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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璟把手中的狼毫悬于山形架上,解释一句,“来为旧友祈福。”说完,下巴一点对面的位置,“坐吧。”
顾姣不知道他的旧友是谁,她也体贴地没有多问,倒是入座后,目光落在四叔抄写的佛经时,有了猜测……想到这阵子外头的言论,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声问道,“四叔的旧友是燕大人吗?”
知道她不喜欢喝茶,赵长璟正在给人倒温水,听到这话,他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了顾姣一眼。
四目相对,顾姣看着他小声解释了一句,“往生经是给刚去世不久的死者写的。”最近就她知道的刚刚去世的也就只有那位燕仕林燕大人了。
这样说起来,今天好像还是那位燕大人的头七。
顾姣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猜测,也许是四叔在别处的好友呢?她不知道的。
怎么都不可能是那位燕大人啊。
但她就是忍不住这样猜测,没有缘由地觉得四叔在这,是和那位燕大人有关。
迎着四叔的目光,看着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顾姣的内心莫名变得有些紧张起来,长时间的沉默让顾姣以为自己问了一个为难人的问题,就在她想开口让四叔不用说的时候,却听他轻轻“嗯”了一声。
真的是……
顾姣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大概是果然如此?心里的疑惑有许多,但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她不懂朝堂上的那些事,但相信四叔的这份心。
只是这样一想,她忽然有些难过,揭露自己旧友的罪行,四叔心里应该很难过吧。
“不问了?”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顾姣愣了愣,“问什么?”
赵长璟也是真的无聊,亦或是他对顾姣天生就有逗趣的心态,小时候如此,如今亦如此,他看着人慢条斯理说道:“不问问我这个害死他的大坏蛋为什么称他是旧友,还在这给他抄写佛经?”
刚刚还为两人关系而怅然的顾姣听到这话眉心一拧,很不高兴地开口,“四叔是好人,才不是大坏蛋!”
斩钉截铁的语气让赵长璟不由又想起了四天前她也是这样在沈从云面前维护他的,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他握着茶盏喝了一口才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看到小姑娘又拧了眉,似乎要同他辩驳,他看着她说,“燕仕林从前不也是人人称赞的好人?可你看外面如今是怎么说他的?”
如今有说他为上位不择手段的,自然也有道燕仕林善尽天良的,仿佛全然忘记了这个丧尽天良的人也曾护万民于危难之中。
看着她的目光,便知道外头的那些事,她都知道,赵长璟垂下眼眸,又喝了口茶后淡声说,“你以后了解多了就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了。”
他说起这番话时,语气很平静,似乎并不在意别人是如何定义他的。
只是真的没听到顾姣的声音,赵长璟又不禁有些遗憾,也不知道等了解他全部面目后的小姑娘还会不会像如今这样和他坐在一起说笑?或许又会回到从前的模样,亦或是比从前还要畏惧他?
他握着茶盏,思绪突然有些放空。
耳边却在这个时候传来顾姣的声音,“我不知道四叔是怎么定义好人坏人的,但在我心中,四叔就是好人,大好人。”
赵长璟扭头,听她语气认真地同他说道:“前些年柳州洪水,您毫不犹豫跑去那边治水,回来的时候,您直接就累倒了,老祖宗说您瘦了一大圈。还有开平卫一战,军粮被人【创建和谐家园】,爹爹死守数日,要不是您领着人及时赶到……我可能现在连爹爹都没有了。”
“四叔,我不知道也不管别人是怎么议论您的,在我心中,您就是大好人。”
赵长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看着她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的认真神情,他难得沉默了一瞬才说,“在其位谋其职,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啊?”顾姣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秀眉紧蹙,声音都急了起来,“这世上多的是在其位不谋其职,还专门欺负老百姓的人,您比他们好太多太多太多。”
她不知道该怎么概括赵长璟的好,只能连用了好几个“太多”。
说完又觉得这种对比不好,忙又拧了眉,“不,不对,他们连和您比的资格都没有。”
如稚言一般的言语最是能戳中人的心防,赵长璟看着她因为着急反驳而急红的脸,忽然心软的不行,忍不住和人说,“先喝口水。”
顾姣也的确说得有些渴了,顾不上礼仪,她“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盏水,这要搁从前,她回过神后肯定是要脸红的,但这会,她急于告诉四叔自己的想法,哪还顾得上这些?
等喉咙润了,她又继续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说,“四叔,您别被外头那些人的言论影响,他们就知道说,既然那么不相信您查的事,为什么自己不去查证呢?只知道躲在背后写文章写酸诗,其实一点本事都没有!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人了!”
其实这番话上次见面,她就想跟赵长璟说了。
只是那次四叔路上睡着了,后来她到家后看到弄琴又给忘了,所以才一直耽搁到现在。
“你还有看不起的人啊?”
忽然听到这样一句揶揄的话,顾姣轻轻“啊”了一声,和四叔那双明显不同先前的愉悦凤眸对上,她也不知怎得,忽然红了脸,头一点点埋了下去,声音也变得很轻,“那他们本来就让人看不起嘛,贪墨案到现在都已经三个多月了,他们嘴里说着信任燕大人,但他们又做什么了?什么都没做!”
“就知道用自己的小人之心来阴谋论。”
赵长璟也不知怎得,看着这样的顾姣就忍不住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唇角微翘,凤眸柔和,外头雨水横斜,漏进来的点点细风吹得灯火摇晃,而他坐在书案后面,手指撑着额角半偏着脸看着灯火下的顾姣,听她絮絮叨叨说完才接了一句,是在为旁人解释,“也有人在做,国子监的那些学生就有在查证。”
国子监的学生都是以后的国家栋梁,和外头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不一样,这点,顾姣还是清楚的。
对于这样的人,顾姣虽然生气,但也不会说他们不好,但她还是看着赵长璟说道:“这不就更加证明四叔您查的没有问题吗?不是有句话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若是四叔查的不对,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有人能反驳您?”
她说起这番话时语气骄傲,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赵长璟看着难免失笑,近日来阴霾的心情却也显见地轻松了许多,正想坐直身子和人说“知道了”,却听她忽然很轻的喊了他一声,“四叔。”
“嗯?”赵长璟给她重新续了水,“怎么了?”
顾姣却是犹豫了一会才小声说,“我虽然不懂事,但也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的,燕大人是好人,也帮过许多人,但也的确做错了事,只是很多人可能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对于信赖燕大人的那些人而言,他们没办法接受也不想接受。所以……”她尽可能小心翼翼说着,“所以他们只能觉得您错了,只有这样,燕大人就依旧还是他们心中的模样。”
“您不要为他们生气也不要因此难过。”
赵长璟看着她这番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口那处就像是塌陷了一块,他想和她说他没生气也没难过,他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言论,又怎么会因为他们生出这样的情绪呢?却听面前的小丫头又说了一句,“因为我也是一样的。”
“四叔刚刚说我了解得多了就不会觉得您是好人了,可我想告诉您,不会的,无论别人怎么说您,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永远都不会变,您永远都是我信任的四叔。”
赵长璟这次凝望她许久才开口,“小丫头,你这是盲目信任。”
顾姣不以为耻,反而扬着下巴,语气骄傲,“那也是因为四叔值得我盲目信任。”
她说话时,弯着眼睛,明媚的笑容漂亮极了,赵长璟看在眼里,就连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她的笑容感染,在胸腔以及别处化开点点暖意和甜意。
“你啊……”
他像是无奈一叹,那双狭长的凤眸却染开笑意,在眼尾一点点延伸出去,他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在伸过去的那刹那,骤然回神。
作者有话说:
我为四叔呐喊,我是尖椒鸡,给我摸,摸,摸!
第21章
顾姣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目光倒是看到了他面上那一刹那的失神。
“四叔?”
她轻声问人,“怎么了?”
“无事。”赵长璟说着,不露声色地把微微抬起的手收了回来, 等放回到书案上, 瞥见她依旧望着他时担忧的目光,方才又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说了这么多, 不渴?”他替人重新续了炉上温着的水,“喝点水吧。”
顾姣这会其实已经没那么渴了,但还是依着四叔的话乖乖喝了两口, 喝完后,她两只小手捧着茶盏, 看向对面【创建和谐家园】的赵长璟,看着那张熟悉的沉静面孔, 她犹豫了会后小声问,“那四叔, 您现在还难受吗?”
该怎么和这个小丫头诉说自己根本不难受这个事实呢?赵长璟和她四目相对, 凝望她眼中未加掩饰的担忧,这样纯粹的担忧, 他这么多年也就只有在他母亲那边看到过, 心蓦地又有些软。
罢了,就让她误会着吧, 也碍不着什么事。
他这样想着, 摇了摇头, “不难受了。”迎着她猝然变得明亮的双眸, 赵长璟的心情也因此变得明朗起来, “多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在难受。”
赵长璟很少和人道谢。
这世上很少有值得他特地去道谢的人和事,虽然如今这番话也是为了哄她高兴而说的。
赵长璟原本以为小丫头听他这样说应该会很高兴,倒是没想到,刚刚还笑容明媚的人此时却一点点红了脸颊,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她腼腆地垂下眼帘,“我也没做什么啊。”
倒是比小时候还容易害羞。
赵长璟长指撑着太阳穴,半偏着脸看着她,眉目含笑唇角上扬,不过他也没看太久,在顾姣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收回目光。
“四叔是不是还要抄写经书?”
听出她话中的小心,似乎是怕影响到他,她的声音很轻,也格外小心翼翼,赵长璟有种他要是真的点头,估计这胆小的小丫头就要提出告辞了。
有时胆子大的谁都不怕,据理力争起来怕是国子监那些学生都比她不过,有时又胆小的不行,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坐立不安。薄唇再次轻扯了下,赵长璟心情很好,没有瞒她,“还有一点。”不等她开口,他又说,“不会打扰我,不用走,要是觉得无聊,那边有书也有棋,你可以自己玩一会。”
她也没有要玩啊。
四叔怎么跟哄孩子似的,明明也就比她大十二岁……顾姣在心里腹诽着,却也不敢辩驳,乖巧应了好。
等赵长璟重新提笔抄写,顾姣单手托着下巴朝四周看去。
灯楼里摆放的都是长明灯,沿着古老的石佛围了一圈又一圈,单单一盏长明灯或许不够明亮,但几千盏长明灯汇聚在一起,那迸发出来的光亮足以令人心生震撼。
顾姣很少有这样静下心来的时候,她喜欢热闹,害怕冷清,便是在家也总让小锁、抚玉她们陪着她玩,可如今,她坐在此处,屋中安静的只有外头的雨声和四叔落笔时的沙沙声,明明没有人陪她说话,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尤其看着四叔那张沉静的脸,她有种心情很平静的感觉,甚至还因此起了几分困意。
有些无聊。
但也不想看书、下棋。
她双手伏在书案上,下巴枕在上方看四叔写字。
大约是写往生经的缘故,四叔这次并没有用她所熟悉的草书,而是很端正规矩的楷书,可无论是肆意不羁的草书还是方正平直的楷书,顾姣都由衷地觉得,四叔的字真好看啊……怪不得先生要把四叔的字当作范本让他们临摹呢。
可惜。
她罚抄多年,也学不出四叔的精髓。
外面雨声不断,顾姣趴在桌上看了一会,眼皮就忍不住一合一合起来,慢慢地,她竟然埋在书堆后头睡着了,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顾姣揉着眼睛醒来。刚睁开眼,她的视野有些模糊,仰着头看了一会才辨清四叔的身影。
“四叔。”
她的声音带有初醒后惯有的沙哑,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睡着了,怔怔问道:“我这是……睡着了吗?”
“嗯。”赵长璟也没想到,甚至最初都没注意到,等写完经书抬起头的时候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人,他并不觉得以自己的耳力,她走了他会察觉不到,也不认为她走会不告诉他,起身朝四周看去,不见人,未想低头却看到某人躲在那高高的一沓经书后睡着了。
“这里温度比外头低,你要是想睡就回禅房去睡。”他怕她回头睡醒感染风寒又得喝药,想来她嗜甜如命的性子,即便长大了也跟小时候似的不喜欢吃药。
小时候每次哄她吃药都得费他不少时间。
有时候赵长璟都怀疑自己以前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脾性哄她吃药,明明他那会一点都不喜欢小孩,甚至想到自己以后有小孩就头疼不已。
可每次看她乖乖喝药,含着两包眼泪委屈巴巴喊他哥哥说“哥哥,玥玥嘴巴苦”,他就心疼的不行。
“不了。”顾姣摇了摇头,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她不困,也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睡觉,刚刚或许是因为太安静了吧,听着雨声和四叔的写字声就忍不住睡着了。
“四叔写好了吗?”她朝桌上看去,已经看不到经书的踪影了。
“嗯。”赵长璟见她的确没什么困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给人重新倒了一盏温水,等她喝了几口,他犹豫一会后问她,“要……下棋吗?”他其实也没有多少经验和这个年纪的晚辈相处,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孩。
绯如打小就怕他,看到他一直是能躲就躲。
九霄倒是不怕他,但男孩子和女孩子又不一样。
若是她小的时候,倒是能抱着她到处走到处玩,她那会乖得不行,还好骗,摘根树枝给她玩也能乐半天,编个竹蜻蜓更是能当宝贝。
赵长璟心里莫名有些遗憾。
遗憾那过去的岁月已经遍寻不见,甚至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些往事。
但看着她平平安安长到现在这副模样,他又真心为她高兴,世道沧桑,能保留最初的天真委实不易,她长得平平安安、喜乐顺遂,这很好。
“下棋啊……”顾姣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