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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难道都是主角？
作者：云取
第 1 章
凡界珑州，盘星灵地。
正值榴月仲夏，晨曦撕破宁静夜色，牵动又一个白昼。花宵抱剑站在秘境门口，等待着有缘人的出现。
她穿越到修真界十年，也在静夜思磨了十年的剑，她的心已经和磨剑石一样冷了。
想当初她正前往高考考场，心中洋溢着成为祖国栋梁的憧憬，却被车祸撞进了修真界。
此界名为东玄，处于灵气复苏初期。传闻上界仙洲曾与凡人界割裂近千年，导致灵气枯竭，凡人一度登仙无门。
现今天阶破障，仙门大开，灵气得以播撒人间，各种修真派别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
花宵身处的静夜思，并非由传统师徒秩序构建的宗门。它归属南梁人皇，由朝廷供养的修士组成，常被人看作鹰犬。
比如现在。
花宵十年磨剑，终于得到前辈认可，接下第一桩单人甲级任务——探访盘星秘境，取得镇境之宝东青珠。
然而秘境并不是单人的，而是不满人数就不予以开放的双人合作型秘境。
其他门派的【创建和谐家园】大多成双结对而来，即便消息不灵通单人前往，也很快就在秘境门口组成了临时小队。
花宵见此状，打算随便找个临时队友凑人头。招呼半天却没有人来。
究其原因，在于她来自静夜思，按规矩属于朝廷的人。修仙讲究超凡脱俗，学了仙家【创建和谐家园】却倒行逆施给人皇效犬马，那些自由意志的宗门【创建和谐家园】自然看不惯。
更何况，静夜思这个组织在江湖上声名向来差劲，几乎没人愿意招惹他们。若是什么时候被这些鹰犬坑害，只怕上到京州也无处可告。
花宵一共向三名修士递了橄榄枝，问他们是否愿意搭伙入秘境，全都被婉拒。
“其实在下早已有约，只是对方路上耽搁……半年，半年之内他一定会来的。”
大哥，半年秘境早没了。
“风太大我没听清，组什么？什么队？哎呀耳朵越发不好使了，正巧八千里外有一位耳科神医，我去去就回。”
小伙计，你方才听江湖八卦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实不相瞒我畏黑。姑娘你一身墨色，我看了心生恐惧，组队一事万不要再提！”
不是老弟，我分明是白衣，你自己才穿的黑色啊！人类已经退化出黑白色盲了？
他们闪烁其词，惊惶失措，退避三舍，誓要和花宵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划清界限。
花宵没想过她出师未捷，败在了世界组队上。别人一发组队消息好几人申请，到她这里直接被全员拉黑了。
可和谁组队偏偏是别人的自由，花宵没有立场责怪他们，只能暗中唾骂委托堂。
单人任务来个双人秘境，亏你想得出来，要不要我直接单体分裂成两个人？自己什么路人盘不知道吗？
爹的，越想越气。
花宵握紧了手里的剑，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为今之计只有找个初出茅庐的修士，当对方不知道她的派别时，一切歧视都将迎刃而解。
她在秘境门口盯了半日，终于找到了目标人物。
“朋友你组到队了吗？和我组队，打怪抗伤全都我来，收益归你，我只要一颗珠子。”她露出亲切的笑容，“是不是很合算？有没有很心动？”
对方愣了愣，面上露出几分天真纯粹的困惑。半晌，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爹！娘！这里有奇怪的人——”
花宵：“朋友你别这样，不是我是说，小朋友你不要害怕，姐姐不是奇怪的人。”
对方条件不错，外表干净讨喜，秉性纯洁天真，就是年纪小了点，可能还在穿尿布。
但这很重要吗？有些人身上【创建和谐家园】尿布，脑子还在穿；而眼前这位小朋友穿着尿布，脑子倒没被修真界鄙视链荼毒，是值得信赖的队友人选。
可惜他的母亲很快闻声而来，指责花宵诱拐无知孩童，把优质队友带离了现场。
“平儿，以后看到他们千万绕着走……”那母亲压低声音说完，扭头瞥了花宵一眼，“那可是静夜思。”
“我知道静夜思！”小孩说，“阿娘你教我背过呀，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光？举头望月光……反正、反正是青莲剑仙的诗，我可崇拜他啦！”
孩子他娘道：“是啊，青莲剑仙。昔年名剑风流，如今凡人界再没有那般人物了……”
母子二人渐行渐远，交谈消逝成零落两三声。
花宵怔怔地立在原地，剑穗摇曳，似有风吹过。她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需要队友。
一个成年且修仙的，不在乎她何门何派的队友。
这样的人似乎到处都是，可她现在却找不到。
花宵转身离开。
她记得盘星灵地附近有几处避世的小门派，其中不谙世事的或许存在。拐个凑人头的队友岂不是手到擒来？
哼哼，待她圆满完成三个甲级任务，就攒够了脱离静夜思的自由本。什么路人盘稀烂的组织，她再也不干了！
***
凡界珑州，堕星崖。
江怀玉站在悬崖前，狂风吹动他袍角猎猎。他闭了闭眼，雪白睫毛在眼下落出半轮阴影。
往前一步便是解脱，但他如今还需要考虑。
江怀玉回顾这一世，生在凡界王侯家，却是天生阴眼、异兆加身的天煞孤星命格。不论他走到哪里，灾厄都如影随形不得脱。
他日夜六神不安，颠倒流离，虽然命局不可究诘，但从未想过求死。
直至近日，来自上界玉虚仙洲的仙人降世，告诉他一则动心骇耳的消息。
“你其实是玉虚道君在凡界历劫的化身，本应苦难圆满神灵归位，但命簿出了点问题，死劫无期。”
“对于你这种情况呢，死了才是解脱，而我们玉虚仙洲绝不愿使道君离开太久。江怀玉，你此生命途多舛五阴炽盛，亲眷家族皆因你灾厄连绵，万苦万难加诸一身而无半分喜乐，如此命局，理应无所挂念。”
“我乃仙洲之士，干预下界命局并不妥当，你若有心，便寻个清净处自行了结了吧。道君已是十境修为，此次劫数圆满，或可证道飞升，于神位照应上下二界康途。”
江怀玉起初觉得是有人在恶作剧，毕竟世上怨他恨他的人不计其数，装神弄鬼诳他自寻死路也是有的。
可偏偏他眼蕴阴阳，能看见天地造化之数。那仙人走时足踏云斗，掌心命剑确乎是下界不存在的神兵利器。
此人说的多半是真，而他这一世所追所寻所叩所问，则全然是假。
江怀玉连续三日登堕星峰，站在悬崖前忖量利弊。寻死固然简单，自己这一生穷途末路确无挂念，但他并不愿意轻易撒手。
佛说世间缘法如露亦如电，四大苦空，他凭着这一念坚持到如今，却告诉他这些所谓苦难不过上界命簿朱笔几字，而他亦不过是十境道君历劫的造影。
就好像独自走在路上，忽然有个人说：“其实你是假的，你的人生也是假的，要不你现在死一下吧，换我们老大飞升。”
再加上一句：“你死了可以造福全人类，你得有点大局观，别不识好歹啊。”
江怀玉：“……”
行，他得考虑一下。
堕星峰地处盘星灵地之侧。盘星灵地乃珑州第一灵界，秘宝秘境无数，堕星峰却被这万宝灵地吞走多半灵气，万古严冰，灵气稀薄。
江怀玉站了片刻，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他是凡界散修，三境修为也算天赋异禀，堕星崖过低的灵压仍使他有抽筋拔髓之感。
摇摇欲坠之际，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疾呼：“那谁你想开一点，别跳崖啊！”
江怀玉想说自己没寻死，只是脚下站不太稳，盘算半晌还是作罢。旁人如何劝说与他何干，左右是不知道他之时乖运蹇，要是知道，也巴不得他早些去死。
那人仍喋喋不休：“你先别死，前辈说我们任务前目见血光之灾乃不祥之兆，失败概率直线上升！这个任务对我很重要，关乎本人前途，你能不能缓缓再了断？”
江怀玉：“……”
逆反心理上来了，要不直接跳下去吧，把这人的任务搞黄也算拉一个垫背的。
花宵眼看说不通，心里愈发焦急。然而崖边那白发修士似乎是聋了，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
她在盘星灵地周围游走半天，发现别说是避世小宗了，连个村落都不曾有。打听才知这些宗门几年前就倒闭了，村落也因不知名的缘由迁走别处。
半天才看见一个活人，还站在悬崖旁准备自寻死路。
他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白发一半似缎落在腰际，另一半束于头顶青玉小冠。别说，还挺有上界仙人的氛围感。
只是这样的外型放在下界，难免标新立异了些。如果不是老头，那多半会被凡人当成妖怪挂在杆子上受火刑。
咦……不会真是老头吧？
虽然对方腰杆挺得很直，但到底只是个背影，老头修仙精神好不是很正常吗？修仙没修好变成老头也未可知。
花宵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
她刚刚说了这么多却没回应，想必是老人家耳力欠佳，而非故意忽略她，真是错怪老人家了。
这位老人家一定是遇到了伤心事。或许是被孩子当成累赘不愿实行赡养义务，或许是被宗门嫌弃修为不得寸进天人五衰，方在此意欲轻生。
这该死的修真界，果然就喜欢欺负弱势群体。
不行！绝对不行！
老人家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活修士，都打算自戕了，估计也不会在意她何门何派，这不纯纯完美队友？
她再在组队过程中给老人家灌些夕阳红口味的鸡汤，使他参悟生命可贵放弃自戕之念，也算功德一件。
世间竟有此双全之法。
她忙抬高声音制止道：“老丈！老丈三思！”
那白发修士果然有了反响，先是脊梁一震，而后以不可置信的神情缓缓转身，移目看她。
江怀玉终于开口：“什……老丈？你说我？”
花宵倒是没看清他露出的半张侧颜。悬崖外正是一轮斜阳潋滟，江怀玉白发导致反光率太高，险些晃了她的眼。
她见老人家有了回心转意的念头，便有礼有节地问：“请问老丈，此刻夕阳正好，可愿和我一起入秘境？”
江怀玉：“……？”
这人哪里冒出来的。
“人生只有一次，世事无常不复来。或许你的孩子不爱你，你的宗门不要你，但你不能放弃你自己，夕阳红也是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