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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得严肃,裴怡心中一紧。
拆开布包,一颗刻着符文的狼牙落在她的掌心。
裴怡几乎是一瞬间就把那颗狼牙狠狠掷在了地上。
她拍案而起,想也不想就揪住了望楼的前襟,恶声恶气地质问他:
“哪来的?我问你哪来的!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府里!”
他料到了她的反应,平静地对上她几乎要喷火的怒眸,然后握住她的手,慢慢从自己衣襟上拉开。
“主子,您先冷静。”
“冷静?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又知不知道我裴家是为何而只剩我一人!”
“我知道。但您听我说,好么?”
他的眼中是让她惧怕的悲悯,好像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切的缘由,好像他知道了什么能够颠覆她人生的秘密。
好像他只是在斟酌词句,好让接下来的话不会【创建和谐家园】到她。
就像那日从战场上来到她家中报丧的将士一样,只用这个眼神就能够让她窥见悲剧的开场。
所以她没有反抗,也没有推开望楼的拥抱。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接下来的真相。
“主子,这是兰芳阁的洒扫发现的东西。”
她安静地听着他的话,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许夫人,是北翟人。王爷他……正在与北翟人暗中合作刺杀嘉柔殿下。”
原来如此。
她站不稳了,像是一棵被蛀空了芯子的树,连根系都无力扎下,轻飘飘地要倒下。
北翟,她的国仇家恨全都因此而生。可笑她心里最后念着的一点点魏怀仁曾经的好,也随着他与北翟人勾结而烟消云散。
但是曾经缠在她身上的毒藤揽住了她,作为她的最后一道防线,支撑她不要放弃。
“望楼……”
“主子?”
她揽住他的脖颈,完完全全靠在他身上。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
“主子千万不要这么说,望楼只是不忍心看您……”
“不要叫我主子了。”
她打断了他。他压下想要扬起的嘴角。
“我不要做什么端王妃了,你也不必再把我当作主子。
我与他,到今日为止了。”
在她趴在他肩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终于看见没有被自己关好的院门被那个人推开。
端王几乎每日都会在这个时间独自经过裴怡的院门,只是望楼一直让他看到紧锁的门。
今日他以为是裴怡愿意给他个台阶,毫不迟疑地就推开了这扇门。
然而他看到听到的一切足够让他呆立当场,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裴怡的背影,甚至没有注意到望楼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卿卿?你说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
端王的声音颤抖着,就要上来把裴怡与望楼分开。可裴怡冷冰冰地转过身,怒视着他。
那目光让他不得不停在原地,又让他觉得耻辱。
于是他转头瞪住望楼,打算先解决这个胆大包天,竟然敢僭越至此的狗奴才。
可是裴怡跨出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魏怀仁,多日不见,你聋了吗?”
她嗤笑一声,捡起地上的狼牙在他眼前晃了晃。
“难道你还要听我再说一遍?无妨,你听好了。”
端王认出了那东西,下意识想要抢夺,想要遮掩,可裴怡快一步收手,连个边角都没有让他碰到。
“卿卿,你听我解释,我可以解释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他只能说到这里,隔墙有耳,他不能让北翟人以为他与裴怡还没有彻底决裂,不能暴露想要把北翟人一网打尽的计划。
可他没想到,一向无条件信任他的裴怡竟然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单单是她投向他的如冰凌般的目光都让他无法承受。
他后悔了,他后悔从她身边夺走了星儿,他后悔与北翟人虚与委蛇,将计就计,让他们夫妻离心,形同陌路。
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把所有愧疚压下,留到三日后计划成功,就能够把这些真相全都摊开在她面前,求得她的原谅。
“我不想听,魏怀仁。”
只是她对他无情无爱的每一秒,都是在他心上刀劈斧凿。
“我们和离吧。”
“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一步扣住了她的肩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是端王,你是我的王妃,你怎能同我和离?”
他想说的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怎能这样轻飘飘地说要离开他?
绝对不可能!
“你要用你的身份压我吗?也是,你们皇家怎么可能允许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和离呢?”
可她却曲解了他的意思。
“我累了,不想再做什么王妃了。今晚我会自行离开,无论你要休妻还是说我病逝都无妨,你放心,以后天底下不会再有裴怡这个人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卿卿,你怎能如此对我?就因为这个东西,你就要怀疑我?是不是这个阉人拿来让你我夫妻反目的,是不是!”
端王就要去扼住望楼的咽喉。
“你不许动他!”
但裴怡利索地一个拧身,狠狠用背撞开了端王。
“你竟然在你夫君面前维护这个阉人?”
这一下裴怡下手极重,还习惯性用搏杀时的动作,用后肘击中了端王的肋骨,让他只能扶住石桌才能佝偻着站立。
他并没有在意自己脚下被踩进泥土中的碎星花。
“那又如何。至少他不会对我说一句谎话,至少他比你懂我!”
“哈哈哈哈,裴怡,你疯了吗?你以为我会让你走出这个院子吗?我告诉你,你做梦!”
端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裴怡和望楼,对听见动静鱼贯而入的护卫们下令:
“把这个狗胆包天的阉人拉出去一刀一刀凌迟处死。不许王妃出这个院子一步!”
“是。”
得了命令的护卫在裴怡的逼视下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步步向望楼而来。
沉默许久的望楼终于在裴怡身后开口。
“主子,望楼怕是再也不能服侍您了。您刚刚说,我可以不叫您主子?
那您能不能满足奴才最后一个愿望?”
裴怡护着他已经退无可退,端王在护卫们身后憎恶地盯着望楼,只嫌这个阉人死得不够快。
“你说,你说,我都答应。”
望楼在她身后握住了她的手,好似根本不觉得自己到了绝境。
裴怡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没有挣脱,而是回过头对上了他缱绻的目光。
“我想叫您怡儿,可以吗?”
“望楼!你这贱奴安敢如此狂悖!还愣着干什么,把王妃拉开,现在就给本王杀了那阉狗!”
端王暴怒不已,看向望楼与裴怡交握的手目眦欲裂。
但王府规矩森严,此刻院中护卫皆是赤手空拳,只有裴怡腰配长剑。
银蛇爆闪出一道剑光,裴怡提剑横在身前,摆明了立场。
望楼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端王刚刚下达了怎样的必杀令,淡淡地看了满眼腥红的端王一眼,宛如在看一条狺狺狂吠的丧家之犬。
端王认得出这种眼神。
这种,高高在上,又假意匀出一分伪善的怜悯,好像觉得连嘲弄他都是一种浪费。
就像他丧母之后被宫中人百般歧视的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他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人敢对堂堂端王再流露出那种眼神。
但是望楼似乎在告诉他:
“你什么都没有了。”
下一瞬,他只看见了向他飞射而来的金针,接着暗器入体,他睁着眼睛软倒在地上。
他咬破舌尖,不甘心地在天旋地转般的眩晕中保持意识,从同样瘫倒在地的护卫身上越过视线,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两人。
“气……卿……”
他含糊着想要呼唤裴怡,但是裴怡惊讶的目光只在他与那些护卫身上匆匆扫过,就又转向了望楼。
“他们怎么了?你这是什么东西?”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担心地上的人是否会有性命之危。也许是不在乎,也许是因为过于信任某个人,以至于完全没有想过他会害她。
望楼把手中的暗器递给裴怡。
“这是南疆的暗器,他们中了毒针,会昏睡一整天。但您放心,奴才以性命担保,他们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这话说得极有分寸,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为裴怡着想,哪怕她并没有担心这一点,也能让她觉得熨帖。
样式精巧,一看就来历非凡的菡萏形暗器就这样随随便便被她交到她手里,她忽然觉得她低估了这个人。
但望楼没给她时间继续思考,他放开她的手,撩袍跪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