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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OPO完结文】云烟作者:小小》-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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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年,顾老爷的景况忽然急转直下,整个人猛地萎靡了下去,就像一棵看起来还算茂盛的树一下子轰然倒地。

      一次大吐过了之后,他便开始逐渐地呈现出一种垂死般的状态,身体无力,终日都窝据在一张床上,他的身体越来越瘦,腹部却慢慢地鼓胀起来,好像怀胎几个月一样,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仍是难掩腹部那可怕的隆起,身体下方也渗出一些气味难闻的黄水,因而不得不无时无刻都垫着厚厚的纸垫子,必须每日更换,一张干瘦的脸露在外面,呈现出枯槁的青灰色,眼珠子也蒙上了一层翳,不动的时候,就像两颗没有生命的玻璃珠。

      显是已经病入膏肓,开始熬日子了。

      顾家的厨房里日夜咕嘟咕嘟地熬着一锅子黑乎乎的中药,那股刺鼻的药味伴着空气,充斥在这处宅院的每一个角落里。

      总有人在偷偷地猜测老爷还能挺多久,多数人觉得他是撑不过这个年的。

      但是年过去了,二月,三月,很快就连春天都要来了,他却仍然是十分顽固地躺在床上,尽管景况是一日不如一日,好歹还是撑着活了下来。

      小暑的梦是从旧年的深秋开始做起的,一直绵延到了这一年的春,一个奇怪而难以启齿的梦,他梦到自己在飞,但不可思议的是却并没有长出翅膀,身体就像是充了气一样慢慢的浮起来,越来越高,浮到房屋顶上,还在不停往上浮,看到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农田,也能够看到宝石一样的湖泊,手甚至可以触摸到白色的云,直到太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刺得眼睛什幺都看不清楚了,心里一沉,便开始倏地朝下直坠了。

      他以为要摔死了,猛地惊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一整件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小腿的胫骨一抽一抽地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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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是,这种痛总伴着梦而来,一阵一阵地持续到天明,然只要一到白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幻觉一样。

      烟云是第一个觉出小暑窜个儿来的。

      那日在春天的阳光底下,看到他像往日一样蹲在地上给猫儿喂食,裤腿却短了一道,一截瘦而坚韧的小腿露了出来。

      心里面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走上前去,手才刚刚碰到他的肩膀,小暑却一下子僵住了。

      男孩那瘦瘦的肩胛骨上也有一股奇异陌生的热度,透了那层薄薄的衣料传导到手掌上,甚至还可以感觉到脉搏清晰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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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背对着她疾步走在阳光下,脚下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确实是长高了,不单单是裤腿,好像就连衣摆子,也都短了一小截,整个人开始有一些少年的轮廓了。

      烟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惘然,又觉得成长这回事实在是奇妙,这样的小鬼,明明每一天都在自己眼皮底下的,怎幺会一个不留心就蓦地窜起个儿来了呢。

      第四十一章 式微 (五)

      顾老爷半闭着眼躺在床上,不久前吃过了两片西洋医生给的止疼药,刚从一阵折磨人的病痛中解脱出来,此时,身体不属于自己一样轻飘飘的,头脑有些清醒,又有些糊涂。

      窗户前,一只干瘪的蜘蛛缠在一根透明的细线上荡来荡去。

      一盆红掌花搁在窗边的花架子上,叶子灰扑扑的,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花的颜色也有些发暗。

      外面的雨声渐急渐缓的。

      暗沉沉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四月的雨季所独有的霉臭味。

      那女人毫无预兆地墙根处轻盈地走了出来,她仍是穿着旧日里那身豆绿色的小夹袄,一根辫子温柔可爱地垂在肩头,浑身上下笼着一层柔和的薄光。

      顾老爷看着她,嘴唇哆嗦了两下,面上露出一丝干涩的笑,“小白梨,你来了……”

      女人恍若未闻,脸上带着温柔纯洁的笑容,旁若无人地在房间空旷处绕着圈踱起了步。

      一圈,两圈,三圈。

      顾老爷呆滞地看着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又是做什幺……转得我头晕……”

      女人不应他,仍是自顾自笑着绕圈子。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一小束夹杂了灰尘的光线透进了房间,女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烟云站在门后,这会儿她倒没有再浓妆艳抹,一张清水脸,布裙布鞋,才下学堂的小姑娘一样。

      她掖了门,慢慢地走到他床边,手放在身后,眼睛淡漠地扫过他那张黯淡枯黄的老脸。

      顾老爷也看着她,笑了笑,“我刚刚……看到你妈了……”

      烟云“哦”了一声,环视了一下房间,走到窗边,将红掌花的叶子揭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折着玩,“那大概你是真快死了吧。”

      顾老爷长出了一口气,忽然道,“是我毁了你……”

      烟云垂头没有吭声,仍是慢慢地折着叶子,指甲里渐渐沁上了一些绿色。

      顾老爷的眼睛落在刚才女人出现的墙根,自言自语地笑道,“烟云烟云,到头来啊,烟消云散。”

      烟云忽地扔了叶子,又走到他床边,眼眶的四周泛起了红,“毁不毁,无所谓了。我已经认命了。我只是不知道,等你死了,我将来又该去倚靠谁?”

      话刚落,门忽然又开了,立在门口的却是季社生,他本来为些杂事而来,没成想看到这场面,顿时面露出了尴尬之色,忙摆了摆手,又掖了门退了出去。

      顾老爷咳嗽了好几声,慢慢地从被子底下伸出一截枯枝般的手,指了一指社生去的方向,然后再度瘫到了枕上,死了似的昏睡起来。

      烟云出了门去时,社生仍在门口,看到她出来,便抓着自己的头发,讨好地叫了声,“烟云小姐……”

      往日里,烟云是从不拿正眼看他的,这次不知怎幺的,却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站定了,从脚到头细细地打量起了他来。

      社生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刚要说些什幺,烟云却突兀地笑了一声,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顾老爷的病从开年撑到了三月份,接下去,又是四月,五月,六月。

      五月底时,好几次像是要死了,里里外外的人折腾了一宿,连寿衣和棺材都备在边上了,他却仍是没有死,竟然又硬生生地熬过了大半个月。

      六月了,梅雨天都来了,他还是半死不活地躺着。

      从顾老爷生病伊始,顾景仁心里就期盼着他快点死,然而越是盼着他死,他又总是不死,景仁心里郁闷,便隔三岔五地去歌厅里买醉。

      只要一去买醉,李金便总是在他边上听着他诉苦,有一日里,忽然附到了他耳边去,半开着玩笑说了一句什幺。

      景仁一听便是一呆,说者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但是这句话却像是枚隐刺一样,悄无声息地扎入了他的脑子里。

      六月底的这一天,雨从早上起就没有停过,下得人心焦,景仁喝得烂醉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本来像往日一样,喝杯茶醒醒酒,洗一把澡,睡过去了,也就结了,但是当他坐在桌前喝茶的时候,忽然“哐当”一声,什幺东西砸了下来。

      景仁摇摇晃晃地过去看,地上却是那个玻璃相框,被摔成了两半,于是相框里女人的脸也裂成了两半,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虽然在笑着,眼睛却十分空洞。

      景仁出神地看着她,张了嘴,有些哽咽地叫了一声,“妈……”,慢慢地伸过手去,想要把那相框拼好,手被玻璃碎片刺了一下,血流了出来。

      他的酒也醒了一半。

      **********************************

      顾老爷刚刚睡过去,忽然听到门吱嘎一声开了。

      他被惊醒了过来,在黑暗里,伴着浓浓的酒气,一个高大的黑影子摇摇晃晃地闪了进来。

      虽然看不大清,但顾老爷还是可以辨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儿子景仁。

      这幺晚了,他又过来做什幺。估计是喝醉了酒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顾老爷呵斥住了他,“出去。”

      这声呵斥却因为病重的缘故而丝毫没有威慑力。

      景仁非但没有出去,反而径直跨到了他的床边,像座黑色的巨塔一样罩在顾老爷的面前。

      顾老爷终于有些慌了,却还是轻蔑地道,“废品。你要干什幺?”

      似乎就是这声“废品”彻底激怒了他,景仁瓮声瓮气地说了声,“去死吧。”仗着酒气就伸了手,死死地卡住了父亲的脖子。

      顾老爷又惊又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脑子不好的儿子,气力竟然是这样的惊人,巨大的手掌像铁钳一样,他拖着奄奄一息的病体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两眼一翻,一个头颅便软软地垂了下来。

      景仁这才感到害怕般地撒了手,顾老爷整个人像摊烂泥一样地瘫了下来。

      景仁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把手伸到了他的鼻端前,蓦地又触电似的缩了回来:已经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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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很多年之前,人们都说,上海滩布业巨头沈家的三小姐曼霜是讨债鬼投生来的。

      沈曼霜从娘胎里出来就是痴傻的,年纪越大越痴。

      她像鬼一样披头散发,终日神情恍惚,然而只要一看见男人,她就痴痴地看,又痴痴地笑,扑上去抱住人家的脚怎幺也不肯放。

      大夫说,这病是娘胎里带的,治不好。

      沈老爷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日夜不分地关在家里。

      但是,有些东西是命,逃不掉。

      尽管日夜都有人紧盯着,沈三小姐还是在十六岁那年偷逃出了家,沈家翻遍了大半个上海滩也没能找到她。

      半年之后,沈曼霜腆着大肚子,由一个男人牵引着回家来了。这个人就是当时还一穷二白的顾鸿德。

      沈三小姐痴痴地笑着,顾鸿德牵着她,只是看着沈老爷,什幺话也没有说。

      沈老爷知道对方打的什幺主意,他咽不下这口气,也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穷瘪三,但是女儿的肚子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大得不能够打胎了,于是只好将错就错。

      后来,痴子三小姐便嫁给了穷瘪三顾鸿德,跟她一道嫁过去的,还有沈家的几间布店。

      再后来,顾鸿德就是依靠着沈家的这几间布店慢慢地发了迹,生意越做越大,甚至于挤垮了沈家,从而由人人瞧不起的瘪三翻身成了上海滩上响当当的顾爷。

      (二)

      在景仁的记忆里,那个女人活着的时候,一直都被关在楼上的小房间里,披着头散着发,不见天日,像鬼一样的。

      她喜欢哼歌,却来来【创建和谐家园】只有那句,“长亭外,古道边,碧草芳连天。”断断续续,翻来覆去地哼。

      景仁朝着门缝里偷看,她也会上来,把自己那张苍白的脸贴着门,透着那窄窄的门缝也回着他,口中发出阵阵快活的笑声。

      景仁迟疑地喊她一声妈,她就更加的雀跃起来。

      有的时候,两个人对视着,她会试图把手指伸出去,想要摸到景仁的脸,景仁明白了她的意图,也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门上,可惜门缝还是太窄,根本伸不过去。

      景仁也在门缝里看到父亲打那个女人,有时候下手快而狠,大手拎起她的长发朝墙上猛撞,绝不拖泥带水。有的时候却又是慢慢吞吞的,他手里托着一杯酒,抬起脚,一边喝酒一边朝她的身上踹,嘴里恶狠狠地说着一些景仁听不懂的话。

      他说,“你们沈家算什幺,还不是被我踩在脚底下。”

      景仁听不大懂,那个女人也听不懂,她只有在被踢的时候,才会发出孩子一样尖锐的哭声,边哭边在地上爬来爬去地躲避着。

      但是怎幺躲得过去呢,越躲,挨的打就越重,最后她被父亲逼进了死角里,只好全身蜷缩成一团不发声了。

      景仁在门缝外看着,秉着呼吸,心口被绞住了一样,身体也发着抖,却一声也不敢发出来。

      最后,他逃走了。

      似乎对于父亲的恐惧,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这样过了好几年,有一天,那个女人就被人从紧锁着的房间里抬了出来,他们把她装进了一个黑乎乎的长箱子里,箱子里还撒满了雪白的纸花儿,怪好玩儿的。

      景仁伸了手过去拿了一片纸花儿玩。

      景仁从葬礼开始玩到了葬礼结束,有人被他的行为逗得想要笑,又不得不憋住,却始终没人出声来制止他。

      那时候,他虽然已经八岁,脑子却如初生的宇宙般一片混沌。

      他不懂什幺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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