险。
然而根据情报，最后却是湖尾村随着衍心宗一起沦陷。
“你们遇见万相鬼了？”
江怀玉的眼神沉了下去，对于万相鬼，他再熟悉不过，知道它们的危险与厉害。然而多拖无益，他道：“先别想了，进去看看。”
……
“哎哟，哎哟——”
才走了几步路，他们就看见了两个村民。一个鼻青脸肿地坐在藤椅上，大呼小叫：“都说不对劲了，赶紧搬走！到时候真遇上事就来不及了！”
另一个为难道：“俺们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百年的基业，不能说走就走。衍心宗离得不远，或许仙师们有法子呢？”
很巧，仙师们说到就到。
花宵清了清嗓子，上前道：“两位老伯，你们是村里人吗？我们是衍心山来的，有些事想向你们请教。”
两个村民仿佛见了救星，疲惫的眼睛亮了不少：“仙师大人们真来了！还请救救湖头村，救救湖头村的村民啊！”
江怀玉：“发生了什么事？”
鼻青脸肿的老伯从藤椅上起身，指着自己嘴角的瘀血，痛心疾首：“昨天夜里，老汉我们去收鱼塘里的网，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两个歹徒，浑身漆黑！他们看到我们就是一顿打啊，我和隔壁李老汉，张老汉，全都被撂倒在地，这不，胳膊都给擦破了。”
花宵翻了翻芥子囊，给他们一瓶去腐生肌的伤药：“最近确实不安稳，让你们忧心了。”
“谢谢仙师，仙师好人。”
“你们遇见的，呃……歹徒？”她说完这个词，总感觉怪怪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有见到他们的真容？”
两位湖头村老伯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非说遇见了浑身漆黑，一口白牙的歹徒，看不清脸，手段非常狠毒，也不管他们几个老胳膊老腿，直接拿着根棍儿就把人掀翻了。幸好老伯们跑得快，没让他们继续欺负老人家。
花宵：“……”
浑身漆黑，一口白牙的歹徒，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某侦探动漫里的嫌疑犯呢！
“他们为什么要【创建和谐家园】？”
老伯痛心疾首：“谁知道。大晚上的，我们几个老汉见前面两个黑漆漆的人，心里好奇，就走近看了看，谁知道那两个黑脸人异常凶猛，上来就打啊！”
江怀玉：“还有别的特征吗？”
“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棍，一个在前面舞棍儿，一个在后面看。”老伯想起昨晚发生的恶性事件，义愤填膺，“我们都看得清晰，此二子通体漆黑，不可名状！”
“……”
“……”
更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