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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的话没头没尾,但杜南雁听懂了。
他是西青山的狐仙人,听到了她在庙里许下的心愿,此番特地显灵来帮她。
世上原来真有这种好事,还叫她给碰上了。
“再说一遍,你求什么?”
杜南雁想到自己胡乱许下的心愿,莫名羞耻。她支支吾吾一阵,在胡不归近乎催促的目光下,小声道:“世界很大,我想飞。”
第 13 章
西青山有狐仙庙,常有行人途径庙前,看见狐仙显灵,在祭台上享用供奉的果子。
胡不归不是狐仙。
不过显灵的确实是他,果子也确实是他吃的。
胡不归来自青丘,是一只漂亮的红毛九尾狐。作为半妖半仙的种族,他需渡一道劫,才能平安长大。
他要得到一个人的心,然后将之抛弃。
狐狸狡诈,戏弄感情一事最擅长不过。何况他天分高,又漂亮,哄骗一个凡人小姑娘罢了,有什么难的呢?待到对方真心相付,他及时脱身,就能够以妖身位列半仙了。
胡不归这么想着,一路走过去,不知不觉到了一处狐仙庙。这里的狐仙塑像落满了灰尘,他轻轻吹气翻新,竟和他的原型有八分相似。
他眼睛滴溜一转,在祭台上坐下,又隐去原本的塑像,时不时做些故弄玄虚的举动,散播狐仙显灵的传闻。
凡人来来往往,狐仙显灵逐渐传开了,引来许多虔诚的人来祭拜求愿。他们拖家带口,在蒲团上跪了又起,口中所念,无非是求财求名,求美娇妻或如意郎君,求子孙绵延。
胡不归觉得没什么意思,困倦地眯着眼,尾巴不知不觉在身后晃动。
倏忽,一道轻细的声音落入他竖起的茸耳中:“狐仙在上,请听我愿……九州四海,流水高山。我求生双翼,飞出高墙,向外一看。”
胡不归惊醒了。
他悄悄睁开眼睛,看见祭台下跪着的粉衣姑娘。她惨白纤细,如不胜凉风的花。气脉亏虚,工愁善病,素腰不盈一握,惹人心生怜惜。
可惜胡不归不是人,而是狐狸。他不怜惜,反倒眼睛一亮,觉得机会近在眼前。
这个姑娘看起来没见识,好拿捏,正适合被他骗走真心。至于她说的什么“飞出高墙”……无非是少时不切实际的愿景罢了。
他当然可以成全。
几天后,他化出原型混进杜府,隐匿在草丛里,仔细地打量杜南雁。容色尚可,就是瘦了些。她打翻砚台的样子狼狈而愚蠢,他没来由感到愉悦。
被围困在高墙里的小姐,单纯,懦弱,好骗。
胡不归用灵术整理了仪容,手一拂,消去身上墨水的痕迹。他笑得君子端方:“你想飞?问题不大。”
杜南雁怔然:“就算是飞……也可以吗?未免太天方夜谭了。”
“我是狐仙人,实现众生心愿,不过翻手覆手。”胡不归拿起栏杆上挂着的柳条,往她身上一点,“这就可以了。”
杜南雁没来得及说,柳条是刘夫子上课时用的,拿走了夫子会生气。
她溘然头晕目眩,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挣脱了什么似的,整个人轻快不少。仔细一体会,原来自己正在飞。
……飞?
假的吧!
胡不归见她震惊,笑得更开怀:“小姐,飞起来的感觉如何?随风而动,应是自由。”
杜南雁在高处,看见自己的躯壳还立在下面,呆滞不动。胡不归招招手,一片祥云飞至狐狸脚下,他乘云凑在她身边,小声说话。
“凡人要上天,只能用这个法子。小姐不必担心,夜时我会送你回来的。”
“夫子稍后要讲学……”
“你还在意这些?”胡不归拉起她的衣袖,直向墙外行,“不要看了,你的身体会本能地应对情况。既然学会了飞,要飞去哪儿?”
“……”杜南雁思忖片刻,有些拿不准主意。机会来得太突然,她还没想好。
“说呀。”
“西行南下就是青丘,我听书里说,那里风光很好。”她道,“去青丘吧。”
她答应了夫子,等从青丘回来,要给他说一说那边的景象。
胡不归脸抖了一下:“青、丘?”
开玩笑,他才从青丘出来没多久,信誓旦旦承诺再回去的时候,就是渡完劫的他了。现在回青丘,岂不是要被其他狐狸笑话死?
“……能吗?”杜南雁窥探他的神色,迟疑地问。
她这么瞧着,倒叫他不好意思拒绝。
“能!”胡不归咬着牙,竭力扯出笑容,“当然能,我们这就去青丘。青丘的妖精可是会吃人的,你得跟紧我,别被坏心眼的妖精吃了去。”
***
花宵维持着这个动作好一会,灌输过去的灵力没枯竭,手倒是先酸痛了。
杜南雁身上的鬼影不动了,可她自己也不动。仿佛沉溺在挣脱不得的深潭之中,肩膀因瑟缩而轻微抖动。
这是花宵第一次看见有意识的魂灵。八境以下的修士,除去江怀玉这种天生有通灵技的,其余人要想见到鬼魂,都得依靠特殊的灵器。更不用说直接触碰到魂体。
原来鬼的手感是这样的,除了冰冷了一些,和常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良久,杜南雁才像刚找回神识似的,幽幽开口:“气数都是命中定下的,怎么可能笑一笑,就转危为安呢?这听起来太没有根据了。”
花宵思索道:“可气数天定这事,难道就有根据吗?活得高兴点总没坏处。”说到一半,想起杜南雁不是活着的了,补充道,“死得高兴也好。”
杜南雁:“……”
怎么听起来不对劲。
花宵拍了拍她的肩膀,收回掌中灵流,长叹道:“杜小姐,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我有一个朋友,他因为府上的事蒙受了冤屈,也很不好受。而我作为他的朋友,被迫关注这些事,一样好受不起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折中的办法,让我们三个人实现幸福最大化。”
杜南雁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以我现在的情况,能帮到你们的不多。”
花宵大喜:“其他事情交在我们身上,杜小姐有心相助就好。”语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说到这个,我们才是帮不到你任何,抱歉。”
花宵说得很认真。
魇境依凭江怀玉的记忆生成,杜南雁只是个存在于记忆的魂魄,放在现实里,应该已经死了很多年。就算花宵能够为她做什么,对于真正的杜南雁来说,也终究无济于事。
杜南雁偏着脑袋,细想了一会儿,说:“既然如此,姑娘便教教我怎么笑吧。”
她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故意给花宵找台阶下。
杜南雁的父亲不喜欢她笑。说来老套,她笑时像极了她过世的生母,杜老爷看见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府里的夫人和姨娘们也不喜欢她笑。她们出身贵胄,恪守“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训诫长大,也用这样的礼教来约束后辈。杜南雁身份尴尬,在她们眼里永远讨不到好,这方面就管得更严苛了。
就连胡不归,也不喜欢她笑。他觉得杜南雁生来弱质,哭比笑悦目,忧愁时比欢快时美丽。当她发乎内心而笑的时候,胡不归却是轻蔑:“你这样很难看。”
渐渐地,杜南雁很少露出畅意的笑。没人喜欢她的笑,正如没人希望她过得好。
杜南雁试图解释:“他们说我笑的时候不体面,不好看,不合规矩,我就想着得空学一学怎么笑。姑娘的笑容漂亮,我想学。不是玩笑话。”
花宵眼睛略睁大了一圈,猫眼惊愕。她没想过竟有人活在这么多条条框框里,就连一个笑容,也会受人指摘。
“可以吗?”杜南雁抿起唇,“姑娘说多笑笑运气才会好,我怕是笑少了。现在学会,希望为时未晚。”
第 14 章
花宵点头:“当然了,当然。让我想想……”
这要怎么教,所有人难道不都是生来就会笑的吗?
而且“多笑笑运气才会好”这种低级鸡汤,根本是照搬李四的话,她哪会信这个。
杜南雁期待地望着花宵。她本就是个小姑娘,十六岁年华,哪怕变成鬼魂,依旧神态天真。
花宵思忖良久,伸出食指,搭在杜南雁的唇角,向上微微提拉:“想到高兴的事情,就笑出来了。杜小姐是漂亮的姑娘,笑起来自是最好看的。”
杜南雁微怔忪。那双大眼睛扑闪片刻,似乎对她的动作有些费解,但不知不觉地,自己缓慢将唇角牵动。
她哪里是不会。
只是说的人多了,便不敢了。
“从没有人说过我漂亮。”杜南雁垂眸道。因为身子骨差,常年被汤药浸润,她的面色并不好,看起来也是瘦得过分。
花宵看着有些心疼。
她笑说:“怎么会,天底下的姑娘都是好看的,小姐自然也一样。”
蓦地,身后响起开门声。原来是大夫人换好了干衣服,想要出门透透气。丫鬟在前面开门引路,嘴里念叨“夫人当心”。
杜南雁一惊,飞快掠去身形。
大夫人一出门,就看见少女站在院子里,对着空气伸出两根手指,似乎在进行神秘的仪式。少女听到她来,僵硬地扭过脖子,脸上的表情宛如便秘。
花宵:“……”
她收回手,有些尴尬。
大夫人攒起描画精致的细眉,不悦地瞥向她:“哪个院子的丫鬟,居然随意进出。”
见花宵不应也不跪,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不乐意了,尖声道:“大夫人问话呢,你聋了吗?哪个院子的,说话啊。”
那丫鬟充当气氛组,手愤怒地指向花宵,无声斥责她大逆不道的行径。动作富有节奏感,似乎一段浮夸的舞蹈。
花宵看得佩服,一时忘了回应。
大夫人方才落了水,心情已是差到极点。最近的日子太不顺心了,先是府中妖邪作祟,再是杜南雁离奇晕死在后院。现在,她觉得府里还有什么阴诡的存在,正窥伺时机对她下手。
大夫人兀自想着,惊出一身冷汗。
她心有戚戚却无处着手,阴沉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绷紧红艳艳的唇。大声招呼来侍从:“有谁认得这丫头?”
侍从也不认得花宵。主子气盛,他不敢忤逆,只得作出一副将要上前教训的姿态,以表现自己的忠诚与敬业。
花宵不想与他们产生争执,她要是出手,属实是欺负人。可是此情此景,她总不能站着等人教训吧?那也太丢人。
比起丢人,她还是觉得欺负人更能接受。
幸而,事态没有给她欺负人的机会。
白色身影蓦地挡在花宵身前,站在她的角度,只刚好看见江怀玉微寒的眼角。他衣袍上透出丝丝缕缕名贵的木香,虽则孤身漂泊,依旧显露出云遮雾罩的名门气度。
他之前不是说不回来吗?
原来又是嘴硬。
江怀玉略抬起袖子,有礼有节道:“这位是我的师妹。少不更事,冲撞了夫人,还请原谅。”
花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