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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L】锦衣良缘-第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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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看灯,必要来花昼灯市,也正因这花昼灯市,整个宛平城中的路灯、行灯、挂灯等皆是精美绝伦,让人流连忘返,恨不得都买回家去日日点明。

        不过凉亭顶部的四盏走马灯挂得有些高,要点亮有些费事,三人便只在四周挂了几盏灯笼,便坐下开始评议案子。

        裴遇端了茶来,段南轲给两人倒上,这才对郑三吉道:“郑仵作,我年轻不经事,乔大人亦是新人,十四年前的旧案一概不知,还请郑仵作解惑。”

        郑三吉一口灌下两碗热茶,才觉得心里没那么慌了。

        他垂下眼眸,看着茶碗里悠悠旋转的茶汤,思绪在旧日的记忆漩涡中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十四年前的蛛丝马迹。

        他叹了口气,这才哑然开口。

        “十四年前,我记得是那是个暖融融的春日,我当年还跟在师父身边当学徒,因自忖是大徒弟,颇有些骄傲自得,总觉得自己已经学有所成,可以出师了。”

        郑三吉在顺天府也是响当当的仵作,加之他脾气好,人也随和,往常其他衙门请不到许青,就会请他,只要他手里没有案子,一定会到场相助。

        说起来,他在顺天府各衙门里的人缘可比他师父好要许多。

        姜令窈听他说起过去往事,也不由感叹:“如同郑哥这般人物,也有年少轻狂时。”

        郑三吉苦笑道:“是啊,谁说不是呢?不过也正是这个案子,让我放下那可笑的骄傲,知道自己多有不足。”

        他道:“我会对这个案子记忆犹新,一是因死者都是年轻姑娘,死状凄惨可怖,二则因此案当年未有告破,唯一一个嫌疑人也在被审问之后咬死不认,因无凭无据,官府就连屈打成招都用出,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把他放了。”

        郑三吉声音苦涩,带着浓浓的遗憾:“这个案子,当年并没有结案,两名受害者至今冤屈不伸,时过境迁,十四年过去,当年许多办案的官吏都已致仕,有的早就黄土埋身,就连我,都已人到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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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眉心微蹙,声音低沉:“若本案与当年案子有所关联,亦或者是同一人犯案,那么当年他初犯时都未留下线索,时至今日,是否会越发谨慎小心,线索更少?”

        她话音落下,凉亭中寂静一片,针落可闻。

        姜令窈顿了顿,死者那双不甘的眼眸复又出现在她眼前,她紧紧攥着茶碗,心中越发坚定。

        她问郑三吉:“郑哥,这个案子既然就发生在我们眼前,是巧合,难道不也是天意?既然案子再生,落到我手中,我就绝不会放弃,直到可以缉拿凶手的那一天。”

        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暮鼓晨钟一般,唤醒了每个人心中的热血。

        段南轲眸色微闪,他深深看了姜令窈一眼,薄唇轻启,却是难得附和一句。

        “我亦然。”

        案子不破,缉案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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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郑三吉原本心里还很难过,但听了两个年轻刑名的话,那早就被岁月湮灭的热血似也在血脉里重新复苏。

        他用袖子使劲蹭了一下眼底,这才哑着嗓子道:“我先说一下案情。”

        “这个案子已经过去多年,但对于当年的我来说着实有些震撼,因此一直铭记于心,几乎没有忘记过,”郑三吉道,“案发时我正巧跟师父在通州办案,因为当时通州的仵作病了,无法协助查案,所以知州特地请了当时小有名气的师父去通州查案。当时刚结案,我跟师父便准备回城,但次日清晨刚要出门,却被通州的知州请了过去。”

        通州是顺天府管州,因此通州的知州也要听命当时的顺天府尹,可请顺天府仵作办案。

        郑三吉道:“当时那位知州我记得姓冯,倒也很和善,平素总是客客气气,那日却变了脸色,同我们说通州城中有一处很有名的花园,就在那花园中今晨被百姓看到了一名死者。”

        “我同师父一听又有案子,便自也不能离去,便跟着衙差一同前往那一处花园。”

        郑三吉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一看便对当年之事记忆犹新。

        “那一处花园自不必静夜花苑大,因是在城中,倒是修葺得精致小巧,风景如画,山水皆有意蕴。我们到时衙差已经封锁好现场,待得刚一进入花园没多久,我一眼便看到在一处蔷薇花丛中躺着一个素白的身影。”

        “四月春时百花盛开,蔷薇自是满墙艳红,只那素白身影异常突兀,尤其是她通身都是素白颜色,只有背部露出一片绣着紫红蔷薇的绣片。”

        姜令窈心中立时泛起惊涛骇浪,如郑三吉所言,那这两个案子便当真相似至极,几乎可立即便并案而处置。

        她跟这段南轲都未打断郑三吉,只认真听郑三吉的话。

        郑三吉道:“我那会儿虽已经做了两三年学徒,但这样的案子还是头回见,平日里最多的是跌打磕碰,拌嘴斗殴的案子,命案其实都不算太多,这样惊悚现场当真未曾见过。”

        “那会儿我年轻,就有些害怕,只跟着师父画验尸格目,其他的都不敢多看,当时的现场跟这个极为相似,除了花不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摆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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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三吉想了想,道:“你别说还真有,我记得当时那个死者是闭着眼睛的,而本案死者双目大睁。”

        段南轲沉声道:“这种案子虽不常见,但也并非没有,在锦衣卫的档案库中,自开国以来有数十件此类案件,此类案件的凶手往往都很偏执,他们认定什么便是什么,诸如此案而言,死者的眼睛可能也属于他的偏执。”

        郑三吉当年不懂,但现在也是有经验的老仵作了,故而一下便说到点子上:“是了,段大人所言甚是,咱们说回当年的案子,当时第一个死者大约十八岁左右,她应该未婚,头发松松散散编成长辫,在详查完现场并把死者运送至停灵房后,官府就发了告示。”

        “但很遗憾,并无人来认领,师父便动手剖尸,进行复检,复检的结果是,死者身上并无太多磕碰伤,但胃中空空,应该久未进食,她也未遭受非人折磨,师父猜测她应该被人囚|禁超过五;六日,最后饥饿虚弱的境况下被凶手切开背部,血尽而亡。”

        “死者的尸体被抛尸时,已经死去多时,肯定超过十日,身上尸斑斑斑点点,很是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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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死法比一刀毙命要残酷得多,死者要煎熬数个时辰,在无法挣扎和抵抗的情况下,在孤独和绝望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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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三吉见两位大人面色都不太好看,便也叹了口气:“当时查出死因后,师父也很生气。死者手脚只有轻微捆绑的痕迹,尸体表面并未有更多伤痕,死因其实不太好判断,但当我们取下死者背部的绣片,师父终于看到了死者背部纵横交错的伤口。”

        郑三吉道:“当时师父认为,凶手应该是第一次杀人,因此尸体背部的伤痕参差不齐,纵横交错,皮肤是死者死后被取下,但切口也并不平整,有各种各样的瘢痕。”

        姜令窈依旧蹙着眉头,她若有所思地道:“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凶手不选手腕脖颈等有大血脉处划痕,就是为了死者看起来外表完成无伤,他选在背部划伤死者,是因为背部的皮肤本也要被取下,替换成绣片,所以无论伤口如何难看,死者会多疼都在所不惜?”

        郑三吉闭了闭眼睛,他把杯中已经冷了的茶一饮而尽,声音在几经夜里飘荡成了风。

        “当时师父说过,凶手根本就没有把死者当成人来看,他只把她作为展示自己精美画卷的物件,就那么冷酷无情的杀害了。”

        许青不愧是燕京的仵作大家,他的眼光精准,一眼就看透了这桩案子的本质。

        段南轲道:“凶手不是在报复死者,同死者应该也没有任何仇怨,他只是精挑完选出一个最符合他要求的物件,用来盛放他的画卷,对吗?”

        郑三吉点头:“对,正因如此,这个案子才如此难查。”

        “死者是个十八岁的年轻姑娘,她家中并无人报案,她身份难寻,本就不好破案,死者和凶手也并无仇恨关系,就更难通过死者寻到凶手了。”

        这种案子,是最令衙门头疼的。

        郑三吉道:“师父仔细验尸过后,也只发现死者的皮肤有些粗糙,她双手有反复冻疮留下的伤痕,手指粗大,皮肤粗糙,却又无风餐露宿的窘迫,也无被人伤害过的陈年旧伤,因此只能推测她是外地的农女,可能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若是邻里有好,还能去官府报个失踪,若是人情冷漠,连失踪都不会有。”

        而且死者那时刚刚死去,案子又那么轰动,街头巷尾的百姓都有议论,通州衙门甚至都贴出了死者的画像,却依旧无人认领,那么死者一定不会是通州人士。

        这种情况下,只能反复核查案发现场的线索。

        郑三吉道:“当时顺天府的推官也赶到通州,协同知州一起办案,顺着死者背部的绣片,官府询问了整个通州的绣庄,也没有寻到相同手法的绣娘。”

        说到绣片,姜令窈忽然一顿,她问:“郑哥,那绣片的叶子是什么颜色?”

        郑三吉斩钉截铁道:“是同蔷薇一样的紫红颜色,当时大家还很奇怪,为何绣片上的花叶颜色一致,后来认为这是凶手故意为之,就是为了配合那一片蔷薇花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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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三吉道:“当时师父认为死者重量在七十斤上下,死后人会很僵硬,不好搬动,若是寻常女子肯定不好搬运她,还不在现场留下任何拖拽痕迹,死者身体上也无拖拽尸斑,那么只能是凶手抱着或者背着死者进入花园,摆成那个场景。”

        “师父认为凶手最起码是个健康的男人,手脚都很有力气,那么绣片便不太可能是凶手亲绣,亦或者他有同伙,也可能是从外地采买,带来通州犯案。”

        “至于他为何选了通州,为何选了那名死者,又为何选了城中花园,在当时我们是一切不知的。”

        郑三吉那张略显疲惫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痛苦神色:“那个案子实在太难查清,作为仵作,我跟师父能做的都做了,但也不过只能给出一份详尽的验尸格目,之后的事便不是仵作能管的了。”

        “术业有专攻,侦案我跟师父不行,因此又在通州等了三日之后,案件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当时的推官赵大人便留在了通州,我跟师父回京继续办案。”

        仵作只侦查现场,检验尸体,给出验尸格目,一般也会协助推官或衙役画出现场草图,标记所有疑点,这大约便是仵作办案的全过程。

        比之他们而言,推官要更核心得多,往常都是由推官或者按察使主查案件,凭借经验侦破案件。

        以这个案子来看,当时无论是顺天府还是通州都没有任何问题。

        显然,这只是第一个死者,刚才郑三吉说,当年一共有两名死者。

        郑三吉再度闭上眼睛,他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思绪,然后才缓缓睁开眼眸。

        “就在我跟师父回到燕京十日之后,赵推官也从通州回来,他说这个案子无法再查出更多线索。这十日衙役甚至拿着死者画像挨家挨户询问,最终也没有询问到死者身份,凶手的线索也没有查询到更多,只能知道此人是个健康男性,仅此而已。”

        这种案子,在调查一月之后还无结果,往往就会整理卷宗,挂为悬案,不在耗费人力物力没日没夜侦破。

        郑三吉道:“我跟师父虽然很遗憾,也很无奈,但也知大家都已尽力,还安慰了一番丧气难受的赵推官,结果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就在案发之后的两个月,也就是在当年的六月,还是通州的那个花园,还是一个明媚的晴日,还是一处花开锦绣的花坛里。”

        “但这一次,凶手选了一个很古老的品种,”郑三吉道,“他选了城中花园中最有名的一丛绿萼月季。”

        “这一丛绿萼月季是古种,往年那都是四月开放,哪一年不知为何,一直未曾开放,知道六月初时才竞相绽放。”

        郑三吉声音干涩:“绿萼月季绽放时,就是无辜死者命丧时。”

        “我们从中发现了第二个死者。”

      第44章

        一时间,就连夏日的风都冷了。

        郑三吉垂眸看向手中的茶盏,他道:“当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死者已经在花坛里躺了将近半日,她死状同第一名死者一般无二,除了花坛的方向同蔷薇花坛不同,其余皆是一样。”

        也就是说, 第二名死者背部新缝上的绣片,同第一名死者的展示方向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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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三吉听到这个问题,脸上一瞬有些僵硬,半晌之后,他道:“当时那位名叫陈振的仵作依旧在生病,所以并未对死者进行初检,无论初检还是复检皆由师父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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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南轲点头:“所言甚是。”

        郑三吉道:“可是……第二名死者却并非未嫁女,她死时已经年过三十,身上也有些陈旧伤痕,更重要的是,死者还曾经小产过,并且……身上也有烟花女子特有的病症。”

        郑三吉道:“第一名死者的身份不好查,但第二名死者的身份却很清晰,她应该是一名烟花女子。”

        姜令窈十分吃惊:“可若是如此,跟凶手的喜好便有所偏差了。”

        段南轲也道:“若是按第一名死者死状来看,凶手更喜让死者洁白无垢离去,对于这样偏执的凶手来说,这名烟花女子显然不符合他的杀人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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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特征完全相悖的受害者,令案子越发扑朔迷离,一时间凉亭里三人都沉默下来,每个人心里都似揣着石头,沉甸甸压在心底。

        兴许是段南轲见的这类案子多,他端起茶杯吃了口茶,然后便道:“郑仵作,当年案子可还有其他线索?你之前说的嫌疑人又是谁?”

        郑三吉垂下眼眸,好半天才叹了口气:“当时案子的嫌疑人,其实就是通州的仵作陈振。”

        姜令窈如此才有些了然,难怪他刚才说起陈振时会那般怪异,原来关节在此处。

        “那两名死者的背部虽然有数道刀痕,但凶手落刀是一次比一次稳,甚至在第一名死者身上显得有些半步的伤口,到了第二名死者身上就再无所见,可见凶手要么是进步惊人,要么就是早有经验,犯第一案时只是紧张,第二案就心态如常,故而作为一名有过解刨经验的仵作来说,陈振其实是很有嫌疑的,另外……”

        郑三吉道:“另外,我跟师父之所以会去通州,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陈振自请养病,通州的案子堆积如山,故而我跟师父才奉命前去通州。”

        “而且陈振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一个远嫁的姐姐,同他相熟的都是左右邻里,又因他是作仵作的,邻里多少有些嫌弃,因此他的屋舍偏僻,已经算在城郊处。”

        郑三吉在说道仵作被嫌弃时并无心绪波动,他早就已经习惯所有的不公,对此并无什么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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