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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魔怒号,黄沙震荡。
他们一拥而上分食凡人血肉,在食物凄厉的哀嚎中撕咬啃噬。咬不动的、吃不完的就丢到一旁,渐渐垒成了一座血淋淋的小山。
屠夫是城门口摆摊的屠夫,摊子平时生意热闹,时常去郊外的圈场里提货。这次他如往常一样返回,却被阵法挡在了家门口。肉猪一溜烟跑了,但他跑不了。
魔族凶恶,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生机。或许是他身材较为彪悍,那些嗜血的魔族有几分忌讳,把屠夫撂在一旁等最后再下手。
屠夫心急如焚,看见自己的邻里被撕碎,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脸变成干瘪的皮,随意弃置在脏兮兮的黄土地上。
突然,他看见了一张稚嫩的脸。白皙似素雪,剔透如净玉,碧色的瞳仁在血光前闪了闪,从中看不到任何波澜。
屠夫认得这个小女孩。她是京观里收养的孤女,没有家世,也没有自己的名字。道观看她样貌根骨皆不凡,收留在观中栽培,谁知道是个傻子,根本没办法修炼。
年轻的道人想把她赶出去,但老道长不同意。他说,这女娃命格纵横,不为诸界规则所困,是成大事之人,终有一天会回魂返智的。
至于什么时候,她才能变正常呢?没人说的清。
有魔族挥手欲挟持她的脖子,屠夫情急勇生,冲上前将她推开。
老道长在京中素有声名,他说小女孩成大事之人,那就一定是——这样的人,不比他一介屠夫命贵?说不定她会成为英雄,救苍生于水火。人间再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炼狱了。
屠夫临死前屏着一口气,用残躯给女孩搭了屏障,将她掩藏在尸山之后。
可直到屠夫在她眼前咽了气,她也没有恢复正常,更没有跳出来成就大事业。
女孩的眼神懵懂而冰冷,没有丝毫个人的情绪。加上精致苍白的面容,简直像天上掉下来的不通凡情的仙。
女孩少魂少魄,注定一生痴傻。老道人坚信她会回魂返智,才留她到今天。
她被周围人的血肉淹没,又在污浊中重又睁开眼。
花宵睁眼的第一刻,就揉了揉眼角。四周腥臭熏人,更难受的是胸中道不明的郁闷,压抑到她快要喘不上气。
这是哪?
是车祸的现场吗?
她抬起冰凉的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一面思索一面等待,只盼着救援队早些到。
……
与此同时,京州城墙东。
江怀玉从京城逃出,乍见天光,便遭逢了这场无妄之灾。得幸躲在狗洞下,没被魔族发现。
他察觉敬国侯的杀意,却没觉得多伤心。只知道是时候走了,京州已经容不下他。
他从侯府逃出来时,没带走多少细软,扒了三天三夜的酒楼泔水,才找到机会离开京州。如今要想凑齐路上食宿,必须找别的法子。
小少年将视线落在不远处。
他经过血泊,鲜红沾上洁白的鞋履,仿佛在鞋面上篆刻下诡异符文。他在高耸的前方驻足,上观,眉心微微拢起。
死尸层层叠叠,腥风恶水,遍地流污。
但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
他伸手去拨死尸衣物,从他们碎不成形的衣袖包袱里,捡出粘腻的钱币和物品。碎银和铜板,首饰与司南,都是魔族无法下咽的,七零八落埋葬在尸山中。
这是炼狱般的景象,远山被血气熏染,土地因死气皲裂,唯独不远处的守城阵法,光华瑰丽,为天都阻挡了所有灾厄。
一墙之隔。
京州的一墙内外,被分割出两种云天:城内依旧是平常气象,没有人发现屠夫的摊位少了主人,也没有人在意被哄骗出京的观中孤女;城外纵有千呼万唤,不过化为喉头涌溢的腥甜。
而血肉堆积的一墙内外,是两个同样清醒的人。花宵听血滴落的声音数时辰,而江怀玉则盘算着离开京州后的去处。
他们都没发现对方。
江怀玉临走前踉跄摔碎的半块白玉,又在许久许久后,被一双沾染血污的手拾起。
被命运戏谑的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他们也曾擦肩而过,如今又并肩而行。
***
杜府。
江怀玉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明显感受到许多回避的目光。他不是很在意,只礼节性地颔首:“我们想见阿香姑娘一面,顺便请教诸位老柳生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妖祟是他处理的,鬼祟则要早上许多天,当时是另几位道人合力压制。
他本以为两桩祟怪没有关联,今早被花宵提点了什么“两点论重点论的统一”,决定从整体来看问题。
刘夫子道:“一月前,是一月前吧?”转头想向大夫人确认,却被躲闪,只得挠挠鼻尖扭回脸,“应当是。”
周围又是沉默。
江怀玉察觉有异,正欲询问,正好看见那几乎不言语的杜老爷动了动唇舌:
“仙师可知……”
“阿香昨日不见了。”
江怀玉当然不知道,但还没等他继续说话,许多质询的视线便落在他脸上。
“与阿香结怨者,只有一人。是你做的吗,小仙师?”
第 18 章
空气似冰封。
或许魇境察觉到主人的心绪转变,竟应景地下起了雨。雨点越来越大,下午的风将凉潮一股脑儿灌进中堂。
杜府世代为官,府邸修得中规中矩,堂内摆设却列了许多珍奇。窗棂上一盏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风铃,断断续续地响着,仿佛从天际传来的仙音。
很难用言语形容江怀玉现在的窘迫。
又一次,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为众矢之的,所有揣测的不善的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如同剔骨的尖刀,一层层削下皮肉。
他闭了闭眼,几乎想笑。
甚至问不出为什么,因为他心里有数。
不等他无力地辩解,花宵先一步扯住他衣袖。少女温热的手指拂过掌心还未愈合的皮肉,带来似有若无的痒意。
江怀玉下意识退缩了下,回过神,又把手放回原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见她说:“老爷夫人可知,什么叫疑罪从无?本就是祟怪丛生的地界,出了意外不怪自己府里有妖,竟往客人身上赖,这可不是求人帮忙的态度。”
“……”
江怀玉暗中觑向她,她很从容,说话时脾气很好的模样,眼尾嘴角勾勒浅浅的笑意。但不知为何,感觉她心情有些糟。
可是萍水相逢而已,他又凭什么以自己的直觉揣度别人。如此一想,缓慢收回视线。
堂上杜老爷相貌沉稳,说话时胸腔仿佛在共鸣,声音低哑压人:“姑娘说得有理。但近来府中诡异频发,我们不得不多心……”
堂中其他人纷纷响应。
“为什么赶我们走?”花宵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声。
她的话一落,立刻引来几道惊愕的目光。大夫人秀眉微颦,刘夫子面色铁青,而杜老爷的胡子哆嗦着,似乎有难言之隐。
整个屋子似被拉低了温度,屋外湿冷涌入窗棂,将那盏风铃摇得猛烈,像是暴风雨里的孤舟,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连江怀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发问,疑惑地看去。
花宵察觉到环境的变化,心内冷笑了声,面上从容不减:“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分明是特意请来的方士,却各种挤兑污蔑;说是凶险的祟怪,其实根本只是外强中干的泡影。你们根本不想外人帮忙,于是想着法子赶他们走,是吗?”
花宵就像福尔摩斯背后的盲生,突然发现了华点。
传闻中连六境道人都忌惮的祟怪,怎么就会轻而易举被江怀玉摆平了呢?
——或许本来就是假的,用来敷衍前来除祟的修士。
府中有人去世失踪,又怎么非得与外人、甚至是比他们强上千百倍的修者扯上关系?
——或许是看出江怀玉心性不稳,想激怒他甩手离开。
院中有异,邻里兴许听到了风声,他们营造虚假的祟怪应付前来除祟的方士,既能掩盖真相,又能堵住邻里唇舌。
有问题的不是祟怪,而是府邸中每一个人。甚至大夫人落水的戏码,都是因为察觉到花宵在窥视,刻意表演给她看,只等着把他们向错误的方向引。
见他们辗转回来,又凭空牵扯出阿香失踪,因为他们知道这位初涉世事的小仙师,根本没办法为自己辩解,他会转身离开,就像最开始头也不回地撞进雨帘。
江怀玉的反应虽不及她快,但在这番描述中,也猜了个大概。他望着那些欲言又止的脸,心平气和:“烦请解释。”
“……”
回答他的不是人声,而是令人心惊肉跳的皮肉剥离声。
堂中众人,竟然纷纷露出如出一辙的神色——僵硬呆板,似乎固守着某种程序而行动,眼睛里闪烁着满满的恶意。
咕噜咕噜,眼睛以一种诡异的弧度转过来,目眦欲裂。
“为什么来打搅?”
“我们过得很好!”
十数道目光从各个方向盯过来,仿佛阴诡的催命符,其中怒火几乎要烧到花宵的头顶。
花宵偏了偏头,对突然凶相毕露的场面感到新奇。
她只是用平A诈他们一下,怎么纷纷交大招了啊!
江怀玉:“画皮?”
她摇摇头:“不是。”然后飞速抓起他衣袖,扭头就向门外跑,“走,我们在这里打不过他们!”
少年人被她强硬地拉着,奔向中庭的雨水中。雨下得不大,细细密密,扎在人头皮。
他望向少女侧颜,看她睫毛沾上微小的雨珠,眸色微动,有猜想在破土而出。
之前花宵就发现,她在魇境中感受不到周围的灵力波动。起初以为是魇境排斥外来者,现在想一想,或许另有缘故。
境中境。
因为魇境中又套了一个小乾坤,所以在这里,她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天地孕育的灵力,它们被阻挡在硬壳外。而江怀玉先前斩祟时勾连的灵气,也不过是刻意引来的几星伪装。
很聪明也很狡猾。
但不可避免地露出马脚。
杜老爷在官场风云捭阖多年,怎么可能像一块沉闷的朽木,张口就是责难之言。
大夫人出身贵胄,又如何会在外人面前咄咄逼人,宛如三流话本里的恶役后娘。
他们展现的形象单薄片面,好像由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笔一划勾勒,再送到世人面前。
细想来,这个地方——大抵是杜南雁的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