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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月光明亮,她看清了来者之后放下了捂住嘴巴的手,不太好意思地咳了咳。
“你怎么来了?是定远侯那边有什么动向了吗?”
“是,奴才得知定远侯的一位侍妾家中是南林府的府医。”
萧齐恭敬地报上今日探查到的情报。
公事是正正经经的公事,但是心也是真的想要到这里见到她。
这种假公济私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如今已经愈发游刃有余,甚至连魏怀恩都看不出他是否还有以前的私心。
想骗别人,得先找好连自己都相信的借口才行。萧齐深谙此道。
“南林府,果然。”
南林多瘴气,向来出奇毒。
她要萧齐查定远侯不假,但要找到证据证明幕后主使到底是他还是端王一派别的谁,她需要真正的证据。
好在萧齐没有让她失望,找到了真正有价值的暗线。
“那就继续抓下去。对了,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你上次说的那个男宠吗?”
“是。”
“这个人为什么要出卖定远侯?”
难得闲暇,魏怀恩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招招手让萧齐过去,和他闲聊起来。
“……主子感兴趣?”
萧齐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抿了抿嘴唇垂手站在她身前,神色有些犹豫。
“说啊,有什么我听不得的?”
魏怀恩仰脸看他,月光被树叶遮去不少,细碎的光落在她眉眼间,倒是没了平日深不可测的模样,难得有些天真的纯粹疑惑。
“他……虽然是定远侯严维光的男宠,但是却爱慕御史中丞家的三小姐,孟可舒。”
“真的?”
那位孟可舒可是魏怀恩的老熟人了,前几天的游湖才见过。
御史中丞孟大人是个老古板,在朝会上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每次下了朝,胡子都被他慷慨陈词的口水喷湿了。
但孟三小姐却是个音痴,性子也柔柔的,虽然魏怀恩没什么机会和她多交谈,但确确实实记得这位一望便能让人目光驻留的姑娘。
但是习惯了明谋暗算的脑筋只为孟三小姐的温柔面孔驻留了一瞬间,就拐到了她那个不成器的胞兄身上。
孟大人是魏怀恩一向敬重的对象,虽然她自打成为了太子之后,没少被他扯着袖子说设立玄羽司的不是,却也知道这国朝全靠这样的忠直之人才能太平。
可惜孟大人一心为国,儿子却流连烟花巷,是个陷进脂粉堆里的十足十浑人。
要是没有森严家教在,孟公子说不定早就滑落到牢狱之中,而不是现在满京皆知的浪荡子。
所以是不是孟公子被定远侯收买了去,想利用他搭上孟大人的线,才让那个男宠有了见到孟三小姐的契机?
但是说不通,一来定远侯和孟公子见面宴饮绝对不会需要孟三小姐出席,二来若是有女眷在,也不会让男宠这种不方便的人出现。
难得有魏怀恩想不清楚的事情,她也没什么顾虑,直接问了萧齐。
“那个男宠是怎么能见到孟三小姐的?”
“春猎那几日,京中随行的各位大臣也带上了家人。定远侯带上了那个叫厉空的男宠。”
“啊,那还真是缘分了。”
提起春猎,魏怀恩的情绪淡了下去。
萧齐就是因为怕惹她想起伤心事才没有在一开始和她说明。
见她别开了头去看桂花树,萧齐半跪在她身前,把一个狐狸脸的面具放在她膝上。
“奴才出城的时候,见这个小摊的面具很是精致。”
这次换萧齐仰望她,他把面具又往她身前推了推,想把她的思绪从那些惨烈中拉回来。
“你专门给我买的?”
魏怀恩在他期待的目光里拿起了面具细细端详,然后扣在了他脸上。
“主子?”
萧齐没想到魏怀恩会把面具戴在他脸上,向后缩了缩脖子,眼珠子惊疑不定地转了几转,像极了被惊扰到的小狐狸。
魏怀恩见状嘴角上扬,笑弯了眼睛瞧着他。
遮住上半张脸的描金面具把消瘦的下巴强调出来,她又忘了不应该和他过分亲近的劝诫,一只手轻轻抬着他的下巴用拇指在他下唇上抚了抚。
“萧齐你也太瘦了,玄羽司的差事很多来不及好好吃饭吗?”
萧齐不适应这样的关心。
他不知道是应该像在别处做事时一样,把五分辛苦说成八分去向她邀赏。
亦或是骗魏怀恩说,自己一点都不觉得她给的差事累,这样她就会觉得自己十分有用。
但在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的时候,魏怀恩已经从他不自觉躲闪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犹豫。
“别撒谎。”
只是一瞬间,月下娇憨如昙花般动人的公主打碎了裹在身上无害的壳子,上位者的威压向他释放,甚至让他想要塌下脊梁匍匐在她脚边。
即使魏怀恩并不怀疑他的忠诚,只是出于关心,但习惯了权力带来的掌控感,她不喜欢萧齐在这种小事上都要隐瞒真相。
他以为他能瞒得过谁?她能允许手中的鸟儿飞去更高远的天空,但鸟儿不该在外面学会欺瞒与隐藏。
如果连小事都要撒谎,她会很怀疑他的忠诚度。
第12章 章十二 才识真面目
不得不说过着双面人生的魏怀恩心思比从前还要难测,萧齐只是有了一点犹豫,她就已经把他想要逗她开心的善意怀疑成了讨好。
权力让她自由,让她着迷的同时,也在腐蚀她的所有情感。在任何人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她在变得更加淡漠,更加薄情,更加多疑。
也许是能够得到的忠诚太多,她便轻易地开始质疑他,甚至不在乎他是否会伤心。
“奴才不敢隐瞒。”
萧齐的头还是叩了下去,木头面具磕在石砖上发出不清脆也不沉闷的声音。
“玄羽司初初成立,奴才身为副司使每日自然有许多琐事处理。
但是奴才绝对没有放松主子让奴才去追查定远侯的任务,请主子再给奴才一点时间,奴才一定能找到定远侯用毒的证据。”
魏怀恩从心里“啧”了一声。
萧齐是聪明人,知道她最想知道的就是他有没有忘记自己是谁的人,有没有把她的任务放在心上,有没有被玄羽司副司使的风光迷了心智。
至于萧齐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关怀”其实是试探而感到悲哀,她不在乎。
她扶起了萧齐,拉着他的手翻过来,吹了吹上面沾到的灰。
如果她只是太子,对于这种试探之后的补救,她会赐下金银或是别的利益宽慰人心。
但萧齐比那些人好打发多了,只要对他好些,只要对他比旁人亲近些,他就什么都不在意。
“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好的。”
定远侯的府邸有多危险,魏怀恩知道的清清楚楚。
好几拨派去刺探的死士暗卫全都有去无回,回京之前她几乎已经放弃了找到真正证据的想法,只想徐徐图之把端王一党一网打尽,也是一样能为哥哥报仇。
“萧齐,你要当心,南林府虽然路途遥远,但也是定远侯从上一辈开始的根基所在。
要查,就一步都不能走错,知道吗?”
萧齐应诺,摘下了狐狸面具搁在桌子上。赶在城门关闭前策马狂奔到皇恩寺的澎湃心潮此时冰冷一片。
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一天,他的主子会把对待外人的冷漠用在他身上。
魏怀恩回了屋子里,留他一个人在庭院里被山上的寒凉浸透了身心。
他没有去外面的禅房休息,而是攀到桂花树上,把暗卫挤走,自己守着她的院子。
“我要的是最好的人,你明白吗?
想到我身边来,就自己去一步一步争,一点一点爬到我身边的位置来。
或许我会帮你,或许你只能靠你自己。”
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变过,十几岁就已经长成了这颗无情的心。萧齐回想着每一句她曾同他说过的话,苦笑了一声。
“公主殿下,您有心吗?”
以前他只想留在她身边,做她离不开的人,甚至会因为她的过度亲近而自乱心神。
可其实她根本不在乎他每日有多么想她,她只在乎仇恨,和权力。
他觉得孤独。
她确然践行了自己的承诺,帮他进了玄羽司。但是他要的只是到她身边的位置吗?
不是,不是的。他想走进她心里,想让她看不见别人。
不是她亲口和他说,他和那些男人并无不同吗?
可为什么在他能够堂堂正正直视自己内心对她的恋慕的时候,她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看人只能看到利益和算计,对他的真心视而不见。
狐狸面具她没有拿到屋子里去,就像他一样,喜欢了就多看几眼,然后就被随意抛在脑后。
如果他还是东宫里的一个总管内侍也就算了,可是他已经成了玄羽司的副司使,成了她追查证据的全部指望。
他无法再安心做一个奴才了。
可是现在他好像一切都要重来,他和她的距离甚至比公主和内侍的距离还要远。
他怀着无解的困惑,在天亮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恩寺,又一头扎进了玄羽司。
定远侯府
“你在这里做什么?”
在墙角偷看严维光和孟可钊密谈的厉空被严维光轻而易举地发现,在孟可钊告辞之后,厉空自觉地走到严维光面前等候发落。
“奴才……只是想来探一眼主子,不知主子有客。”
他被自己偷听到的消息震到几乎晕眩,却又不得不说着违心的话来讨好严维光。
“你都听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