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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芙薇想不到还有什么是更糟糕的了。
“小姐,奶娘端来了您爱吃的松子穰糕和杏仁露。”
进来个穿着绿色对襟裙袍的中年嬷嬷,头上用靛蓝的发带绑着髻,眼尾的皱纹挺重,发丝也白了,比同龄人老气,但也有老人家的那种慈爱,就是眉眼里几分不自然,笑比往常也多了些勉强。
纪芙薇视线落在一碟一碗上,乡下粮虽少,但年节时还能吃几次,到了府上她有年岁没吃过了。
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便是何奶娘有千般的本事,也插不进厨房,更别提奶娘早说了没有多余的银钱打点。
想到袖子里的钱,面对奶大她又管着她银钱的奶娘,纪芙薇心里更紧张了几分,还有些愧疚。
“这……”她迟疑。
“日子还早呢,接亲的要快傍晚才会来,还有数个时辰,一点不用可撑不住。”何奶娘笑道,主动替她摆好在前,“奶娘是花了大功夫才说通了厨房,天还黑着便爬起来给你做了,就这四块糕点,快吃了罢。”
其实纪芙薇想问吃了东西嘴上的脂膏都没了,怎么给补上。
但想想又没有必要了。
一会她衣服一脱,饰品一甩,看准了府上下人进出采买的时间,到时刚好赶在城门开的时候混出去,还管胭脂做什么。
为了有力气跑,她还是多吃些好。
在乡下落了习惯,纪芙薇做不到大家闺秀的细嚼慢咽、窄口小胃,吃东西都比平常人要快几分,嘴巴嚼得飞快,再一股脑地吞咽下去。
三两下,一碟一碗就吃干净了。
“多谢奶娘。”她温声说着。
嗓子还疼,她心里觉得还是该相信奶娘的。
毕竟是她的奶娘,哪怕有些小心思,平时照料也算尽心周全,现在还无形中帮了想偷跑的她。
正想着,纪芙薇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我、你……”
“三小姐,”何奶娘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您到底是我养大的,都跑了几次了,奴婢哪能再让您犯了蠢?”
“武国公府可比府上还要殷实,三公之威望远甚五侯,咱们宣平侯府纪家更是五侯末流了。小姐过去自是过好日子的,往后尽心服侍向二公子才是正理。”
纪芙薇再支撑不住,头磕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却没有一点觉知。
世界重归于一片黑暗。
……
纪芙薇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陌生的房间。
身下床铺坐得她生疼,站起来一摸才发现尽是瓜果,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圈,最后不得不承认,她定然是到了武国公府了。
这屋子比她原住的可要好得多,瓷器陈设、金银木雕,她直觉都很名贵。
但真论起来,似乎又比不上她看过的纪夫人、四妹妹的房间,看着很好,可没有一点儿生气,不像是给人长住的地方,哪儿都不太对劲,细究来让人觉得少点什么。
只是纪芙薇说不清那缺的是什么。
“给夫人安。”
推门进来个管事打扮的老嬷嬷,衣服上一角绣了武国公府的标记,纪芙薇认得。
她当下恐慌地后退了几步,身体还有些乏力,头也晕乎作痛,肚子早唱空城计了。
老嬷嬷很端得住,权当做没有看见她警惕的模样,只很快地打量过她。
这个二夫人一身贵重的正红色喜服,反衬得身子瘦得嶙峋。
肌肤不算白净,额头微有些红肿,叫人心里忍不住打鼓,难于想象这是侯府嫡女,更像是缺了吃食的穷苦人家的女儿。
偏已落得如此境地,她仍不显得丑陋,反倒显出一股病态的羸弱来,像是一只轻轻一掐就能没了气息的小猫儿,一双乌溜的大眼睛一看你,就能让人心里发软,不由便升起了保护的欲望。
但嬷嬷也知道,落到一些人手里,那就是巴不得在她这凄美无力的小家伙身上留下残忍的烙印……
这般拿捏一“美弱之物”,他们武国公府的爷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各个有着念头法子呢。
到底是武将,花样儿不比文臣少,尤其不少都带着股杀戾劲儿,文人还讲究几分风雅文质,弄个你情我愿,府上的爷可大都不兴这些。
不过这不是她个内院副管事嬷嬷能操心的,当下便挤了个和乐的笑。
“给夫人安,老奴是武国公府内院的副管事,夫家是府上负责外头生意之一的徐管事。”
“徐嬷嬷好。”纪芙薇抿了抿唇。
只听得徐嬷嬷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几个时辰前,武国公府世子代表自己病重的二弟前来迎了亲,接过了新娘走完了礼,纪芙薇便一直休息在这屋里,至于府上其他主子,自然是在前面接待宾客,少部分则操心着二公子的身体情况。
“我拜堂了?!”纪芙薇呆愣在那里。
她瞪大了眼睛,最后迷迷糊糊记起,自己好像是有一段脑子浑噩、意识朦胧的记忆。
就像是被魇着了一般,和她在乡下吃错了毒蘑菇差不多,回想起来就觉得头疼欲裂,但所为皆不是她的本意,只是顺着周边人的力气在做着。
红烛喜乐下,她像个皮影一般,叫人支着四肢做着身不由己的事情,在所有人或笑或闹的声音里,和完全陌生的高壮男子拜完了堂。
“那、那人是谁?”
“拜堂的是世子,府上的大公子。”老嬷嬷道,“不过夫人是二房的,您的夫君该是二公子。”
纪芙薇讷讷无言,想说点什么又全卡在了喉咙口。
徐嬷嬷给她递了杯茶水,温冷的下腹,她只觉得更加饿了。
见她没有旁的要说的,老嬷嬷手揣了兜,看着客气,但目光中也没落了人,只有红烛灯影晃悠在黑眼珠里。
“二夫人不要多想了。”嬷嬷道,“今儿二公子身子不适,府上各处都忙着,二夫人自便,老奴叫婢女们来伺候您。”
临出房门前,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微笑着对纪芙薇道:
“好叫二夫人知道,兴许晚些时候世子爷会过来。夫人莫要早睡,且留些精力,后头还有着事儿呢。”
作者有话说:
好日:请吃酒迎亲的日子。
轿前担:好日前三五天,男方送女方,一般为鹅2只、肉l方(三四斤)、鱼2尾等。
看嫁资:男方去女方搬嫁资(嫁妆),女方置嫁资于厅堂,让人观看,搬到男方家后,亦陈列于厅堂供人观看。
压箱钱:器物披挂红色彩线,衣服等薰以檀香,箱底放数枚银元。
享先(礼):好日五更时辰,男家以全副猪羊或五牲福礼及果品,在厅堂供祭“天地君亲师”。早餐兴吃“享先汤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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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文了,还是之前的习惯,一些小tip放在作话,不喜欢的可屏蔽哈。
感谢宝子们的支持,来啾咪一口(づ ̄ 3 ̄)づ
第2章
不知道给皮影换衣裳是怎样的流程,想来皮影若是有感与她也差不多了。纪芙薇十足感到被挟制着作为的痛苦,但已经到了这一步,她甚至不知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又该怎么做。
眼下她在向家二公子所住的怡和园婚室呆着,伺候她的婢女们对她这个二夫人并没有多少尊敬,只是勉强面上过得去些,不至于真的叫她一个新夫人亲自来烧水洗澡。
领头的叫做含香,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周正,是讨长辈喜欢的温圆福气样,说话做事无隙可乘,连笑容都很是严密,正是纪芙薇打纪家那见过的贵夫人、小姐身边得力大丫鬟该有的样子。
“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一直在二少爷这边伺候,这会儿得了令先来后院这边支应,顺便给二夫人请安。”
“嗯。”
纪芙薇原是没听出来她话语里的轻慢的,自己是新夫人,让丫鬟来请安无论如何也不会是“顺便”的事,但她不知晓其中官司,只擦头发时候瞥见了有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皆流露出几分戏谑,她这才知道自己被含香顶撞了。
她抿了抿唇,心里一阵憋慌,说不上来什么,但她连回想都不敢,仿佛一思量那前后,尴尬与委屈便立马翻涌上来,眼眶里的泪水就压不住了。
可她又不想在这里露怯。
说来她连侯府纪家的规矩都没弄清楚,又哪里看得出公府向家的名堂呢?
兴许这初来乍到的新媳妇,或多或少都会受些婆家的轻慢和欺侮?
纪芙薇换好了身衣裳,看着人从她褪下的喜服的袖兜里掏出了好些银票,在丫鬟们惊讶相觑与欲言又止中倍感窘迫地坐了下来,一时之间连手往哪里放都不知道了。
没了逃跑的气劲,又已落到了如今的田地,她只感到格格不入的痛苦,更甚于当年从庄子里回到纪家。
纪芙薇惶然地垂下头,看着人帮她收好了首饰金银。
到了夜晚,她视线都有了恍惚,不安感疯狂地膨胀。
含香虽对她没有几分尊敬,但并不会冒然顶撞,反而让人给拿了药膏替她擦了额头伤处还给她按揉了腰背,好生安抚了一番。
这番姿态反而让其他几个丫鬟心里不满,但她们互相飘着眼神,却并没有明着和含香对上。
“时候也有些迟了,奴婢估摸着前儿还没有商量出结果来,不若夫人先小憩一会吧。”
纪芙薇躺在床上点了点头,对含香的话没有异议,其实她没怎么听明白,但问了她们也都是含笑不语。
过了两刻钟左右,纪芙薇是被饿醒的。
之前她低声提过想吃些东西,床上、果盘上的坚果吃了填不饱肚子,结果才开口就被含香用责备的眼神看了,哄着她说明天自然有正食用现在她不该提这些的——
好像她是个多么不懂事的人。
纪芙薇就糊涂地不敢再问。
眼下她肚子饿得不行,跌跌撞撞地下床,膝盖磕在了矮凳角上,半条腿瞬间疼麻了,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纪芙薇摸黑地到了桌前,好在桌上的东西还留着,吃用的都在。
她抖着手,摸索地倒了两杯冷茶一饮而尽,随后再从盘子里摸索着能吃的东西。
寻不到点蜡烛用的物什,房间暗得吓人,只窗户边有一点暗光,贴在窗纱上的圆形双喜字剪纸投在桌上只能看到一团恐怖的黑色,她浑身都在发颤。
“咦,方才你们听到什么声儿没有?”
“屋子里新夫人早睡了,咱们要守夜吗?”
“守什么夜啊,二少爷还病着,谁管这头这个冲喜啊。”
“……来吃茶了。”
“看是你芳心动了才不得安定吧。”
像是自光源地方传来的,婢女们嬉笑闲聊,勉强打破了黑暗带来的沉寂与可怖。
纪芙薇吃完几块干巴巴的喜糕,往窗户口更凑近了一点,她看不清楚,只循着声音得几分安心。
她这样的人是不敢出现在人前惹嫌的。
“可恶,含香真讨厌,你看到方才她那装腔作势的样子了吗?”