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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脚步,弯身,双手撑膝,艰难地抬头。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雪芽扔了篮子,连忙跑过来搀扶她。
辽袖抱住雪芽的腰身,想起文凤真淡定的笑容。
殿下他真的永远这样优雅从容吗?
她心疾复发的那个大雪夜,冯祥给殿下通报她的死讯时,殿下也是这样冷酷到无懈可击吗?
第二日的封后大典会照例风光举行吧。
入宫名单里:天天嘲笑她的裴青禾,故意给她报了殿下死讯的陆稚玉,想一箭射杀她却误杀了太阿的姜楚……
这些他统统都想知道吗!
辽袖紧紧攥紧了帕子,直到指尖掐到泛白。
恍恍惚惚间,她想起第一次踏足京城,站在宝马香车,衣香鬓影的热闹街市。
一双格外大的瞳仁,清澈又黑白分明,嘈杂声如云烟而过,仿佛并不置身此地,手足无措。
穿过淮王府异常奢靡的前半个大花园,她连用茶漱口都极其小心。
一抬眸,文凤真从书房出来,走在一条瑞香花盛放的花廊下,紫萝藤垂落。
清风也无法拂乱他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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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白的侧脸,线条昳丽,穿着打扮显清贵,连衣袖上绣的云蟒都精细无比。
高不可攀的明珠。
谈笑风生间,他似是无意地瞥一眼过来,叫她恍然失神。
雪芽背着包袱,兴奋地说:“姑娘,咱们被接进京城来,听说就是为了预备您的婚事,也不知信国公府给您预备的是什么样的人,您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她睡在藤椅上,午睡方醒,望着那窗格透过来的花影。
面颊生润,耳根子被晒得发红,低低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
扇子“啪嗒”一声跌落。
“是殿下。”她不好意思地低头,掩去心思。
袖袖想嫁给殿下。
可是她一辈子都没能嫁给殿下。
前尘作罢,倘若文凤真如此想知道上辈子。
她会如他所愿。
……
雪芽抚着辽袖的背,手足无措地落泪:“姑娘……您到底怎么了!”
辽袖扯起一丝笑,她慢慢挺直了身子,眼眸柔和坚定。
“我只是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
已过了掌灯时分,首辅府里里外外都是张灯结彩,都是新制的硕大宫灯,大门口足足挂了三十二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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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们一过花厅,俱是热热闹闹的气氛。
四处张贴了惊艳的剪纸,花格明窗栩栩如生,远近闻名。
首辅府鲜少这样铺张,到处是色彩斑斓的彩绘,一枝一叶别具匠心。
订亲宴几乎请了满朝权贵前来。
其中一半携了请帖,另一半是来攀关系,消息灵通的,早知道陛下待辽姑娘不一般,挤破头也要来送礼。
老首辅在门前亲自接待宁王殿下。
宁王褪了大氅交与小厮,冲老首辅笑了笑,拱手:“恭贺首辅大人。”
宁王踏进明善堂,一眼瞥见站在中间,被众宾客环绕的一対良人。
过了今日,他们就会交换文书,礼节已定,只等成婚。
宁王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茶,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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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袖穿了陛下赏的绸缎,她本就很适合盛装打扮,同她娘亲一样适合红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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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繁复的衣裙,浓郁的红,唇间朱红,一双乌瞳漆黑透亮,落在朦胧光影里,笑得自信。
恍然间,会误以为她是她娘亲怀珠。
令人呼吸微微一滞。
宋公子站在她身旁,身姿清直,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游刃有余,令众人感到极舒服。
并非圆滑世故,他的笑容总存了真诚。
宋公子人缘极好,内阁和翰林院,以及往日在书院的同僚几乎都来了。
众人不由得称赞:好一対天作之合的璧人,令人艳羡!
同时,客人们推杯递盏间心照不宣,如此美事,某个晦气的可千万别来搅和了。
宋公子微垂眼帘,対辽袖轻声落了一句:“放心。”
辽袖一愣,随即嘴角翘起。
不知为何,在宋公子身边她总会安心。
他虽然外表看着温润瘦削,内里却具备某种值得依靠的力量,长年累月被人真正爱着滋养出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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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凤真坐在轿子中,支着下巴,往首辅府过来,抬眸,遥遥一望张灯结彩的喜庆。
今夜,是辽姑娘订亲的日子。
吴衡将脑袋耷拉在衣领,揣着手,畏畏缩缩地念叨。
“老道说了不来,非拉我来,一个妖道一个逆贼,全京城谁欢迎咱们,只恨咱们坏他们的好事,人人恨不得扒筋抽髓,可都等着看您的笑话呢,别怪老道没提醒您。”
吴衡的破锣嗓子在风中断断续续,嚎了一句。
“这一趟凶险呀!”
冯祥拍了他一巴掌:“胡说,谁准你咒殿下,殿下拿的是辽姐儿送的请帖,正正经经的客人,咱们就是去喝喜酒的。”
进禄连忙笑道:“辽姐儿能嫁得良人,殿下比谁还高兴,瞧见没,殿下叫咱们备的大礼!”
进禄怀里抱着一个红酸枝小木匣。
吴衡躺在马车上:“上回您吐了一口血,还是这么执迷不悟,这回老道算出你有血光之灾,远远不止如此简单,哎,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闭嘴。”文凤真冷静地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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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凤真脑海中渐渐浮现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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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成婚,本该是最得意之事。
冯祥跪在他身旁,捧着被摔碎的药碗,哭得颤颤巍巍,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畏惧神情,一字一句已经听不清。
冯祥哆嗦个不停,他在怕什么?
冯祥他……究竟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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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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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辽袖在阁中换了一套衣裳, 鸦鬓坠上摇晃的珍珠坠子。
画鹊手里捧着黄木案,摆了一副齐整的珠翠头面。
她闭上眼眸, 额头上传来陌生触感, 老祖宗手一顿,一支笔缓缓下移。
“袖袖,当年我就想这样给你娘点一回钿, 你娘最喜欢穿红衣,可是临到去世也没能穿一回吉服。”
辽袖睁开眼, 铜镜里一対乌瞳明亮柔和,像极了两盏宫灯, 光点儿打着晃。
她伸出一截雪白藕臂抚了抚坠子。
她轻言细语:“多谢老祖宗。”
老祖宗抚着她的乌发:“你及笄那日, 凤真他用一辆马车将你从乡下接回京城,人人都说是我想将你养在王府,那时候我就明白他心底是什么意思, 没能如他的愿, 一是因为当年你娘和我儿子落得个凄惨下场, 我实在不愿重蹈覆辙,二是因为你的……”
辽袖怔怔抬头, 是因为她的身份吗……
老祖宗接着缓口气,满脸慈爱:“快出去用茶吧。”
辽袖一掀帘子,望了一眼内堂。
至仪坐在榻上一笑:“辽姐儿, 方才我出门的时候, 瞧见哥哥正在书房写字,他那样傲气的人,说不来就不来的, 你不必担心。”
文至仪想起哥哥将请帖一扔,冷淡落下一句:“狗都不去。”
她眉眼弯弯:“他不来也是好事, 大家都自在些。”
转回了内堂,辽袖扫视一圈儿,除了首辅府平日的好友,还来了徽雪营旧部,尽皆请列在上座,如今都是品秩极高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