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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可是热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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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便忙又取了梨汤给她润嗓子,然后便道:“小姐再躺一会儿吧?您才刚睡过去两刻,姑爷还未归来。”
姜令窈摇了摇头,她迟疑片刻,道:“行云,你还记得小时的事吗?”
行云是她的贴身婢女,在乔家便被她母亲选中,陪伴在她身边一起长大。
说是婢女,却情同手足,一直跟在她身边,从乔家到姜家都不离不弃。
当年家中生事时她只有三岁,但行云却已将近五岁,应该比她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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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怎么又想起这些?”
年少时每当小姐想起乔家的事,定要大病一场,后来随着年纪渐长,姜令窈不会再因过去生病,幸运鹅却知道,她逼迫自己拼命记住家中每一个人,不让自己忘却乔家的一切。
但事发时只有三岁,她如今恐怕连父亲母亲和祖父的面容都想不起来,其余诸事,大抵也只能记得家中最惨的模样。
行云不敢让她想起过往,怕她伤心难过。
姜令窈却看向行云,轻声道:“小时候,家里是否有个同我差不多年岁的小哥哥?”
行云微微一愣,她下意识问:“小姐并未有同龄的堂哥。”
乔太傅同夫人情投意合,成亲多年未有子嗣却并未纳妾,后来年近而立才有了长子,便只得了这一个孩子。
待到姜令窈父亲同母亲成婚,转年便生下她,她是乔太傅唯一还在人世的后代。
因此姜令窈并没有本家堂哥堂姐,家中只她一个孩子,行云又想了想:“家中旁支似是有两位小少爷,但都在老家,不在京中。”
姜令窈摇了摇头:“不是老家的堂哥,是一个……是一个我看不清脸的小哥哥,他住在后花园边上的偏院里。”
行云有些疑惑,她小心翼翼看向姜令窈,生怕她因为伤心而记忆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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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道:“小姐,我不记得,如果真有,可能也是下人的孩子吧。”
姜令窈嗯了一声,她又跟行云说了好一会儿话,便不再继续小憩,起身去了小书房,坐在在里面静心读书。
待到傍晚时分,她的心绪渐渐平稳下来。
她坐在二楼书房的露台上,能看到星煌苑的院门,不过不经意间抬起头,便对上晚霞中灿若星河的眼眸。
段南轲依旧是今日那身儒雅长衫,他刚从外面归来,面容却不见丝毫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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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回来了。”
第86章
段南轲忙了一天,回到家时已到晚食时分。
姜令窈倒是未着急询问他宫中事,只先让小厨房呈上晚食,又让人先盛了两碗百合绿豆汤。
绿豆汤刚用井水镇过,冰冰凉凉,还带了一丝冰糖的甜味,滑进喉咙里分外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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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热,他只穿了一件浅碧绉纱单衣,看起来倒是颇为儒雅。
姜令窈见他神情淡然,并未有郁结之色,悬着的心也放下半分,只道:“先吃一碗汤开开胃,再用饭吧。”
段南轲点头:“好。”
待把汤喝过,夫妻二人便开始用饭。
今日的晚饭有一道鸡丝凉面,用芝麻酱拌过,加上鸡丝、青瓜丝、水萝卜丝,林林总总,吃起来颇为爽口。
段南轲一口气把一大碗都吃下去,这才长舒口气:“可饿坏我了。”
午时因为突发案子,他只吃了两块糕饼便开始办案,待得案子办妥,他又急匆匆进了宫,几乎算是饿了一整日。
这会儿终于吃了五分饱,段南轲的眉眼都放松下来。
姜令窈见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让行云和闻竹领着小厮下去,关好了膳厅的门。
待得膳厅只剩下两人和一桌菜肴,姜令窈才开口:“你可瞧见我爹了?”
段南轲换了一碗小馄饨慢慢吃着,道:“瞧见了,我进宫请见陛下,适逢陛下正在召见阁老,便等了两刻,待到阁老们退下,我才被招入书房。”
“岳父来得很快,陛下似也知道岳父因何而来,便让岳父进了书房,一起听一听这个案子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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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来,对于陛下而言,段南轲和父亲都是更得陛下信赖的人,而几位阁老却不似如此。
段南轲见姜令窈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我先禀报了案情,告知陛下假的薛定山已死,真的薛定山昏迷不醒,正在全力救治。”
“陛下并未如何多言,只对岳父道他很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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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南轲看了姜令窈一眼,难得有些自得:“女儿女婿都这般厉害,连破大案,自有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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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南轲看她眉眼弯弯的模样,也勾起唇角,露出浅浅的笑容。
“在御书房里,岳父也是这般笑的,你同岳父真是相似。”
姜令窈听到这话,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却并未收回,她只是抬眸看向段南轲。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碰撞出令人心悸不已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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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南轲叹了口气:“是,也不是。”
姜令窈略一沉思,便明白过来,不知是缘分使然还是养育之恩,她同姜之省颇有些父女相似之处,无论谁看,都不会当她并非姜家人。
姜令窈看向段南轲,见他面容沉静,并未如何焦急,心中也渐渐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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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乔家的案子,因真正的薛定山被寻到,当年的审问卷宗也都还在,姜令窈今日破案能如此开怀,便是因为案子可以侦破,当年的冤屈也能洗清。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所以她才想要同段南轲倾诉,告诉她自己隐藏最深的秘密。
但段南轲是不同的。
他的案子至今未有太多线索,只有薛定山一人。
但真的薛定山被关了那么多年,又昏迷不醒,段南轲不知他能否醒来,即便醒来是否又知道过去之事。
运气好能有新的线索,运气不好,便诸事皆空。
然而看姜令窈的眼神,段南轲便能猜到她想要诉说实情,既她自己如此信任,又做好了托付终生的准备,那他便不能裹足不前,独自隐藏秘密。
必把这些都告诉她,然后再筹谋两个人的未来。
姜令窈听了段南轲的话,先是一顿,随即便笑了起来:“好,那你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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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敛眉凝神时,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但姜令窈却一点都不怕他,只觉得这样的段南轲别有一番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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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字一说出口,姜令窈就猛地闭上了嘴,一下便猜到了七七八八。
段南轲垂下眉眼,说话时声音依旧平稳,只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出卖了他心中的郁结。
“还有人记得段将军啊,”段南轲长叹一声,“十六年过去,能有人惦念,到底未凉了热血。”
段南轲看向姜令窈:“十六年前,段铎将军甩大军驻守甘州,彼时也先来犯,将军率领一队先锋营共计一万人率先迎击。也先派出的也是精锐,这一仗打得难舍难分,一直打了十日都未分胜负。”
“段将军以为此举不可,拖延下去只会两败俱伤,难分胜负,便以虎符调遣后续中军五万人,想要合围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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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坐直身体,眉心微蹙,听得越发认真。
段南轲声音逐渐低沉下来:“然他的虎符并未调来大军,却等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圣旨。”
“圣旨上书,段将军的副将杜波涛将军实名上书,道段将军勾结也先,陷大军于不义,甚至偷盗传国玉玺,想要递送至也先之手,妄图动摇国本。”
“先帝命其速速收兵,尽快回朝等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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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南轲继续道:“当时也先已经增派骑兵,段将军本就是强弩之末,苦等支援不来,却等到了这么一封圣旨,结果可想而知。”
“最终……”段南轲声音哽咽,“最终这一场仗大败,段将军失踪,而那个检举段将军的杜波涛也被段将军愤怒的旧部所杀,彻底断了线索。”
“朝廷除了杜波涛的口供,加上千机盒确实丢失,便认定段将军勾连外族,妄图叛国,未怕边关动荡,便暗地控制住段将军在甘州的家眷,以逼迫段将军现身。”
段铎是一员猛将,他忠君爱国,爱护百姓,多次冒死打仗,保护了边关无数百姓,也坚定地保住了甘州。
对于边关百姓而言,他是他们的战神,是他们能平安稳定,繁衍生息的希望。
若段铎叛国一事被揭发,后果不堪设想。
姜令窈一听便明白过来,她并非边关人,从小生活在燕京,段将军为国捐躯时不过三岁,却也在年少时听过百姓歌颂段将军的事迹。
段南轲垂下眼眸,道:“可朝廷等了许久,只等到了段将军的尸首和完好无损的千机盒,也等到了段将军一家自缢的消息,这个案子,便只能成为宫廷密档,封存在奉先殿里。”
“经历过早年的事变,也经历过复辟,先帝倒也知道颜面二字是怎么写的,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只暗地里处置了牵连此案众人,还是给段将军风光大葬,朝堂上也是哀声痛哭,场面弄得异常感人。”
明明逼死了忠臣良将,最后却给自己做了面子,成了爱护忠臣的好皇帝。
段南轲不由冷笑一声:“也不知他百年之后,有没有下地府赎罪。”
天佑一朝的重臣皆知此案,朝中也从不议论此事,只因先帝心虚,不敢多加管束百姓,这才让段铎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
至于关在紫禁城的皇帝陛下听了是什么感想,无人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