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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季一把扶住孙仵作的胳膊，道：“免礼吧，这么晚请孙仵作来验尸，本将军在此谢过。”
孙仵作连忙道：“将军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下官这条命都是您救的，别说验尸，就是赴汤蹈火在下也在所不辞。”
裴季“嗯”了声，道：“那就有劳了。”
孙仵作提起手中的工具箱，走向那具摆放在一侧的尸体，在楼申的尸身上处理了半晌后，站起来走到裴季身旁，拱手道：“将军，下官已验出来了，这人乃是中毒而死，只是中这种毒的人，在尸体表面并不会显现出中毒的痕迹，看起来与心悸而亡的人一般无二。唯有一处不同，就在于中此毒而亡的人死后双目中会充血，若不仔细观察是发现不了的。”
裴季听着孙仵作的话，蹙起了眉：“孙仵作所说的这毒，本将军当年在北境时好像有所耳闻。”
孙仵作点点头，接着道：“不错，此毒名叫锁心散，正是来自胡夷之地，是极其隐蔽的一种毒药，在中原并不常见，下官也只是当年在随师学习时才有所耳闻。”
“胡人？”裴季出声道，竟然又是胡人，能在大理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楼申下毒，还能将楼申的尸体偷梁换柱，那这个人一定在大理寺举足轻重。裴季转身道：“有劳孙仵作，只是今日之事在下不希望有他人知晓。”
孙仵作连声道“是”，又跟着阿起走出了院子。
裴季站在院中，蹙眉思考着什么，随州涌现的胡人暗探，毒杀楼申的胡夷秘药，若是这邺安城中有胡人潜伏，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大理寺中有人出了问题，并且这个人还和胡人有勾结。
裴季轻眯着双眼，过了半晌，出声道：“阿冲，从明日起你带人盯着靖安侯府，看看靖安侯和沈聿都和哪些人来往。”
阿冲拱手道：“是！将军。”接着又问道：“将军，那可要盯着城阳长公主？”
沈聿婚后一直随着城阳住在公主府，裴季淡声道：“不必。”若是沈聿真有什么动作，想必也不会透漏风声给皇室之人，即使是自己的枕边人。
沈聿进来以公务繁忙为由每日在书房待到亥时才会回房，今日沈聿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城阳还坐在软榻上，有些奇怪。往日里这个时辰，城阳早就睡下了，今日却一反常态。
沈聿脱下外袍，走到城阳身边道：“公主今日怎么还未就寝？”
城阳平静的望着沈聿，出声道：“没什么，只是睡不着而已。”
沈聿点点头，刚想说“就寝吧”，就听到城阳再次开口：“聿哥哥今日可是见了什么人，我听侍女说今日有个男子来府上寻你。”
沈聿听到城阳问这话，心下一沉，但还是面色平静的道：“是父亲府中的一位先生，寻我来有些公事，已经处理完了，公主不必在意。”
城阳没出声，只是盯着沈聿的脸看，沈聿被看的有些心虚，道：“公主为何如此看我？”
“我听说今日皇兄封了谢锦初为郡主，还未她和裴季赐了婚。”城阳说这话时一动不动的观察着沈聿面上的神色，想在他伪装的很好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
可是并没有，沈聿还是像往常一样，凑到她身边，柔声道：“公主这是吃醋了？我与谢小姐早就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公主。”沈聿说这话时，眸中尽是温情，样子像极了一个宠爱妻子的夫君。
城阳望着沈聿的眸色，若不是今日听了那些话，一瞬间她真的就信了沈聿的话。
沈聿伸手将城阳的身子揽入怀中，避开城阳的视线后，沈聿终于卸下眼底的伪装，神色冷了下来，但嘴上还是柔声道：“从前是我混账，如今我早已看透了自己的心，我愿意为公主做任何事情，不知公主心中如何？”
城阳贴在沈聿的胸膛，闭上眼听着男子的心跳声，有些苦涩的笑了笑，道：“聿哥哥不是早就知道阳儿的心意吗，只要是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聿心中十分满意，手上稍稍用力，既然如此，那就离事成不远了。
城阳眼中一阵酸涩，强忍着不让泪流出来，就这一次，就再沉沦这么一次就好。
钦天监将谢锦初与裴季成婚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四，中秋的前一天，说是那天百年一遇的黄道吉日。
现在才到六月中旬，但因着是赵淮亲自赐婚，再加上裴季如今风头正盛，礼部一早就开始筹办起来。
谢夫人的祭日在六月十八，往年都是谢锦初和谢锦言一同去明光寺祭拜，但今年因着谢锦初马上就要出阁了，裴季这个准女婿也是要跟着去拜一拜的。谢锦棠难得回一次邺安，也是吵着要一同去祭拜伯母，所以今年就变成了四人同行。
裴季一大早便候在了谢府门前，看到谢锦初出来，面上带上一丝笑意。
谢锦初望着眼前眉眼俱笑的男子，突然就想到去年的这一天她和谢锦言在邺安城外遇刺，险些丢了性命，是裴季及时出现救了他们姐弟二人。只是当时的她没有想到才过了短短一年的光景，自己就要嫁给这个人为妻了。
错过
谢锦初和谢锦棠坐在车中, 裴季和谢锦言在外面骑马。出了邺安城，谢锦言终是忍不住问道：“子度，你真的很喜欢我姐啊。”
裴季看了他一眼, 笑道：“你说呢？”
谢锦言努了努嘴, 道：“好吧！其实跟你说句心里话, 我从前觉得像我姐这样的人哪家男儿都配不上她，不过如果那个认识你的话，我还挺开心的。”
说着, 谢锦言抬起手用手轻捶了裴季一下，哈哈笑道：“以后你就是我姐夫了！想想我还挺高兴的！”裴季看着前方, 微扬着嘴角。
“哎？”谢锦言左顾右盼，道：“子度, 你看这地方是不是去年我和我姐被追杀的地方？”裴季点了点头, 就听着谢锦言接着说道：“那次多亏了你，话说你那日是来干什么来着？出城巡视是吧？”
话音刚落, 跟在后面的阿起便笑出了声，裴季侧头瞥了他一眼，阿起立马就收回了笑容，假装严肃起来。
谢锦言有些好奇回头冲着阿起问道：“你刚才笑什么？”
阿起看了看裴季的侧脸, 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就算是冒着被小将军责罚的风险他也得替小将军说出来。
阿起低头道：“谢公子有所不知, 当日小将军并不是去巡城的，而是从你们出城开始就一直在后面护着你们了。”
谢锦言听到阿起的话，惊讶的睁大眼睛，转头看向裴季, 后者则是一脸的淡然。
“你……, 子度, 你……”谢锦言有些磕磕巴巴，他从来没想过裴季竟护送了他们一路，原来他一早就看护在谢锦初身边了。
裴季神色淡然，道：“你不必多想，我只是不想看到她有任何闪失。”
谢锦言垂眸，点点头，难怪像自己姐姐那样清冷的人会被裴季打动，真是痴情人啊，不知为何，谢锦言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顾惜云明媚的脸，也是一样的赤诚。谢锦言连忙摇了摇头，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怎么会想到她，真是见鬼。
到了明光寺，还是像从前一样，只不过这次是谢锦初和裴季一同跪拜，两人上了柱香，在佛像前的蒲垫跪下。
谢锦初心中默念着：“阿娘，女儿今日带了个人来给阿娘见见。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对女儿也很好，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再过两个月女儿就要成婚了，阿娘放心，女儿一定会过得很好的，也会照顾好阿父和锦言。”
一旁的裴季则是想着：“谢夫人，打扰您清净了，晚辈名叫裴季。晚辈倾心阿初多年，如今终于得了个机会走到她身边，还望夫人放心，晚辈日后定会用自己的性命去爱她护她，让她不受任何人的约束。若您在天有灵，那就请庇佑阿初，让她能够一生顺遂，平安无虞。”
过了半晌，谢锦初缓缓睁开眼，转头望向身侧的裴季，男子的侧脸棱角分明，此时正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恍若天人。感受到谢锦初的目光，裴季眼侧过脸去，笑着道：“拜完了？”
谢锦初垂眸应了一声。“那就走吧。”裴季轻声道，随即从铺垫上站起身来，伸手将谢锦初也扶了起来。
谢锦初站起身，稍稍用力想将还在裴季手心中的手抽出，可谁知后者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笑着看着她，道：“害羞什么，是我怕看还是你怕看。”
谢锦初有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只听裴季低声一笑，牵着她走了出去。
谢锦言和谢锦棠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都是微微挑眉，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笑意。
四人刚要走出寺门，迎面走来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谢锦初一看，竟是去年在寺中出声留住她的那个方丈。
那老和尚笑着走向她身前，谢锦初垂首道：“【创建和谐家园】。”
身后的谢锦言则是有些惊喜的上前道：“哎！您是去年的那个……”
那老和尚对着谢锦言笑了笑，道：“正是贫僧。”
说完，看了看谢锦初，接着又看了看她身边的裴季，轻笑出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果然天道定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看来施主已寻到自己的那段良缘。”
裴季看着那老和尚的脸，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老和尚身上有股他说不出的熟悉感，但他不信神佛，甚少来寺中，要是说从前见过倒也不大可能。
谢锦初垂首道：“承【创建和谐家园】吉言。”
那老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侧首对裴季道：“恭喜施主，终是求得了个圆满。”
裴季挑了挑眉，这老和尚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知道他苦恋了多年，出声道：“多谢【创建和谐家园】。”
那和尚笑了笑没再说话，走到一侧，颔首让他们过去，四人对着和尚行了佛礼，踏出了寺门。
可谁知刚迈出寺门，便迎面撞上了正在上石阶的裴叔。裴叔也看到了上方的几人，走上去，笑着道：“我该说好巧还是？”
裴季看着裴叔，道：“确实很巧，你来做什么？”
“怎么？就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吗？”裴叔打趣着，“我不像你有佳人在侧，母亲前些日子给姐姐求了个身体康健的符，今日她有事，就让我过来取了。”
裴季点了点头，没再出声。裴叔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就不打扰你和岳家人相处了，我先走了。”
“喂！小棠你发什么神呢？走了。”谢锦言拍了拍望着裴叔背影发神的谢锦棠，有些疑惑的开口道。
谢锦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发了呆，连忙应道：“噢噢，没什么。”提步跟了上去。
谢锦初被裴季牵着往车马停处走去，出声道：“皇后娘娘近来如何了？”
裴季淡声道：“还是老样子，总是不好。前些日子我派人给苏将军带了信，让他帮忙在淮南一带找寻名医，等过两日他到京了我再问问他吧。”
谢锦初点了点头，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一定要和我说。”
裴季笑着看向她，颇有些玩世不恭的道：“你这是还没进裴家门就开始关心起我们裴家的人了。”
谢锦初白了他一眼，没出声，裴季垂眸带着丝笑意道：“头一回觉得两个月竟是这般难熬。”谢锦初听明白裴季话中的意思，也是染上了一丝绯红。
两日后，邺安城外，裴季早就在此等候多时。
今日是苏衍到邺安的日子，就算没有赵淮的旨意，他也是要来为苏衍接风洗尘的。
不久，远处传来阵阵马蹄疾声，裴季抬头望去，之间一身着玄衣的男子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容丰朗，一如从前。
等那行人到了近处，裴季翻身下马，对着苏衍拱手道：“苏大哥，久违了！”
苏衍也下马走上前，有些难以置信的打量着裴季，惊喜的道：“你是子度？”
裴季抬头笑道：“正是。”
苏衍拍上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好啊，早就知道你这小子如今也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了，只是想不到竟长得这般出息。”
苏衍已经有十余年没回过邺安了，当年他离京的时候，裴季也不过是个七八岁上的孩童，如今苏衍看到裴季这般模样自是感慨万分。
裴季道：“苏大哥，圣上特派我前来相迎，为你接风洗尘，就请先移步到我府上吧。”
苏衍笑笑，道：“好啊，正好也让我开开眼，看看骠骑将军府是什么样的。”
裴季如今既已被封了骠骑将军，自是要自己开府治事，所以前不久刚刚搬出镇国公府。
裴季笑笑，道：“苏大哥说笑了，请吧。”
到了裴季府上，苏衍坐下喝了口茶，道：“这骠骑将军府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圣上很是看重你啊。”
裴季淡声道：“不过是圣上抬爱罢了。”
苏衍放下手中的茶，神情有些严肃，道：“子度，我沿途路过燕王境内，觉得有些蹊跷。”
裴季听到此话，正了正神色：“苏大哥何出此言？”
苏衍道：“我路过一边陲小镇，发现那里的人皆以炼钢打铁为生，那镇子土地肥沃，气候适宜，极易产粮，但却都被荒废着。我派人前去打探，那里的人说这两年有人在高价收购钢铁，向他们这样的镇子都纷纷改行打造钢铁。”
裴季思索片刻，道：“苏大哥的意思是，燕王在大肆收购钢铁打造武器。”
苏衍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明日面圣的时候，我会上奏给圣上。”
裴季点了点头，又将随州发生之后告诉了苏衍。
苏衍手指轻扣着桌面，冷声道：“此事非同小可，竟是将手都伸到邺安来了。”
裴季道：“我也只是怀疑，还未能下定论。”
苏衍点点头，说道：“无事，正好我此次回来也要待上一段时日，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过了片刻，苏衍似有些试探的开口道：“皇后娘娘可安好？”
裴季知道苏衍的心思，早年在军中之时虽然他年岁尚小，但也听人说过裴萱日后定会嫁给苏衍为妻的，当年在城中出手制止裴萱的，就是苏衍。不说裴季，就是当年年岁稍微大些的裴仲和裴叔也是那苏衍当做自家兄长来对待，所有人都觉得会和苏衍成为一家人，只不过世上的阴差阳错半点不由人。
裴季道：“姐姐还好，有劳苏大哥惦念。”
往事不可追，既然已经错过了，裴季还是希望苏衍能够向前看，这些年来他从未回过邺安何尝不是因为他不想面对心爱的女子早就嫁作他人为妻的事实，如今他既肯回来，就说明他心中已经放下了吧。
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